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哑巴》盐小西

3、未敢言

　　第三章：一幕落日

　　林晽回到家，换了拖鞋往里走，接着从冰箱里拿了酸奶，然后咬着吸管盘腿坐在沙发上逗“米饭”玩儿。
　　叶女士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就从卧室缓缓的走出来了。

　　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绸睡衣，更显得那肌肤如白玉一般，大波浪的头发被松松挽着，四十六岁的女人身段依然很好，腿依然白嫩纤细，腰围是让年轻人都羡慕的样子。
　　林晽看着比自己还要精致的妈妈，脑子里只有那一个词：风韵犹存。
　　心里啧啧的感叹，又垂下眼看看自己的一身偏运动风的衣服，以及衣服下自己那貌似有些微弱而显得有些可怜的胸部，只觉得：女人跟女人之间果然是有差别的，而且，遗传这事还真是神奇！
　　感慨过后，林晽低头伸手又逗起“米饭”来。

　　米饭是只猫，一只浑身雪白的猫。
　　这猫是上次寒假回来的时候，她在小区不远处捡的，刚捡的时候浑身的毛都脏脏的根本看不出来是只白色的猫。
　　叶女士本来是抗拒的，她说养宠物费事而她没有时间，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卫生。
　　可是，在她说完这些话后，林晽趴着吃饭，许久不再说一句话，她也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放松语气说：“行吧，明年呢，我也就没什么事了，也是有时间看看它的。要不，就养着吧。”
　　因为那天吃的是米饭，所以“米饭”它就叫“米饭”了。

　　她开学走的时候，叶女士带米饭去宠物店打针时还是一副冷漠脸，可怜的米饭窝在宠物箱里可怜巴巴的一声也不敢叫。等她过了一个学期回来，叶女士就成了每天都要念叨几遍米饭的女人。她拿着逗猫棒逗米饭玩儿的时候，笑得不像是个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什么时候去北京啊？”叶女士说着在她对面坐下，优雅的叠起双腿。
　　“后天。”她撸着米饭回答。
　　“就住上次看的房子是吧？”
　　“嗯。”
　　简短的对话后是安静。

　　“晽晽啊，我呢，承认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叶女士舔了下唇，继续说，声音尽可能的柔和，“年轻的时候，我只想着自己的事业，忽视了你们父女俩。可是，现在，你爸爸他也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还过得那么好，也不需要我补偿什么。”
　　她顿了顿，接着说：“只有你啊，我现在想操心一些。不是妈妈逼你找男朋友，妈妈只是希望当我们都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个人能好好照顾你。”

　　林晽刚好喝完酸奶，半倾着身子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
　　把米饭放到一边，她看着自己的妈妈，笑的温顺又乖巧，告诉她：“我都明白，您放心，我没那么自闭，我在外边也有很多朋友的。”
　　她又嘿嘿一笑，说：“遇到合适的人，也会好好谈个恋爱。”

　　叶女士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说话。眼中亮亮的，看着她轻轻一笑。

　　七年前，在林晽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就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大一寒假她回来时，她的爸爸就再婚了。
　　其实她觉得他们没必要非等到那一天，父母的关系怎么样她从小就能感觉出来。可是，她还是感激他们能这么“在意”着她的感受。
　　她的父母结婚早，爸爸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就遇到了年轻貌美的妈妈。

　　那时，她爸爸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银行上班，长得又十分英俊，活得简直太有面子。
　　她妈妈是高中毕业，当时在百货大楼里卖化妆品。
　　当年，第一次得了工资的爸爸去给自己的母亲买礼物，到了某个化妆品专柜，见着了明眸皓齿，身材苗条的妈妈叶舒，只一眼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于是就三天两头的往百货大楼跑，几番纠缠，俩人热恋了，领证了，摆宴席了，生娃了。
　　后来，叶舒女士慢慢的接触了更多化妆品这方面的东西，开始自己开店，再后来又风风火火的开起了美容院。
　　在为自己人生事业奋斗的路上，她和林先生越来越聊不到一起，俩人终是相看两相厌了。

　　当然，这些没人告诉林晽，是她根据偶尔听到的外婆和其他亲戚的闲聊，还有自己那零散的记忆总结出来的。

　　大二那年，她多了个弟弟。林先生中年得子，大摆筵席。当时跟她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叶女士冷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说起他们，大概有一点很值得表扬，那就是即使俩人都过不到一起了，也没有相互谩骂，相互嫌弃。他们的不和，体现在无尽的沉默里，偶尔他们心情好了，也会难得的张张口夸一夸对方。
　　比如，在爸爸邀请自己去参加二婚的婚礼而她犹豫不决时，叶女士还劝她去，她说：“你爸爸他不是什么坏人，没对不起咱们俩。”
　　“你去看看呗，老林也是有能耐的人，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找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当然，你后妈跟我比还是差一截的。”

　　见过她妈妈的朋友都打趣着问她：“你妈妈性格那么开朗还那么会说话的人，怎么就生了你不太爱说话的女儿？”
　　她只咧嘴一笑，不多做解释。不爱多说话就是不爱多说话，有什么好解释的。

　　又在家窝了一天，林晽该收拾东西滚去北京了。

　　她盘着双腿坐在床上哼着歌叠衣服，叶女士倚着门框看着她。
　　“可别到时候我都二婚了，你还没个对象。”
　　“有可能。”
　　林晽说着下床，把叠好的衣服放到行李箱，头也不抬的回答她，语气认真。

