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九成宫

3、第 3 章

　　小时候姜小年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很多兄弟姐妹还很羡慕，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孤伶伶的很落寞。他还曾经询问过林师父想不想再收几个徒弟，结果林师父说，他们三个的吃穿用度都靠着叶师父寄卖书画，徒弟只养得起一个，如果再收一个他们就只能一起喝粥度日了。姜小年听了也只能撇撇嘴失落地就此作罢。

　　现在，一想到那群打成一团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男娃女娃，姜小年都心有余悸。果然，这两个师父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一个人长大也有一个人长大的好，至少不用到互殴撕打的地步，清静！

　　竹丘山虽然就在眼前，但天色已晚，也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姜小年看了看，只有靠近山脚下的地方有些微弱的灯火光亮，反正也不太远，那就先去那里借个宿吧。

　　晚风轻轻地吹着，让人感觉很凉爽。小路边的野地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的蛐蛐叫声，萤火虫们也在草丛间钻进钻出，微黄的光星星点点缀饰在黑暗中倒显得很诗意。

　　姜小年越走，那灯火的亮度越强。在靠近的时候发现原来那灯火就只是一户人家，自己离那户人家间隔了一个小池塘。池塘边长满了高高的芦苇，风一吹，苇叶摆动相互摩挲发出一阵阵的“沙沙”声。池塘里的青蛙和□□也在咕咕呱呱你叫我喊的相互比声。

　　姜小年沿着岸边走，却隐隐的听见在这蛙鸣声中伴有轻微的呜咽抽泣声，顿时心多抖了一下，脑子中立马跳出那吓人的水鬼模样。

　　正在想着想着，姜小年眼前就看到了一幕惊骇的景象，瞬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呼吸也不安节奏来了，总觉得胸口鲠了个东西。

　　不会吧，都说山中多精怪。。。就这么巧会让我遇见。。。

　　他看见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小人，顶多只有四尺高，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到腰间，发丝随着风向微微飘动，在月光的映衬下还看得出她正穿着一身泛红的衣服，红色的腰带和衣角也被风左右扯着轻轻摆动。小人站在岸边，双手泛白，垂在身侧，面对着芦苇丛一动不动，刚才那低沉的呜咽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姜小年觉得手脚有些麻，有些无力。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谁？”

　　小人听到有人说话，也被惊了一下，身体猛的一抽搐，随后转过脸来。

　　这一转不要紧，却结结实实把姜小年的筋都给炸了起来。那还是一张脸吗？脸上到处都是血道道，右边眼睛乌青乌青的，左眼还红肿得像个桃子，只漏出一条细细的缝。小小的脸颊都肿的很大像是左右各塞了一个葡萄，嘴角还留着血。在月光的投射下，脸上起起伏伏完全没有规整的形状，泪水仍然在脸上不停下落。。。

　　小人没有回答，只是在哭。姜小年看着这披散的黑头发、如鬼面般的脸和这身红衣服，简直想掉头就跑。他向后退了几步，又勉强问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小人这回看清了姜小年，带着哭腔回了一句：“我是人。”

　　姜小年听到“人”这个字，顿时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另一种情绪却涌上了心头，他皱着眉头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打成这样？”

　　小人听了他的问话，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就爆发式的大声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往外涌。姜小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她一把拉住了衣角，一边死命地拽着，一边哭着哀求道:“哥哥，救救我娘吧，哥哥，救救我娘吧！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了。。。求求你。。。”

　　姜小年见不得别人哭，更何况还是个孩子！他蹲下身看着那孩子，用手轻轻地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问：“好好好，你娘在哪？”

　　那孩子听见他说好，立马拽着他就往那灯火处跑：“你快来！你快些！快些！快来。。。”

　　姜小年随着她往前跑，但到了那户人家门口，她却停下了，不敢再向前一步，身体在不住地发抖。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上下牙齿在不停地打颤，双手死死地抓着院口的竹门。她神情依然焦急：“就，就在，就在里面！就在里面！你快去！快去！快去救我娘！”

　　姜小年看了看她惧怕的模样，又听了听，屋里似乎没有一丝响动。他立马向屋内走去。

　　刚走到屋门口，他就看见一个女人正躺在地上，双手张开正紧紧地抓着两扇大门的门角，像是在拦着门不让人出去。女人的脸上也满是伤横，同那个孩子一样，只是有更多的血污。从袖口漏出的一小截手臂上也是布满了乌青与血痂。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还躺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脸上似乎没有伤，但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地上满是狼籍，打破的酒瓶碎片撒了一地，酒也泼了一地，椅子凳子断的断折的折，乱七八糟地分布在满是血迹的地上。

