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半朵葱花

1、蜘蛛与老人

　　我从小就怕蜘蛛，不是那种细长的黯淡的浅褐色蜘蛛，而是通体黑色，黑到发亮的大蜘蛛。有人
　　叫它黑寡妇。妈妈说，黑色的大蜘蛛是死去的老人变成的。

　　是不是每个死去的老人都会变成蜘蛛，我不知道。但我总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家里出现了黑蜘
　　蛛，是不是代表有事情要发生。

　　在我还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家里住的还是老式的公寓，造了有些年头，车库是独立的，但没有
　　灯。

　　是的，直到初中，我还是害怕黑暗。在黑暗的地方感觉不到空间的大小，让我没有安全感。即使是在一个很狭小的只容得下一人的空间，我还是觉得很广阔，仿若置身于浩瀚的宇宙，整个世界却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每到冬天，我都特别害怕回家，因为我不敢独自一人去车库停车。而冬天，天总是黑的特别快。

　　与我们家车库相连的是二楼的一户人家，三个老人，一对夫妻和男户主的老母。两家的车库成九十度，一墙之隔，中间有个旧式的窗户，很小，但却可以把对方的房子看的很清楚。

　　二楼的车库里东西很简单，几辆旧自行车，常常不见灯亮。后来，大约是为了赚些钱，二楼便把车库租给了外乡人，一个月也收个两三百出租费。

　　那阵子，去车库停车时，为着隔壁车库亮着的灯，和一些走动的声音，我总是有些安慰，倒不似以前那么怕了。可惜，没过多久，租住车库的人就离开了。

　　晚上停车的时候又变成了一片漆黑，我是不敢用那种小手电的，黑暗中不够发散的一小片光比之黑暗，更让我恐惧。朋友说她克服怕黑的办法是唱歌，全心身投入的唱，唱欢乐颂，唱美丽新世界。我试过，结果更害怕，我都能听出我尾音的颤音。所以通常，我都采用最原始的摸索法。我给自己催眠，我是瞎子，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冬天，天还是黑的那么早，我去车库停车的时候又看到了二楼车库的灯，伴着走动的声音，还有一两声咳嗽。

　　不同于以前的安心，我有点慌张，匆匆停了车，我想着赶快离开，但最终还是没有挡住好奇心，我透过小窗户往对方的车库望过去，但我发现，车库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空空的床。顿时我头皮发麻，我死死地盯着对方亮堂堂的车库，却只有一片安静。我的心跳的很快，仿佛要跳到嗓子眼了，脑子里一片无线电波的嗡嗡声，只觉得仿佛是在做梦。然后，我看见了一只大蜘蛛，通体发黑，黑到诡异的亮。

　　我喘着气跑了出去，在楼下大声的喊爸爸。爸爸很快就下来，我告诉他刚才的事，他听完就往车库走，我急忙跟上。

　　车库里一片黑暗。我觉得头刺刺的疼，我拉着爸爸，大声说：刚才他们家灯还是亮着的。还有可怕的声音。没有人，却只有一只蜘蛛。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和不确定，我说会不会是灯跳闸了。

　　后来，爸爸终究是闹不过我，去了二楼，说明了缘由。二楼的那位伯伯倒是很热心，放下吃了一半的碗就下来了。灯没有任何故障，啪的一按开放就亮了，车库里有些湿气，却没有床，也没有蜘蛛。

　　这件事，在我惦念了很久后，又慢慢趋于平静。直到二楼家的老母去世。

　　有些人我们也许只见过一两面，但对他们的一些细节却特别的印象深刻。二楼家的老母存在我记忆中的形象便是一个驮着背，低着头，蹒跚走路的老人背影。
　　二楼的门口挂了很多花圈，出丧前的两天，我每每经过，都不敢直视。我最怕见的便是死人。明明看着像是睡着了的，却并不会呼吸。也许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但他们的血却没有一丝温度。爸爸带着我去给老母磕头，我偷偷瞄了一眼棺材，突然有个想法，她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睛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偷瞄了一眼，更是觉得寒气阵阵。心里默念着不能亵渎死人，不能亵渎死人。

　　出丧了之后直到头七，我都对此事心有余悸，走过二楼总是脚下生风，嗖的一下跑到三楼。
　　大约又过了些时候，天慢慢暖和了，天也不黑的那么早了，对车库的恐惧也稍微有了些缓解。后来，有一天，我仍旧是摸索着进了车库，停了车，一回头却发现，地上有只好大的蜘蛛，又黑又亮，而那天，正好是老母的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