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如歌》钻石星辰

12、一唱三叹

　　香凝阁。
　　对于白天也可以如此生意兴隆熙熙攘攘的地方，夜洛着实还是惊讶了一下。
　　感觉上不同于章台路的纸醉金迷，这里倒别有一种雅致的味道。
　　虽说是青楼，但现在看上去倒有些像普通的茶馆之类，茶香袅袅，朦胧着水汽，客人们都在安静的品茶议事。
　　不知道这里的海棠是个怎样的人，夜洛缓缓地踱步进去，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那么，现在就把瓶子亮出来吗？
　　正欲抬脚随便找人问问海棠的去处，突然感觉被掣住了衣袖，警觉地回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银……”及时住嘴，夜洛故作轻松的开口，“好久不见，怎么有兴致来这里？”
　　明白身份不能暴露，银狼也只是一副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朋友的样子，“找乐子而已，你呢？
　　“慕名来寻海棠。”
　　“那么，我先请你喝杯茶怎样？”
　　“恭敬不如从命。”夜洛粲然一笑。

　　雅间。
　　既然到了只有两人的空间，夜洛也不必客气了，压低声音质问道，“谁出的主意，逆龙鳞也敢造假？而且居然还要卖给闵柔！”
　　“难道大将军还猜不到？”银狼一脸略带鄙夷的无所谓。
　　夜洛感觉自己的头“轰”地炸开了，“就知道又是苏萨宁那个混蛋搞的鬼。”
　　“不过，苏丞相也快来了。”银狼补充一句。
　　“嗯？他来干什么。”夜洛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倒不是不欢迎，只是水明烨的真实身份，自己还一直瞒着他。若是他知道当日的白虹贯日就是晔憬的王子，鬼知道又想让自己去干点什么。
　　“苏丞相说动了大王从晔憬购买凝铁武器装备飞虎营。”银狼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殿下反而不知道？”
　　“嗯，现在苏萨宁身边的眼线也很多，尽量不与我联系，也是应该的。”夜洛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水明烨的事情也可以再拖一阵子了。但是，以后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呢，苏萨宁可不是个好骗的人。叹了口气，继续询问眼前的人，“真正的逆龙鳞在苏萨宁那里？”
　　“对，在苏丞相到凌虚的时候，涵姑娘来取的。”
　　怪不得在凌虚呆了那么久，夜洛眉头皱了一下，看来自己放在明烨身上的注意力真是太多了，居然都没有想到苏萨宁绝对还有别的动作，该死！
　　银狼突然起身靠近夜洛的耳朵，轻声低语“注意我们的动向。”一张纸条已经从自己的手中滑到夜洛手里。
　　被银狼呼出的热气搔的耳朵发痒，夜洛轻轻的笑起来，“今天你没有叫我的名字，”伸出手有些粗暴的把银狼的脸拉到眼前，“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你才会这样。”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的大将军。”银狼异于常人的篮紫色眼眸发出惑人的光彩，舌尖慢慢滑过夜洛的下颌，像是在品尝人间罕有的佳酿，沾染情欲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沙哑“我喜欢的这种味道，我美丽的殿下……”
　　夜洛明显兴致缺缺，虽然没有推开怀里的人，嘴上却岔开了话题“怎么这凝香阁白天这么安静？”
　　“白天的这里就等于是个茶楼。” 银狼有些用力的咬了咬夜落的喉结，来抒发自己对于他走神的不满。
　　“呃……”被咬痛了的夜落皱了一下眉，“苍帝说……”
　　“说什么？”银狼闻语放开了夜洛，一脸兴奋的盯着眼前的人。
　　“什么都没说。”拍掉身上的两只狼爪，夜洛彻底无奈，“别每次你们一闹别扭就来拿我开涮。”
　　“你不是以前从来不介意的吗？”银狼安分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因为营里的随行军妓没你漂亮，”夜洛叹了口气，“昨天看到苍帝没跟你一起我就知道你们又吵了，我说你们俩可以啊，整天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也能闹得不可开交。干脆分开算了。”
　　“…………”银狼啃了啃手里茶杯的边沿，一言不发。
　　“这次这么严重？”夜洛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奇怪。苍帝为人严谨正派，而银狼的生性风流连自己都自叹弗如，真不知道两人怎么搞到一块去的。不过银狼对上苍帝就变得跟小孩子一样，哄哄也就好了。这次到底是多大的事儿，看银狼的反应，倒像是苍帝的原因。
　　“我们分开了而已。”银狼脸上恢复了笑容，“夜洛，以后就让我跟着你吧。”
　　“不至于吧，你那么能给他戴绿帽子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夜洛觉得蹊跷，“你干什么了？”
　　“不知道……他说受够我了。”悲伤的情绪一下在银狼精致的脸上弥漫开来，“其实我……他根本就……”
　　“嗯。”夜洛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人挂着一幅仿佛没领到工钱还被逼着开工的表情“你先回去吧，我会查清楚。”
　　“那么再见。”银狼起身，勉强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连以前一定会顺手捞过自己的脸啃了一口的习惯都改了阿，“苍帝……”夜洛揉了揉额头，“莫非这次闵柔来的是……”

