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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起6(最后一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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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张起灵取了药后未及时离去,在房门处驻足了片刻,又因下雨被贺姑娘请回了屋子里,最后看见贺姑娘的正脸而认出贺姑娘是辞去丁兰之职一别七年的张行霜。
两年前她跟着贺先生云游至此,贺先生说此地有益于修行,两人便在此安顿下来,只是前些日子贺先生发现山里有异动,进山查看至今未归。
一场雨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才停下,张起灵只好借住在药堂里。
房子是前堂后室的格局,前边厅堂里摆了几排柜子,是生意之所,后边有个后院,院里有三四间屋子,是休息用餐之所。
师徒二人在此住下后似乎未曾想过待客的问题,偌大一个后院却没有一间客房。
她忙了半个时辰,把自个儿卧室窗边的软榻收拾了出来,抱了一床新被,从库房取出屏风在中间拉开:“早前我师傅就不喜欢你,我要是擅自收拾他的屋子给你住,师傅回来了会跟我置气。”
张起灵倒没在意这些,他看了看屏风上千峰翠色的图案,以他的见识自然能认出上面是《千里江山图》的一节,绣工精湛,几乎和原作如出一辙。
她见张起灵看得出神,便为这屏风的来历作解释:“师傅原叫我学一学女工修身养性,可惜我没学成,反倒让师傅绣出了这一节千里江山。”
张起灵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后走到她身边看她铺床,“这软榻不够我躺的。”
她看了一眼张起灵,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眼前人容貌虽仍旧年轻,却已不是昔日少年,她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愁绪,等到自己白发苍苍,那时还有何颜面再见眼前人的少年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愁绪,“你睡我的床吧,我睡这里。”
张起灵去洗漱,她点了蜡烛伏在案上看《西游记》,早上她便是因为看书入了迷,回过神来时一看外面要下雨了,慌慌张张的从软榻上下去,没顾得上穿鞋,到前院收药材,幸而动作及时,没让药材淋雨。
正看到五庄观一节时张起灵回到了屋里,他好像被她看的书吸引了注意力,“你在看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张起灵一直是安静内敛且淡然的形象,几乎不主动和人搭话,更不会有好奇心,看来这些年来他也有了一些变化,“在看西游记,你要看吗?”
她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竟然顺势坐在了她身边,一手圈过她搭在案上,她愣了片刻,他已经自顾自的把书翻回到首页了。
前面的内容她都看过,无心再看一遍,随意的扫两眼便等着张起灵翻页,张起灵也不是全神贯注在看书,偶尔也会同她讲一两句话。
“你变了很多,行霜。”
“你初见我时就说了。”
“不,我之前说的是你的相貌,现在说的是你的脾气,比之前温和了很多,笑起来也很真诚。”
“我从前笑的不真诚吗?”她偏头看着张起灵的侧脸,张起灵的视线也从书上移开,万分平静的反问道:“你以为呢?”
“大抵是碍于丁兰的身份,需要戴上面具,如今脱离了张家,便自由了。”
张起灵便不说话了,继续看他的书,但她的视线却不曾回到书面上,只是一直看着张起灵的侧脸,“我想冒犯一下张家的族长。”她道。
他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疑惑,但他应当只是对“冒犯”二字感到疑惑,而他本身是不在意冒犯这件事的,“你安静一点。”
这家伙是以为她说的冒犯是辱骂他吗?于是她将手从案上移开,搭在他的肩上,可能是他没有防备的原因,只是轻轻一使力就将他按倒在榻上。
她从榻上下来叠好被子,绕过屏风看见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出去后看见张起灵在院子里,昨天晚上冒犯的闹剧被他一句“你打扰到我看书了”平静的终结后,两人分别睡下。
今日一早起床后没见张起灵,以为他不告而别,未曾想到原来是在院子里看书。
“你这是打算把书看完再走吗?”她问。
“在等你。”张起灵道:“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进山。”
“进山?”她疑惑了一瞬便明白过来,“我师傅在山里,有什么事他都会处理,你不必进山了。而且我师傅布置了阵法,其他人进不了山。”
“所以我才需要你带路,”张起灵淡淡的问道:“你师傅进去多久了?以前进山是多久?他可能被困住了。”
她心下一慌,的确,往常师傅进山的时间不过十日,这一次足有半月还未归来。于是她便收拾行李,准备了些干粮,吃完早饭后同张起灵进山。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走,两人赶了三日的路才寻到半山腰的一处小木屋。木屋是两年前她和师傅刚过来的时候,师傅请村民修建的,作为进山后的歇脚之所。
屋门没有落锁,进来之后她发现屋里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屋里只简单的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落了一层灰尘,从灰尘的厚度来看这个时间至少有一年了,椅子上的灰尘要浅一些,也就是说师傅每次进山,是不会在这个屋子里待太久的,顶多坐一坐,那师傅进山都是在哪里歇息?
