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离原岁枯

7、第七章 迷离之夜

　　树木枯荣，时光渐老，韶华最美，也最匆匆。
　　你朝我一笑，我心下战栗，却不后悔。我常常猜测，你到底为何笑，恬淡自然，像是你每日清晨伸手触摸一缕阳光那般。这也是我无聊时光一点仅存的慰藉。在家的时候，总要给耳朵塞上棉花团，一个人自说自话，以寂静抵挡房间空空。
　　阿尹。偶尔我也呼唤我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不再被人提起。太久太久，我会忘记自己。忘记仍存在。
　　你的祖母与你外貌颇有几分相似，可是她手上布满老人斑，褐色斑点突兀残忍，你光滑似丝缎的皮肤莹白美丽，这大概就是岁月的诅咒。也许给你阅历与睿智，却也毁灭纯真与容颜。太苛刻，不肯吃一点亏，拒不接受讨价还价。有过太多人试图抵抗它，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见到你祖母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
　　再美再好的事物也终将逝去。这世界上若有什么是永恒的，也就是改变而已。清荷到得最后也会枯萎。花朵枯萎后，大多形貌丑陋，委顿于地。倒不如早早飘离枝头的，犹可逐流水而去。这让惜花人情何以堪。况且花若易手，不啻为酷刑。
　　那日夜晚，你熟睡的脸庞似孩童，鼻息扑打上来，像是风平浪静海面由微风而起的涟漪。我起身，怔怔看你。你睫毛轻轻颤动，似欲醒来，却只是翻了个身，嘟囔着唤了一声阿尹，又沉沉睡去了。
　　海浪的声音响起，哗啦哗啦似要扑进房子里来，你曾说那声音就像摇篮曲，让你如置身海上，漂浮晃荡，安眠无扰。我却为浪潮声所扰，常在深夜惊跳醒来，额上冷汗涔涔。只是，既是你的最爱，小小睡眠不算什么。其实，哪怕是生命，我也甘愿双手捧赴于你。
　　我拿出一只银针，轻轻地在你的手臂内侧啄了一下。
　　针尖一点玫瑰紫，绚丽妖娆。这点玫瑰紫名唤“迷离”，据说可以让人心脏不能负荷，但其感觉和突然遭遇暗恋之人心跳不能自抑几无二致。
　　如你，本就该睡梦般迷离，不知不觉飘忽而去。
　　可是本应当沉醉不醒的你，却抬头对我轻笑，只是眉梢眼角都带了笑的意味，然后不堪重负般，闭上了眼。
　　我拿起针，郑重在你眉心刺下一杆清荷。
　　以此为凭，我们会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