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离原岁枯

5、第五章 光明之夜

　　天若有情天亦老。催生华发的，总是伤情。故国不堪回首，此情已成追忆，岁月的痕迹清晰在我脸上刻画。我庆幸万分。
　　你曾坦言看极光是你心愿，我决定往北走走，去地球尖端，看看有无运气在该处与你不期而遇。据说北极无陆地。那么彻寒为何没能冻结所有？时间可会停止？其实我觉得这一切就像冥冥中有人导引，以我运气竟可抽奖得与科学家们北极同游。也许，是我想要如此相信。但终究忍不住，唇启，却无声，想问一声：你……可会来？
　　冷彻肺腑，空气都似欲凝结成白茫茫一片。我用力哈口气，气息随风消散。在自由之地吞吐，胸臆亦畅快淋漓。你的向往不是毫无理由的。爱斯基摩人听上去就韵律感十足，值得期待。我并非猎奇，看见小心翼翼收藏驯鹿粪的科学家，若你在，必当觉得可爱。而我，恰恰与你相反呢。你内心一片明亮，走到哪儿都可照耀，而我是提灯者身后沉沉黑影。依附光明而生，却永远只能依傍，一旦踏入光芒，则万劫不复，灰飞烟灭。这就是黑暗的宿命吧。
　　极光瑰丽绚烂，是大自然神奇造化。造物并不偏颇，即使如我辈者仍然有你在生命里闪亮花火。亏待必有补偿，明珠却要蒙尘。
　　犹记否？你跟我说要去北极的那一夜。极昼与极夜，像是奇异美丽的双生子，带来极致的光与暗。逼仄火车人声嘈杂，座椅上有不知名污迹，我嫌恶皱眉，你却坦然。这其实是很奇妙的，对吧？你我是截然相反的个体，可是不知为何冥冥中我被带到你身边，如被强力胶水狠狠粘牢，无法脱身。火车隆隆，我躺在你隔壁车厢，目光不眨地看着床板，心里悲喜交加，知道你我只是一壁之隔，距离那么近，旖旎万端，伸出手，却被阻挡。此种贴近与疏离，紧紧地攫住了我，让我不自觉屏住呼吸。一瞬间我觉得有一个无形透明的罩子兜头罩下，而里面，只有你与我，以及那一块薄薄的隔壁。
　　夜深人静，水都悄寂无声。人们都陷入沉睡，憧憧黑影不断地投射到车厢内，在眼前展现光影游戏，路过城市时，会有橙色灯光泄露进来，岁月是那么安谧，我恍惚不知此身何在。我敲车厢壁三下：睡了吗？你回我两下：没有。空气紧滞浓厚，声音似被阻滞，我用尽全力，终于发声：你想去哪里？声音似弹簧震颤，在车厢里弹跳。
　　在一辆莫名的火车，跟喜欢的人，问远方的问题。
　　北极。你说出这两个字的语气已使北极让人憧憬无限。
　　轻软而坚定，字里都似牵着丝，那一端已被牢牢黏附。
　　我开口欲附和，一起去三个字已在嘴边，却听你深深地叹息，叹息里满是赞慕：真美。
　　什么？
　　今晚的月色。
　　当日你采撷的一束月光，送赠谁解忧？
　　可现如今，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良夜难销。
　　所幸有极昼。月光失却幕布。
　　就让光明烧灼，白雪耀目，刺痛后——就可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