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朱砂痣般的你》秋澄鸢

1、第一章

　　爱情是场梦，可有些人却总睡过了头。 ---张爱玲
　　夏琳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头昏脑胀得厉害，她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没有过深度睡眠，周而复始的梦魇折磨让她痛苦，连安眠药都不管用了。
　　夏琳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医生，直觉他应该很俊朗。因为那双在口罩后露出的眼睛，如星辰一样深邃，熠熠发光，纤长的睫毛，在阳光里投下迷人的暗影。
　　他的白大褂一尘不染，左胸前的口袋上别着支精装的钢笔。夏琳睛不自禁的瞧着那支钢笔出了会儿神。
　　她稍稍有些迷惑，医生是她的管家刘姐替她找的。陪她来医院的路上，刘姐还在絮絮叨叨这位医生是如何难的厉害，托了许多关系才给她预约的专家门诊。
　　夏琳看着面前那张只露出眼睛的俊脸，这就是刘姐说的那位靠关系才可以预约的专家？似乎太年轻了。
　　“厦小姐，你有什么不舒服？”欧阳轶淡淡地开口。
　　一旁的助手沈同很惊讶地看着夏琳，真的是徐园名角，真人比报纸上更美貌。
　　“我头痛，睡眠也很不好，还经常半夜惊醒。”夏琳皱着眉头，诉说着自己的症状，虽然她对这个年轻俊朗的医生能否解决她的痛苦表示怀疑。毕竟这症状已经伴随她好十几年了，只是这两年来状况更严重些。也可能与她频繁的唱戏有关。
　　“厦小姐，你预约错了医生了，你这个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助手沈同忍不住开口，不知道是谁给这位挂的号，这个不是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吗？怎么就来找他们欧阳医生了。
　　夏琳听到他说的话，轻轻蹙眉，这样盛名在外的海归医生，往往自视甚高，这话里话外似乎是“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看样子接下来多半要打发她去看心理医生了吧？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不起，可能是给我预约的人不清楚，是要我看心理医生对吗？”
　　“不用。”欧阳轶淡淡地回了她两个字，看着夏琳，对她伸出了手指：“厦小姐，现在请看着我的手指，眼睛跟着我手指的方向。”
　　夏琳照着他的话做，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悦耳，有安稳人心的作用。要求她随着他的手指往左看再往右看，最后落在中心。
　　“这样的症状有多久了？”
　　“很多年，只是这两年加重了，有时候连安眠药都不管用。”
　　“你长期夜不能寐？”
　　“是。”她怔了怔，如实地回答。
　　“你有熬夜的习惯？”陆医生又问。
　　“是的。”夏琳轻声回答，却看见这位医生英俊的眉宇似乎皱了皱。
　　“你喝酒吗？”男人再问她。
　　夏琳摇了摇头，“不常喝，但有时会喝上一些。”
　　“我还带了之前医院的病例和药方。”夏琳看着他说。
　　“多久以前看的？”陆梓晨问她。
　　“不久，就两个月前。” 于是，夏琳看着欧阳轶把病历本放在他办公桌上，白净修长的手指随着泛黄纸张移动着。
　　夏琳是看不懂那些写得凌乱的字，只觉得这位欧阳医生似乎看得很仔细。
　　她希望这位医生可以治愈她的失眠之疾，这样就不用再每晚都从床上惊醒，也不用在梦中受到折磨。
　　二十分钟后，夏琳走出圣玛丽医院大楼的时候，忍不住吐了口气。外面阳光正好，她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等司机老张来接。这里是医院花园后面的草坪，有很多树荫遮蔽，摆放了几张给病人休息的长椅，这个时间并没有什么人影。
　　欧阳医生没有让她再做重复的检查。他的话也不多，只对她说：“别熬夜，戒酒，最好滴酒不沾。晚上睡觉前喝一小杯热牛奶，份量是一般大小的玻璃杯半杯，不要量多，减少安眠药的服用。”
　　他配给她的药也不是很多，夏琳读着药单，发觉多是一些中药成分。
　　柴胡、枳实、甘草、白芍、川芎、香附、陈皮、栀子、丹皮、白术、当归、薄荷、茯苓、煨姜，她念着中成药的说明书，心也随着那些名字而变得平静。他说半个月后再来复诊。
　　阳光透着树叶照射下来，夏琳觉得身上很温暖，而那位欧阳医生，莫名的让她感到某种好久不曾有的温暖，就好像心里筑起高墙的地方得到了救赎，他身上有种让人安定的能力，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
　　她坐在被树荫遮挡的草地上，思绪开始飘散起来，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她阴差阳错地被徐园的主人看中，在徐园的栽培下渐渐有了名气。
　　但最初的她，也曾经是父母亲身边的娇娇，也曾对着未来憧憬过。
　　七年前。
　　那时的夏琳，还是夏家的小姐。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最小的她也就被家人宠的脾气很大，就算有什么事哥哥姐姐们都会解决。
　　可是那场大火，把她的家人都给葬送了，而她因为去郊外放风筝则躲过。
　　夏琳为了生存，她只能收起以前的嚣张跋扈。有一回她看到一位小姐的包被小偷抢了，她拼了命的帮她把包夺回。
