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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话 ...

  •   安迪觉得第二天黎儒兴的表现很正常,正常的过头了,他激昂辩论的样子和平时并无二致,他盯着被告时的气势仍然不减,他讲到动情处仍然能感动一屋子人,但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尤其是被告有时候会和黎儒兴争执起来,往往最后就是吵成一团,直到法官敲着桌子要求严肃,少年才带着微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而被告也面无表情的坐下来。
      太正常了,所以安迪觉得不对头。
      各种媒体都在连篇累牍的报道着这场审判,对于适格者来说这是正义战胜邪恶的证据,对于地球上的人类来说这是伤痛的屈辱,但对于律师和被告来说,这是进行表演的空前庞大的舞台,他们在全人类面前激辨着正义与邪恶的定义,他们将因此载入史册。
      可是对于黎儒兴和斯蒂文来说,这只是他们把对方印进自己心田的时刻,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互相对视,可以毫不避讳的互相说话,谁管那些话是什么?
      他在发言前,会先顿一下,这时候他的脚会不着痕迹的踏一下地板。
      他的手喜欢扶着栏栅,一说话就会拍一下手下的东西。
      他坐下时总是把右腿先伸直,而站起来却总是先动左脚。
      他往后仰坐时,会把两条腿伸直,然后双臂抱胸。
      他们互相记忆着对方的模样,对方的习惯,对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用生命去记忆。
      他们的恋情注定在最强音上嘎然而止。

      第三天,斯蒂文一出来黎儒兴就注意到他的右腿走路不正常,从他刻意隐瞒的样子上看,应该受了私刑。
      于是少年借题发挥,喝斥狱警公报私仇,并且表明自己这个正义的国度怎么能雇佣这样无耻之徒,一顶顶大帽子扣过去,最后那名狱警在众人激愤的眼神中不得不当庭辞职。
      斯蒂文在心里暗自苦笑,他的小点心还是那个牙龇必报的腹黑大叔,他并不认为屈服于个人身份而对自己见死不救的黎儒兴是自私,反过来说,如果那个家伙抛下一切才是真正的自私,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活着,他的身边还有其他爱着他的人。
      这一点上,年轻的斯蒂文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自私的人,因为他口口声声说想他,却让他亲手宣判他死刑,他在往自己的目标前进时,并没有顾及到黎儒兴的感受。
      他才是真正残忍的人。
      至少,他本人是如此认为着的。
      法官、原告律师、被告律师都知道这场审判早已经定下了宣判书,当法官宣告被告死刑时,没有人意外,包括被告自己,这是一场台面下的交易。
      斯蒂文站起来,右腿上钻心的疼痛不及心脏被撕裂的痛楚,他以为自己可以受得了这份折磨,但当他转过身去,看见伫立在法庭高大窗前的黎儒兴时,悲伤的水位涨过了他呼吸的极限,让他感到窒息的绝望。
      背对着阳光的少年把脸上的表情隐藏在灰暗中,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在他身后是欢呼雀跃的人群,他代表着新生的希望,与对过去的反思。
      男人被法警左右挟持着向庭后走去,宽阔的肩膀上背负着罪恶与憎恨,每走一步,脚上镣拷碰撞出的清脆声音都在提醒周围的人,他必将为那场战争划下纷争的顿号。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溶进阳光里的少年,他好象看到了爱琴海上耀眼的金色朝阳,白色海鸥划过翠蓝大海时尖利的鸣叫,带着咸味的微风徐徐吹来,还有那从远方传来的海岸教堂里,浑厚的钟声,一下下的打在他的心头。
      在他走出法庭后,这一切都被关在了沉重的黑色大门后,迎接他的只剩下死神冰冷的怀抱。