她侧过头,看见张起灵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她与他的视线撞上的时候,他正一脸凝重的看着她,“你看见了什么?”
听见他这样问,她有点奇怪,茫然的摇头,“什么都没看见,你有什么发现吗?”
“不对,你看见了你说的那个木屋?”张起灵道,他皱着眉,面上带了点疑惑的情绪,“可我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一片树林。”
什么都没看见?这怎么可能?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推开了门,进到了小木屋里,门的触感是真实的,桌椅上的灰尘也不是假的,她心中不禁涌现出一个想法,难道张起灵陷入了幻觉?
“把你看到的告诉我。”张起灵闭目思索了一会儿,显然他也是想到了幻觉这种可能,伸手按向她所说的桌子,却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摸到实物,而是一穿而过。
难道她看到的才是假的?她心情颇为凝重的学着张起灵按像桌子,却摸到了实实在在的桌面。张起灵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往桌子上按,依旧没有改变,可刚才张起灵的手穿透桌子的情形已经证明了,她看到的或许才是幻觉。
张起灵松开她的手:“木屋应该是你的幻觉,这里没有桌子,是你在跟我较劲。”
她觉得有点不对,这一路走来,她和张起灵一直在一起,就算出了意外,没道理张起灵没事,她出现了幻觉,而且幻觉还是师傅修建的一座小木屋?那原先的小木屋呢?她正处于疑惑的档口,突然发现张起灵抬手摸到她后颈,好在这两年虽疏于练习,但身手还是有的,她心里一紧连忙躲闪开,“你干什么?”
“打晕你。”张起灵的回答很老实,但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打晕她干什么?难道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张起灵,而是汪家人易容的?趁师傅不在要弄死她?她和张起灵对峙了半盏茶的功夫,俩人谁也不说话,她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如果真的是她出现了幻觉,会不会这个张起灵才是幻觉?毕竟这座木屋都存在两年了,怎么会是幻觉?她的想法刚落到实处,面前的张起灵便消失不见了。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到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这危机感来自何方,也来不及躲避,接着后颈一痛,眼前就完全黑了。
醒来时她仿佛出现了幻觉,先是看见了一棵巨大的青铜古树,接着神思和视觉才逐渐清晰起来。她恍惚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里,洞中央生了火堆,火堆旁坐着师傅。
“师傅?”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师傅好似才发现她醒了,转头看向她,表情也有些讶异,“姑娘,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她问道:“你不是我师傅?”
“在下贺成景,宣化人士,途径此地,与姑娘素未谋面。”
师傅是叫贺成景吗?她竟然想不起来师傅是否与她说过名字,又隐隐了觉得这三个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只知道师傅是姓贺,也未曾听师傅说起过自己是宣化人。宣化这地名也甚是奇怪,她细细一思索才想起来西夏设张掖为宣化府,西夏灭后也不再沿用。
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身着圆领窄袖襕衫,腰间束带,并垂蹀躞,腰侧的蹀躞带上悬挂了一柄长剑,和一把小剑,一边耳垂上还有耳饰,挂了圆环,这明显是西夏党项人的打扮。
贺成景。她在心底将这三个字念叨了几遍,忽然心里一突,她真切的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贺成景,是西夏皇城的设计者,同时还主持了西夏王陵的建造。
“现在是哪一年?”
“应天二年,”贺成景想了想又道,“你是宋人,宋历应该是开禧三年。”
开禧三年?她推算了一下,这时蒙古帝国大概已经建立,西夏快灭亡了,这个贺成景应该在他所说的时间上死了才对,难道这是个孤魂野鬼变成她师傅的样子骗她,或者干脆就是师傅来捉弄她?可她为什么看不出一点异常?还有就是这贺成景腰间配剑分明是谷雨和惊蛰,师傅进山前把剑带上了。
她怀疑是师傅在捉弄她,伸手就要去拿剑,然后告诉师傅他露了马脚,结果贺成景的反应极大,一下跳开来,好像很反感她的碰触,“姑娘请自重,我夫人会不高兴的。”
什么夫人?师傅不是常说自己孤苦无依吗?她愣了一下,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小姑娘对你的剑好奇罢了,你也不必如此。”
她转头,看见一名容貌昳丽、约摸三十上下的女子坐在她身侧不远的青石上,女子见她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浅淡温和的笑容,但女子的眼里是没有任何情绪的。
很奇怪,光是透过眼神,她就觉得这个女人和她很像。而且,她一醒来只顾着贺成景了,居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还坐了个女人。
“我这不是怕你吃醋吗,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说自己变老了,不准我看年轻的小姑娘。”贺成景嘟囔了两句,以她的耳力倒是听的清清楚楚,女人只是警告似的看了贺成景一眼,递给她一只劈开的葫芦瓢,里面装了水,“姑娘先喝点水吧。”
她摆了摆手,没有接,眼前这二人不知是什么东西幻化而来的,递水她也不敢喝,“我不渴,是二位救了我?”
