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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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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扬州,初春三月。
柳絮飞扬于两边的街道,桃花梨花粉白交错,一辆朱红的马车穿梭在喧哗闹市中,安静地停在扬州知府门前。
姜璎自马车上安静落地,白衣白裙,面容隐在斗笠下层层的白纱之间,满身的风华与气度令人为之侧目,侍女阿朱上前递给门口的守卫身份玉牌,不消片刻守卫恭敬地让步,大门开启,她便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府衙,裙摆衣袖摇动间,有浅银色的莲花暗纹交相辉映。
这厢姜璎堪堪落坐于红木椅内,那厢扬州知府喘着粗气赶到主厅,肥硕的身子不自觉地发抖,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知京门提督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葱白的手指轻轻敲在木桌上,清脆的响声在空旷静默的厅内悠长无限,如同鼓槌重重敲在扬州知府的心上,他忍不住更加埋低了头,汗如雨下。
良久,就在他已经设想到自己的死法,座上的女子蓦地轻笑一声,“起来吧,本座此行只是路过扬州,你不必如此紧张。”
扬州知府如获大赦,身体软软瘫地,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道回来。
无怪乎他如此惧怕,如今南安上下,除了女帝陛下,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京门提督,官拜一品,揽生杀大权于一身,只听命于女帝陛下,上任以来,死在她手下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是京都里风头正盛的女罗刹。
女罗刹微服出访,京都那边竟然没有半点消息流出,况且她还入了自己这扬州地界,扬州知府暗暗心惊。
他做事虽然小心,可谁能保证,这京门提督,手中没有他的把柄。
思及此,他连忙起身:“下官这就立刻吩咐为提督安排住宿,请提督在此休息片刻。”
姜璎把玩着桌上的白玉杯,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下去吧。”
看着那人从门口消失,阿朱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主子,你……”
姜璎素手轻抬,打断她的话,“此事我自有定夺。”
这扬州知府邸内的水,可不是一般深。不过……
面纱遮掩下的眼眸骤然清亮,唇角微弯,总算有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入夜。
夜色阴沉,无星无月,偶尔有鸟雀声划破静谧,又很快归于平静。
姜璎睁开眼睛,轻手轻脚从枕头底下摸出早已备好的夜行衣,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头发绑成不易散开的发髻,蒙上面巾,只余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露在外面。
她悄无声息地越窗而出,带起一阵轻盈的风,躲在暗处的人察觉到动静时,只见一只黑猫从草丛中钻出,乖巧地黏了黏腿上沾了细叶的毛发。
他们自然不知道自己监视的人早已不在房中。
姜璎灵巧地躲过几波巡逻的侍卫,不断靠近远处唯一点着灯的房间。
再次收敛气息,躲过一波侍卫后,她轻手轻脚地贴在书房的窗边,凝神细听。
“不知陛下是何意,让这京门提督来我扬州地界,此事可已禀报舅父了?”褪去了伪装,扬州知府的声音全然不似白天那么毕恭毕敬,反而多了几分忧心和不快。
“属下已向京城递了消息,国舅爷不日就能收到消息。”另一个人回答道
“那位那边可让人守着了?”
“大人放心,属下已令人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绝不会给她们可乘之机。”
“如此就好,千万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不然我在扬州多年的心血,可就毁于一旦了。”说到最后,他似乎有几分得意,“待我赵家他日飞黄腾达,就算是这京门提督,也得跪在我身下求饶。”
“大人英明。”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你退下吧。”
屋内的烛火被吹灭,姜璎连忙翻身从窗跃入,躲到屏风后,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两道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出去,待得又是一声响动过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姜璎静默片刻,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脑中全是刚才听来的一席话。
扬州知府盘桓扬州多年,又与京城的赵家密不可分,当朝国舅爷权势太盛,早就引起了陛下的猜疑。如今看来,这猜疑,十有九分是真的。
兹事体大,却不知他们这些年在扬州做了些什么勾当,姜璎目光一闪,还需找到证据才行。
她放轻步子走到书架前,依次拉开柜子,从怀中摸出夜明珠查看内容,又一本一本取下架子上的书翻阅,仍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难不成,有暗格?她心下疑惑,认真思索到。
可是这屋里她唯一没有碰过的东西,就只有……
姜璎转身,打量起那座放在地上的哥窑定瓶。良久,她伸出手,抱紧瓶身试着转动,伴随着细微的机关转动声,四堵墙上分别弹射出一个盒子,她心中一喜,刚欲上前,四下里却突然爆发出刀剑相鸣声,来不及多想,她只以为是方才的举动引来巡逻的侍卫,迅速抽出离自己最近的那堵墙盒子里放置的手册,夺门而出。
“抓刺客。”守卫的惊呼在黑夜里尤为明显,姜璎抽出腰中的短剑,手起刀落间就让迎面冲来的一人毙命,她方才得以喘上一口气,打量起四下的局势,原以为此番动静是她行踪暴露所致,可此时场中明显还有另一拨人与侍卫刀剑以对。
此番可真是无妄之灾呀。她心中哀叹,怎么偏偏赶在她动手之际钻出来这么一拨人,如今行踪暴露,若再想下手,可就真是难如上青天了。
眼见又有人冲了上来,她不敢再分神,一个低头俯冲,躲过横空而来的利刽,手中的短剑扬起流畅的弧度,精准地从背后刺入了偷袭者的胸中。
随后急急赶来的扬州知府早已在一旁心急如焚,他担心书房内的证据被人窃走,又碍于刀剑的凶威不敢上前,保护他的侍卫免不了左支右拙,周身破绽百出。姜璎方才露出的手段狠辣,一时倒无人敢近其身,她略略偏头观望起战局,却突然汗毛紧竖,心中警铃大作。
她本能地后退,整个人警觉性瞬间提升到巅峰。电光火石间,她只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贴近扬州知府,那张焦急而臃肿的面孔,眨眼间失了血色,只留下一种微妙的不可置信之感。
扬州知府,死了。
今日之事已超出事态发展,此地不宜久留。
她飞快的拿定主意。趁着混乱脱离战圈,一路躲避着数量众多的黑衣人,风驰电掣般赶回屋内,叫醒仍在睡梦中的阿朱。
“主子?”阿朱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但她很快也感受到外界的喧闹,连忙正色,“发生了何事?”
“来不及多说了”,姜璎将二人的包裹丢在她身上,“你现在马上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我来找你。”
阿朱看了眼她凝重的神色,当即也明白事情的紧急性,微微点头。
“阿朱这就离开,还请主子万事小心。”
阿朱甫一离开,姜璎便立刻原路返回。待得一进入书房的小院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仍旧吃了一惊。
她走之前,这里的侍卫还与黑衣人旗鼓相当,战作一团。而现在,所有的知府侍卫全部躺在地上,死相凄惨,黑衣人却踪迹全无。
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转变的,姜璎不禁回忆起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心下沉重。
能够于无声中一击杀死扬州知府,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又到底,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