      当克里斯的伴侣询问黎儒兴要不要去见证斯蒂文行刑那一刻时,深深的无力感袭上他的心头,对于这尘世的厌倦,还有不死不休的斗争,土著与移民、黑人与白人、一国与另一国、人类和适格者,他只有无能为力的站在岸边,看着河里的人挣扎,甚至连拯救他自己都不能。
      他想要问,为什么?
      他得到了机会,因为这场审判,他受到了盖亚的接待,在闪光灯的包围中,在灯火辉煌的屋子里,在远离死亡与悲伤的宇宙中,他问这个相当于适格者神的女人:
      “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有着粉色眼底和灰色眼珠的女人轻盈的转了个身,她象没有体重一样挽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窗前,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摄像机与话筒,传媒记者们都在思考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代表什么意思。
      “看到那个远远的火球没?有一天当太阳不见了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在这之前呢?我们就必须忍受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分别……”
      盖亚对他绽放出笑容,离开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黎儒兴冒失的想要去抓住那个女人,却被她反手推开。
      “你的问题,你自己去找。”

      行刑前一天,吉罗德再次询问黎儒兴要不要见证行刑那一刻,少年没有回答,他默默的拎起自己的公文包,无视周围人的问话离开了事务所。
      安迪和克里斯互相对视一眼,叹息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们也无法回答黎儒兴的问题,他自己的问题,无论是谁都无法帮他回答。

      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马路上,黎儒兴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浪费过自己无穷无尽的时间,他总是把每一天安排得满满的,现在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才算作有意义。
      他的意义在那扇门关起来时,就结束了。
      他亲手宣判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死刑。
      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车停了下来,外面是一家有着残破招牌的酒吧,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门头显示这里曾经遭到暴力袭击,黎儒兴的记忆里泛起弟弟妻子那张总是带着夸张笑容的脸,他停下车,走进黑乎乎的酒吧,酒精的臭味和脂粉香味混合成热风扑面而来,他不意外的在酒吧最红的女郎身边找到了黎儒鸿。
      弟弟对于哥哥会来这里很吃惊,他不安的看着哥哥身后,害怕老婆会突然跳出来用枪对着自己来一梭子弹。
      “这里被打成这样,居然还肯接待你……真是不可思议。”
      “那是我人缘好!哈哈!”
      因为上了电视的缘故,黎儒鸿虽然出了名,但大多数的风尘女子们也都跟他保持距离,她们不愿意破坏心目中那个,抱着妻子和儿子独自面对敌人的英雄形象,仅仅是不愿意让自己微小的梦想破灭。
      “我说老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去做?”
      黎儒兴晃着手中的酒杯里透明的液体,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这两天就象丢了魂一样。”
      “……我想做的……已经来不及了。”让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火烧的感觉都没有引起心脏跳的更快,也许那颗心早就死了。
      “老哥,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黎儒鸿学着哥哥一样把酒一口闷掉,然后痛苦的抿起嘴,惊讶于黎儒兴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喝下这种烈酒,“对我们来说啊,这世上没有来不及的事!”
      “可惜,对他来说是的。”
      “唉……我就知道是女人!我说老哥……”
      “是男人。”
      “我靠!老哥,你不是吧?你还是进了老妈的圈套!?”
      “……和老妈无关……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老哥,呵呵,我现在觉得你是真不正常了。”黎儒鸿捏着与自己相似的面庞,左右摇晃着,“你居然说这件事和老妈无关?你以前可是什么事都往别人头上推的啊……”
      “我是这样的?”
      “是啊,老哥,我说句实话,你表生气啊。我觉得你根本象是活在别人生命里的影子……”黎儒鸿一边小心翼翼的说一边观察着兄弟的表情,“你说你从小到家,有哪次是自己有过主意的,哦,欧洲之行算个,其他还有啥?得得,你表跟我说什么得承担家业,以前是人类时还能用用,现在是适格者了,我们有继承家业的那一天吗?再说了,我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爸妈还能逼你做啥?人一生该做的都做了。”
      黎儒兴的辩才比什么时候都要枯竭,他张了张嘴,却无从说起,最后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干瘪的字:“晚了。”
      “什么晚了?”
      “什么都晚了。”丢下这句话后,黎儒兴离开了酒吧。

      行刑定在早上九点半,八点时,黎儒兴接到了克里斯的电话,这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合伙人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来不来?”
      黎儒兴放不下手里的电话,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出那个不字,可是他又不敢说好,他只有提着那个小小的工具,任沉默带走时间。
      话筒里不一会儿换成了吉罗德的声音。
      “不要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来接我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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