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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聆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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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聆音
灵水台建于跃鲤堂西侧,最初是丹家举行夏祭和冬祀的场所,后来逐渐演变成有什么重大活动都会在这儿先集会誓词一番。今日的聆音仪式也不例外。说来也怪,这地方虽名字叫“灵水”,却丝毫不见有水的踪迹,不像纪南城别处馆舍,既没有溪流环绕,也没有清潭飞瀑,只单单是一片大平地中间筑了座不太高的汉白玉石台而已。这石台呈圆形,高出地面约三尺多,东南北三个方向铺有石阶可供登降,西面则是一道宽阔的卷草鲤鱼浮雕石陛。台面倒是宽敞,就是站上五百人也不嫌拥挤;沿着边缘共有十二座莲花墩,中间则是浅雕了双鲤戏草的圆形家纹。
围着石台外圈的地势则缓缓升高,从八个方向延伸出去高高低低布置着一些长条形的石凳。这些石凳有的是一长条横亘在地上,有的是两条短的并排在一起,如果从高空俯视下来,这些座位的布置极像一幅八卦阵图。据说不止今日的聆音,十日后的‘问彩’比赛也要在这里举行。经过昨晚一阵订立规矩闹的,这些玄家子弟已经知道了丹家主事的厉害,今日更是以严厉闻名的丹氏相卿庆勉来主持仪式,他们自然是不敢轻慢,早早地都集合到了会场。一众修家少年,虽不说个个都如公孙都和庾兰一般能让人一眼倾倒,但无论身姿还是面相放在人群里那都是可以拔萃出彩的。特别是穿上这统一的碧色三重礼服,腰间宫绦垂悬曳动,散发着淡淡佛手柑与薄荷的熏香气息,望者闻者无不感叹其风华正茂之姿。
“云梦大泽,气蒸万象。山川有容,草木皆灵。昔者丹氏先祖感自然之造化,悟逍遥之真意,伏大鲲,创剑阵...”每届伏月会虽由不同的世家轮流举办,但聆音仪式上讲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大致上都是本家是如何创立发迹的啦,家训家风又以什么为紧要啦,再说一说伏月会的宗旨,欢迎大家共同参会取得满意地成绩诸啦,如此类的官话。
“哎,哎,丹公子——”灵水台不像其他地方有遮蔽阴处,尽管纪南城里再怎么比外面凉快,站在这里晒上一两个时辰的太阳还是让人不禁躁动的。再加上讲话的长辈通常都喋喋不休,这些少年也渐渐保持不住安静了。有一人就偷偷扯了扯丹逐的袖子,悄悄问道:“你家不是倡导‘逍遥本真’吗,怎么会定下这么多迂腐刻板的规矩啊。”
丹逐站在第一排,没法儿回头,只微微侧脸向后瞟了一眼,原来说话的是乌南府句章郡的宜邑谢氏,谢容。丹逐眼睛正望着前方,几乎闭着嘴巴小声含糊地回答:“那是我们丹氏先祖创立的家训,也不是说代代家主都是这样的。而且以前是治世,现在是乱世,现在实际掌事的又是我叔父…”
“‘伏月’,取妖邪多于夜间出没,降之亦须伏月潜行之意。伏月会的宗旨,则是合百家之力,平一方之乱…”庆勉感觉到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只是不理。
“不过你家这些规矩虽然又多又奇葩,但有一条很奇怪耶。”谢容接着说,“就是不让这个不让那个的,但唯独不禁酒诶。”
“哎…你不知道,这是我父亲拼了命争取来的。”丹逐继续从齿缝间发出声音,“一开始我叔父当然是下了禁酒令的,但是在我父亲和其他旁系几位长辈的强烈反对下,改成了限酒令。白天不能喝,修习不能喝,每月也只有限量供应。”
“‘问彩’一项,则是以一家之长,博众家之彩。既为各家子弟提供相互切磋磨炼的机会,也为之后的‘伏月’之行取得一个好彩头。此次问彩由丹氏主办,因此以剑法为比赛内容…”庆勉滔滔不绝,看这情形怕是还要再讲上三刻钟。
“那丹逐兄岂不是最擅长剑法?听说丹氏的剑法灵逸多变,待会儿可要让小弟弟开开眼啊。”旁边也有一人开始搭话。
丹逐正准备应答,忽听见后方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哼,这么快就开始拍马屁了吗。”是程冲之的声音。
还有人附和说:“就是,别以为世家的子弟就有多大本领,说不定虚顶着一身名头其实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就像那个什么什么风。”说话的是三洛府南乡郡的繁州孟氏,孟懿行。
周围响起一阵轻轻的嗤笑。雷厉风低着头攥着手指默默不言。武春徐氏的徐问看不下去了,便提高了声音斥道:“都是名门子弟,讲话何必如此刻薄。”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眼啊。人家什么什么风都没发话。真是白瞎了他的名字,叫得那么响亮,实际上却是一个怂包。”人群后方发生一阵小小的骚动。
丹逐听见雷厉风被这样侮辱,内心火气上涌,回头便骂:“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只会逞口舌之快的鼠辈!”