“我方才见姑娘昏迷在林中,便与夫君合力扶着姑娘进了山洞歇息,我略会一些医术,替姑娘看诊发现姑娘是太过疲惫才晕倒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打晕的,该不会是眼前这两个人打晕自己,又做这一出戏,想骗取自己的信任吧?她也不急着拆穿,道了声谢,“多谢二位相救,我原是进山寻人的,如今人还未寻到,不能多耽搁,便先行告辞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女子挽留她,“此山甚广,寻人不急一时。现在天色将晚,姑娘身体过于疲惫,不如到寒舍歇息一晚,到时我夫君助姑娘寻人。”
不是说途径此地吗?她狐疑的看了一眼贺成景,女子解释道:“此处是我的故乡,夫君是第一次来。”
她想知道这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应下了女子的邀请。路上她同女子交换了姓名,女子姓江名一一,按说眼前这二人或许并非人身,而是鬼怪之流,她不应告知姓名,但张行霜并非她本名,倒也无碍。
行了约摸一个半时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处小村落,屋舍掩映在苍翠之间,若隐若现。进了村子,偶有一两个村民同江一一打招呼,大多是在问她嫁去了何处、为何常年不归,女子一一应答,最后领她进了一处青砖小院里。
这院子的布局跟她和师傅住的院子一模一样,不过这处院子许久未住人了,若想住人还需好好打扫一番。贺成景被江一一打发了出去,剩下两人在屋内收拾,偶尔对答一两句。
“我有一惑,想请姑娘为我解答。”江一一道。
“夫人请说。”
“现在是什么年月?”江一一放轻了声音,“你不要害怕,小声点,我怕他听见。”
这个“他”是贺成景?她现在心里十分疑惑,轻声回答:“如今是民国十五年。”
江一一轻轻皱眉,“姑娘说的民国,是蒙古国夺取了天下之后所定的国号吗?”
这女人该不会是死在开禧三年的孤魂野鬼,一直在此徘徊吧?她想了想便道:“夏,史书上称西夏,亡于蒙古,宋亦然。蒙古国建立元朝,享国九十七年,为明所灭,享国二百七十六年,明之后为清,享国二百九十六年。清之后便是如今,开禧三年距今已七百年有余。”
“我料想蒙古得了天下也不会长久,没想到竟有九十七年,”江一一笑了笑,再看向她时面上多了点怅惘,“原来已经过去七百多年了吗?那最后,成景果然对我动手了吗?”
信息量太大,她一时不能理解,又听江一一问道,“贺成景,也就是你师傅,他这些年过的如何?”
“走南闯北,行医布山,斩妖除魔,虽有些辛劳,但很潇洒。”
“我就知道,”江一一低笑,“他是个大好人,大抵也想把你变成好人。”
听这女人的意思,好似贺成景的确是师傅,他是眼前这女人的夫君,但是却杀了这女人,让她成了孤魂野鬼?
“你不必胡乱猜测,我并非鬼怪之流,”江一一道,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今夜休息之时,他会与我同榻而眠,为避免惊蛰伤害我,他会将惊蛰悬挂在门外,到时你拿到惊蛰,眼前幻象自会消失。”
“你是说我看见的都是幻象?你们都是假的?”
“不错,唯有惊蛰和谷雨是真实的,”江一一颔首,“幻象强大,你需要借助外力才能破解。时机只有今晚,耽搁太久,你就出不去了。”
“那我师傅呢?”
江一一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出了屋子。
到了晚间,她左思右想决定试一试,见卧房熄灯后,便来到门前,果然看见惊蛰悬挂在门外,散发着幽微的蓝光。惊蛰认她,轻易的被她拿在手中。在取到惊蛰的瞬间,她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不消片刻又恢复过来,而她眼前呈现的是一棵巨大的青铜古树。
师傅在一棵枝杈下打坐,他面前站着一名容貌昳丽的女人,手里拿着谷雨剑,剑锋插进了师傅的胸口,透体而出,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随后身体迅速坍塌,衣物也飞快的腐朽,最后只剩一堆白骨落在地上。
‖啊,最后一个坑,太难了,终于填完了。故事的走向跟我一开始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本来想让张哥主导这个番外的发展的,毕竟他是知情人,结果写着写着发现没有他插手的余地?真难。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坑了吧,如果有的话麻烦提醒我一下,我这人写文从来不列大纲,每次都想着下次一定,下次遥遥无期。
不出意外应该是完结了,有机会的话再更番外吧。(有机会要划重点)
字数5210,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