　　事后那位小姐被她的英勇打动，收留了她在身边办事，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留在苏若兰身边的原因。
　　此刻夏琳就在去裁缝铺的路上，取苏小姐定制的旗袍。
　　苏若兰虽然身在百乐门，确也是上流社会的千金，上海嘉和贸易有限公司董事长苏城民的掌上明珠，进入百乐门也纯属是为了玩乐。却因外貌生得好看，后台又够硬，一路顺风顺水，坐上了百乐门台柱子的位置。
　　不仅如此，她还是整个上海滩男人们的梦中情人。当然了也不是谁都可以当她的入幕之宾，就连上海滩最年轻的军长宋瀛，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苏若兰的正牌男友那位年轻的军长，貌若潘安，管理着上海滩的第三旅，能力身份气度，无一不让人羡慕。
　　君不见那绫罗绸缎，艳之韵之，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芽黄色的旗袍上绣着淡雅的傲梅，夏琳凝视着手中的旗袍，看了好一会儿。
　　“这旗袍很好看吧？布料我敢说全上海就只有我家才有嘞，别的裁缝铺是做不出这个花样的。”裁缝铺老板在旁边骄傲地说，“一切都照苏小姐的要求。”
　　夏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旗袍已经包装好，她只需提着老板特质的袋子，就不用担心手上隐藏的倒刺勾到衣料。
　　今日是七夕佳节，苏若兰肯定是要穿上去跟宋瀛共度晚餐的。夏琳提着旗袍走出裁缝铺的时候，吸引了不少路人羡慕的目光。毕竟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旗袍，而且这家裁缝铺一直都是以昂贵精致闻名上海滩。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夏琳，手持嫩粉色的小洋伞，和人来人往的街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快她招手拦下了一辆黄包车，将旗袍袋子放在了身边的位置，又出了会儿神。
　　不过很快，她就拉回了神智，不允许自己再去多想什么。
　　车夫拉着黄包车飞驰在路上，偶尔电车从她的身边经过。
　　将旗袍送到苏若兰手上的时候，她漂亮精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旗袍真好看。”
　　她拿着在身上比划了几下，便交给夏琳，让她挂在了衣橱里，然后继续画着等下上台的妆容。
　　她喜欢被人追捧仰慕，自然也不会特别在意一件东西。
　　夏琳习以为常，垂下眸，把旗袍用衣架挂起。
　　“苏小姐，我先出去了，刚才宋先生打过电话，说他九点会过来接您。”夏琳挂好衣服，平静的说着。
　　苏若兰点了点头，百乐门的小童就走了进来，用语气很是恭维的对她说：“苏小姐，刚才大金商贸的会长小何先生想邀您共度晚餐。”
　　“是嘛，可是我今晚有约了，那就替我谢谢小何先生了。”温柔又带点娇媚的娇声，难怪男人会对她趋之若鹜，光听见这声音就会把持不住吧。
　　夏琳一贯不是爱多话的人，也不会八卦苏若兰和其他男人的暧昧关系，她关上门走了出去。
　　这也是苏若兰满意她的地方，夏琳很懂分寸，不会打听不关自己的事。
　　九点钟，宋瀛准时到达。白色的手工西服，穿在他身上像是谁家翩翩公子，他的身形修长而富有力量，就跟天生的衣架子。
　　他走过夏琳身边的时候，古龙香水味飘到她的呼吸间。清香而微冷，是宋瀛一直钟爱的味道。
　　新鲜油爽令人有舒适愉快的清新，充满了灵性和包容的香气，夏琳很熟悉，熟悉得就像赖以生存的空气。
　　曾几何时，她要嗅着这种犹如沐浴后的清爽气息才能入睡。看着宋瀛走了进去，那扇红木雕花的门又在她面前紧闭起来。
　　夏琳的眼睛里有一点悲伤，如果一个人把你忘记了，就算你怎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会让他唤醒对你的记忆。
　　随着一次次地看着他对苏若兰的宠溺，吃以前碰都不碰的菜，会为了苏若兰改变习惯，曾经喜欢过的人……也不会再喜欢了。
　　遗失的记忆，一切就变得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记忆中毫无痕迹。
　　泡好蓝山咖啡，夏琳深吸一口气，推门送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们正拥抱在一起，宋瀛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耀眼。
　　她将咖啡平稳地放下，听到宋瀛的声音：“小丫头，等一下。”
　　夏琳微微一愣，慌慢地转身，视线一直盯着脚尖，却不敢抬头看男人的脸。
　　“宋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她平静地问，指尖的指甲刮着托盘的表面，掌心有些微的湿润。
　　“咖啡兰儿不能喝，替她换成热牛奶。她肠胃本来就不好。”因为唱歌的原因，三餐又不按时吃，苏若兰却很喜欢喝咖啡，宋瀛有时候也拿她没办法。
　　“好的。”夏琳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夏琳一走，苏若兰立刻发出抗议，“瀛，人家不爱喝牛奶啦。”
　　“这对你身体，乖听话，前几天张军医还给我说了你这次体检的结果，说你不可以喝一些刺激性的，胃病是需要好好养护的。”宋瀛板着脸，他原本身上就有煞气，虽然对苏若兰很宠溺，但是对她身体不好的撒娇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