“丹逐!”庆勉一声厉喝。人群中立马鸦雀无声。“现在是聆音仪式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丹逐低声说。
“你既知道为何还大声喧哗辱骂!”庆勉非常生气地质问着。
“丹兄是为了我才出口抱不平的。”雷厉风急忙解释。
“住口,这不是理由。”庆勉恢复了一点面色,但仍十分严厉地教训道,“君子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你作为主家的子弟,更应当以身作则,遵礼守矩。像刚才这样出言不逊,扰乱仪式,我定要罚你。”
“可是又不是丹兄一个人讲话,而且明明是他人先挑衅的…”雷厉风替丹逐委屈道。
“谁说我不罚?都当我看不见听不见么?”庆勉唤来在一旁侍立的良良,示意她拿出记点簿,对着众人宣布,“宜邑谢氏,谢容;繁州孟氏,孟懿行;武春徐氏,徐问。此三人一人扣掉两点。云梦丹氏,丹逐,扣四点。”
庆勉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说道:“既然大家都无心继续听讲,今日的聆音仪式就此结束。别怪我没提前提醒各位,若是十日之后的文试你们没有达到合格的点数,就会失去参加问彩的资格。请大家谨以今日为戒,回去好好反省,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学业和修习上。不然到时候连文试都参加不了,丢的就是你一个家族的脸。我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散会!”
待庆勉走远后,恭恭敬敬站着行礼的众人才开始骚动起来,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抱怨着,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去。
“丹兄,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你才…”雷厉风垂眉低眼,内心甚是愧疚。
“嗨,没事儿,别放在心上。”丹逐搭住雷厉风的肩,轻松说,“是我觉得他太讨厌了才骂的。骂一句四点,不亏。还有十六点可以扣呢,我这么聪明,还怕过不了么!是吧,徐兄!”
一旁的徐问也拍拍胸脯,自信地说:“没问题!我虽然说不上聪颖,但只要勤奋刻苦死记硬背总能过关的吧。”
雷厉风知二人是好意宽慰,但仍低头不语。此时,三人身后追来一个声音:“丹公子,雷公子,徐公子!等等我!”
回头一看,乃是谢容。他跑过来略喘着气,嘿嘿嘿地笑着说:“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啊,我们三个现在算难兄难弟了。”
“挨了骂你还这么开心。”徐问嘲笑他说,“况且刚才不是说了吗,白天不能饮酒,你是嫌点数不够扣吧。”
“我又没说现在,咱晚上在寝室里喝不就行了。”谢容说。
“晚上又没人做饭,喝酒不配点下酒菜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就那点酒,哪喝的过瘾啊,我一个人都不够。”徐问撇撇嘴。
“下酒菜我可以做!”雷厉风听了这话提了点精神,连忙说道,又有点支吾,“就算是我…感谢大家为我出声。”
“真哒?你会下厨?”徐问不信地问。
“这你就放心啦,雷公子做饭可有一手了。昨天晚上就是他给我做的宵夜,鸡汁水引饼呢!”丹逐打着包票赞道。
“那敢情好呀!可以一尝雷公子的手艺。”谢容兴奋地点头。
“哎,等等,关你什么事儿啊。”徐问转向谢容说,“雷公子是谢我们两个人,你纯粹是因为话多才被罚的好吧。”
“别,别…这么计较呀…啊,对了,你不是说酒不够吗,我出城去买来总行了吧?晚上也算我一份嘛~”谢容央求道。
“你,出城,去白洑邑买?”徐问惊讶地说,“不算去酒肆买酒的时间,光路上来回就至少要两个时辰呢。”
“那有什么关系,刚好可以在门禁前赶回来嘛。而且明天才开始正式讲学,今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街上玩一趟呢。”
“你可真是悠闲。别人下午都忙着修习去了,练剑的练剑,弹琴的弹琴,你倒好,还跑出城去玩。”
“哎,我才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呢。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枉潇洒活一回嘛。”
“得,怪不得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好啦,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买回酒来,雷公子准备菜,我们一起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