　　雅间的拉门再一次被打开得声音，打断了夜洛仿佛十几斤重的乱麻一样的思绪，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用余光瞟了一下来人。
　　素雅的裙子，漂亮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装容，轻启朱唇，声音婉转动听，“公子找我？”
　　这就是海棠？夜洛心里暗暗赞叹，不过比起明烨还是差了。
　　夜洛闭上眼睛，那晚，发梢还滴着水的动人脸庞又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种美，无法用语言形容……怎么又想到他了，夜洛敲了敲自己的头，清醒了过来。
　　伸手掏出章枫给的瓶子，“姑娘认不认得这个？”

　　海棠本有些高傲颜色的脸一下恭敬了起来，“原来公子就是夫人说的人，海棠有失远迎。”
　　“姑娘客气，”夜洛感觉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仿佛一个灌满了铅水的球，什么虚情假意的客套全都懒得说了，当机立断切入正题“帮我查件事。”

　　该吩咐的吩咐完了，夜洛厚着脸皮讨了一间屋子作为自己的临时居所，但是，毕竟不是正规的酒楼，这里的屋子的作用他再清楚不过。
　　充满了各种催情熏香，装潢奢侈糜烂，墙上挂着的字也多是一些俗气的淫诗，毫无美感可言。
　　再加上本来就住在姑娘小倌们的旁边，夜洛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就加入了风尘的大家庭……要不要再趁机接点客人，体验一下生活？
　　海棠觉得有些局促，毕竟不知道夜洛的底细，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自敛的的贵族。看到夜洛惊讶，其实是充满新奇的神色，以为这里的环境冲撞了他，有些紧张的解释，“这间屋里姑娘刚被城守大人赎了身，还没来得及收拾，公子稍等。”
　　城守看上这样的姑娘？夜洛环视一下四周，心里做出了肯定是草包的判断。
　　不过再一回神，屋里糜乱的气息已经削减的七七八八，熏香拿走了，各色的纱帐也被撤掉，雇用的仆役正在紧锣密鼓的撤着床上的被褥，鲜红如血般刺目的床单与绣着让人脸红心跳图案的被子被下人们卷起抱了出去，很快，另一批人抱着一套天青色的床上用品跑了进来，夜洛饶与趣味的看着一家子人仰马翻，心里暗自揣度着，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是不知哪里来的大牌小倌吧，这种误解，倒是也很有意思。

　　海棠看到夜洛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笑意，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轻移莲步走到刚搬进来的红木桌旁，开始细细的研墨，“公子要不要自己提幅字？”
　　“好。”夜洛看着研墨的美人，感觉自己的诗情画意突然如潮水般泛滥，自然不会拒绝眼前美人的提议。
　　一提笔，却突然想到了光玥的柳儿，上次那样离开，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夜洛叹了一口气，漂亮的行楷跃然纸上“一路繁花醉月明，蛙声向晓梦难成。晚风识尽江湖事，故拂新柳作秋声。”
　　“就不落款了吧，”夜洛冲身边的美人点头微笑，“我出去走走。”
　　“公子慢走。”海棠低头看了看夜洛的诗，不禁暗暗赞叹，字迹飘逸但不轻浮，有一分不似表面年龄的成熟。佳人如花繁似锦，却只是醉倒在月明中，明月在天遥遥在望，却真真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幸耶非耶？只叹那孤意难平，终是在一片蛙鸣声中省得月落日出。识尽江湖事，却道天凉好个秋。果然非寻常人，也不知道，这是谁夺了这玉人的心，为这年轻平添了几分沧桑怆然。年轻如斯，本不该有这份老气横秋才是，这诗里，却明明透着几分无意追求的淡然。
　　然终究是那份与年纪不符，甚至与俊美的外表不符的成熟和哀伤，却叫识尽了人间虚情假意的海棠不舍得挪开眼，就这样一直盯到墨迹变干，才恋恋不舍地卷起吩咐下人拿去装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