　　唉～叶女士像是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了。

　　没一会儿，她又过来了，递给林晽两张卡。
　　“喏，银行卡里有十万，你拿着花。这张是个美容院的会员卡，里面也充值的有够你花的钱。闲了去收拾一下自己，别以为遗传了我几分美貌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偷懒了，女人啊，都是越懒越丑的。”

　　林晽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妈妈，有的时候真不是她不爱在妈妈面前说话，着实她是接不住老母亲这话茬。
　　“做女人呐，得自己对自己上心。”叶女士走到她跟前，把卡塞进她手里，意味深长的说。
　　然后她转身离开，到了门边又扭头补充一句：“晽晽啊，你都二十五了，而且马上就二十六了，该做抗衰老的护理了。”
　　……
　　林晽的眼角跳了几跳，张嘴，呼了口气，让自己缓了缓劲儿。

　　顾西桥那天晚上问了她的高铁时间，然后跟她说要和她坐一趟车。
　　最后，两个人把原本买好的票都给退了，又重新买了位置挨着的票，准备傍晚的时候走。
　　她原本是要想入非非一下的，可是，顾西桥一本正经的说：“叶阿姨拜托我要照顾好你。”
　　OK。
　　林晽只觉得自己的妈妈可真是光辉伟大。

　　周日下午，她发消息给顾西桥，告诉他自己这边都收拾好了。
　　收到他的回复说，一会儿来接她。
　　于是，现在收拾完行李箱又坐在床边哼着歌等顾西桥。

　　叶女士把她送到出租车前，临走前，笑吟吟的跟顾西桥说：“西桥啊，我们家晽晽就拜托你了啊。”
　　“妈，人家读博士也很忙的。”林晽颇有无奈的跟自己的妈妈说，“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学医猛如虎，医学博士更是难抗，饶是顾西桥这样天资聪颖的人，这几年也是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是如少年时那般，干净爽朗，没有被繁重的学业荼毒。至少，头发依然茂盛。

　　那日在严昊宁的婚礼上，同样报了医学的王晓军看见顾西桥时，紧锁着眉头，盯着顾西桥看了老半天，将信将疑的问他：“顾西桥，你真的，学的医学？还读的博士？”
　　顾西桥笑着点头，王晓军恨恨的叫喊着苍天不公平，凭什么都是学医的，他就被摧残的腰粗体胖，发量减退的？
　　当时大家都笑着调侃：“天选之子，咱们羡慕不来。”
　　顾西桥谦虚的摇头，解释到：“哪里，哪里，导师喜欢运动和养生，我总陪着他。这都养生了好多年了。”
　　当时她在旁边听着，想的是顾西桥这个人脑细胞实在丰富又活跃，高中时就文理兼通，学什么都快，现在连难为死人的医学都不在话下。

　　“好，不说了。我去美容院有点事。你们到了北京给我发消息啊。”叶女士说完就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
　　林晽只觉得心口轻松了许多。

　　放行李，上车，一气呵成。
　　坐在出租车上时，林晽按下车窗，刚好看到了夕阳西下，漫天都是暖暖的橘红色，深深浅浅的，一层又一层的渲染开来，美的像大师手下的水彩画。
　　她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男孩示意他一起来看。

　　她一直都很喜欢看夕阳，那落日余晖总有千万种让人着迷的美。
　　记得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天和舍友们一起在校园里散步，那日的落日漂亮的像宫崎骏的漫画，美得让大家都赞叹。
　　很多人都在拍照，她也举着手机拍了好多。
　　程诺把那些美景发给刘景阳看，还欢愉的发着语音和他又讨论又撒娇的。
　　赵海月把照片发给在远方的张同学，看着手机屏幕时不时的抿嘴笑。
　　只有她，拿着手机，不知该不该发给顾西桥。最后，她把照片发给了清栀，和她聊着这良辰美景。
　　可，还是想让顾西桥看看啊，所以她在一张又一张的照片里挑了六张觉得最好看的，发了朋友圈。没有文字，配上了一颗红色爱心，猜测着他应该是能看到的，那就也算是都看到了这番美景。 可她又想，他会不会忙起来都没有翻看朋友圈的时间？

　　人遇到了美好的事物总是想要分享给心里亲近的人，这是一种本能，而不是她矫情。

　　她早起上课看见初升的太阳很美，想告诉顾西桥和清栀；春来时看见校园里的桃花开的灼灼，想要告诉顾西桥和清栀；看见雨后的绚烂彩虹，想要告诉顾西桥和清栀；看见月色朦胧很美，想要告诉顾西桥和清栀；甚至连餐厅新开的窗饭菜特别好吃也想告诉顾西桥和清栀……
　　可是，最后，她差不多都只告诉了清栀。

　　什么是寂寥呢？
　　大概就是，我看着眼前的美好，心里想着你，念着你，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你这份美好。然而，我最后也只能想着你，念着你。如此美好的时光和景致，却不能和你一起欣赏。

　　男孩没有说话，侧过头和她一起看窗外的美景。

　　林晽的眼珠转向顾西桥，悄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窗外，笑了。
　　如此良辰美景，我现在与你一同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