　　姜小年用手分别在两人的鼻下探了探，但都已经没有鼻息了，只是那个女人身上还略有些余温。他再往屋里走了走，看看是不是还有恶徒的踪迹，但屋里除了地上的两个死人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走出了屋子，看到那个孩子还站在院门外，就过去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去看看，那个是不是你娘。”

　　孩子还是不敢向前移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

　　“不要怕，恶人不在了，你去看看那个是不是你娘。”

　　孩子将信将疑的看着姜小年，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走一拖地来到屋前。当她看到那个倒在门口的女人时，惊叫一声：“娘！”

　　她松开姜小年，一把扑在那女人身上，紧紧抱着她，大声嚎哭起来：“娘，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娘！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娘。。。”

　　她泪水不住地往外涌，整个脸都湿了，双手仍在轻晃着那个女人，无论怎么大声喊，都没有回应。“哥哥，你快来！你快来看看我娘，她这是怎么了？娘你怎么了啊？娘。。。你快看看我呀娘。。。你快看看呀。。。娘。。。娘。。。你睁开眼睛啊。。。看看我，看看我啊娘。。。”

　　姜小年看到这一幕，听她一声声地喊，心一揪，泪水也跟着往下流。他转过身擦了一把，吸了吸鼻子，蹲在那孩子身边，将那女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哥哥，你快救救我娘，快救救她啊。。。快救救啊，我求你了。。。”

　　姜小年再一次用手在女人的鼻下试了试，依然和之前一样没有鼻息。再在她的胸口按了按，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温度不如刚才了，正在慢慢变凉。。。

　　姜小年没有说什么，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流出来，他实在不想这么直接地告诉这个孩子她娘已经死了，特别是“死”这个字他完全无法从嘴里说出来。他心中恨极了那个恶徒，如果让他逮到一定让他偿命！千刀万剐！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院里传了过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借宿的，能进来吗？”

　　还没等姜小年回话，那人就走到了屋门口。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脸上原本的颜色立马变了。他听着那个孩子一遍遍地喊着“娘，你醒醒呀！你看看我，看看我，娘。。。”再看到那两具尸体和满地的狼籍。立马抽出了手中的长剑，剑锋直指姜小年，大声喝道：“恶徒！”

　　姜小年眼眶湿润着，看人模模糊糊，他擦了一把，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年纪不大，面容清朗，俊眉秀目，发髻高竖，插一柄乌木簪，纹丝不乱。身上穿着一身素色衣裳，干净整洁，近乎无尘。肩上背着一个装草药的竹筐。手里握着的那把剑茎上长满树瘤的奇怪的剑正指着自己。

　　如果在平时，姜小年肯定会凑到他跟前调笑地问上一句：“兄台你是哪块云彩上飘下来的神仙？”但现在这个情形下，他什么话也不想多说，只是皱着眉头回道：“我不是恶徒。”

　　来人仔细看了看姜小年发红的双眼和眼角的泪痕，顿了顿，还是将长剑收回入了鞘。并继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何人所为？”

　　姜小年叹了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来人见问不出什么，就俯下身去探了探女人的鼻息，又搭了搭她的脉搏。再而又绕过地上的污渍检查了一下地上的男人。然后皱了皱眉，平声说道：“这二人都已失血而亡，无力回天了。”

　　本来还在大声哭喊的孩子，听到他的这句话，顿时晕厥了过去。

　　姜小年立马丢下女人的尸体，将那孩子抱了起来，掐了掐她的人中，却不见她醒来。来人走到跟前，看到那孩子的面容也怔了一怔，随后在孩子的额前试了试，又用两指在她颈侧按了按，然后说：“她只是悲伤过度晕厥了，你把她放平，让她躺一会儿，我给她喂两口草药汁便好。”

　　姜小年看了看他，没有质疑什么，便把孩子抱进里屋放到床上。随后问：“你是个大夫？”

　　那人一边在装药草的竹筐里找草药，一边回答：“算是。”然后吩咐道：“你去找个碗和擀面杖过来。”

　　等姜小年将东西找来后，来人就仔细地研磨起药草来，神情十分专注。姜小年只是在一旁守着那个孩子，一声不发。

　　等到将草药汁喂完之后，来人坐到床前的凳子上，对着姜小年问道：“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你是什么人？如何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