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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算账 ...

  •   沈宛夜打开胡月文的手,打着手电筒匆匆跑到走廊上。

      沈宛夜定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地那景象令人难受无比,双腿不住地发软,几乎要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蒋叔庞大的身躯正趴在一坨鲜血横流的身体上大快朵颐,不知是不是恶趣味作祟,他没有动女孩的脸,于是宋璐瑶死前惊恐的表情完整地保留下来,大眼珠子直愣愣地蹬着前方,像一具任人摆弄的洋娃娃,脖子和脸颊上沾满了喷溅而出的新鲜血液。

      宁希洛和陆之远颓然地躺在地上,身上破了大大小小无数伤口,陆之远尤其严重,他的下半身几乎被拦腰斩断,鲜血在身上汇成了一汪水洼,他紧颌着眼皮,表情痛苦难耐,约摸只剩下一口气,那不堪一击的身体仍在顽强地上下起伏。

      难以想象,短短几十分钟内,他们究竟面临了多么艰难地境况。

      听到脚步声,蒋叔呆呆地抬起头,他吃得半张脸上都是血,滴滴答答地流到下巴,看起来惊悚至极。与沈宛夜的目光碰撞。

      只是对视了一瞬,蒋叔赶忙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可怜巴巴地佝偻着身子,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那样子竟像是怕极了沈宛夜。

      沈宛夜闭上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内心酸涩不堪。

      一时间,他只觉得手足无措,仿佛闭上眼就能逃过这一场惨烈的现实。

      半晌,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腰窝,沈宛夜慢慢睁开眼,蒋叔不知何时放下了嘴边的那具尸体,爬到了他的脚下,一个足有一米八身材魁梧的大男人以滑稽的姿势跪在地上,用鲜血淋漓的手戳他,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沙哑叫声。

      沈宛夜后退一步,艰难地开口:“你还想怎样?”

      蒋叔不说话,只从破破烂烂的衣衫内袋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双手捧着高举起来,递到他面前。

      沈宛夜没接,手沿着裤缝向下,搭在枪柄上。

      胡月文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出口打开,猎场的力量会消失,狩猎者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杀他了。

      沈宛夜抿了抿唇,手指最终无力地松开。

      他拿过蒋叔手里的钥匙,走到宁希洛面前。

      “还站得起来么?”

      宁希洛趴在地上直哼哼:“我还成,死不了。就是陆之远……他之前为了救宋璐瑶,替她挡了一下,情况不太妙。”

      沈宛夜将钥匙给他:“你先带他走。”

      人命关天,宁希洛赶紧接过钥匙爬起来,把失去意识的陆之远勉强扛在肩膀上,陆之远体型比宁希洛搭上一圈,宁希洛背着他格外吃力,像扛着一个沙袋,走起路来步履蹒跚。

      “那你呢?”宁希洛一步一回头地问。

      沈宛夜道:“我还有些事没解决,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追上你们。”

      宁希洛走到礼堂门前,一边单手摆弄着钥匙开锁,一边气喘吁吁地嚷嚷:“猎场要崩了啊!你自己小心点!”

      沈宛夜默默地点了点头,宁希洛将锁打开了。金属的锁扣弹开发出一声清澈的脆响,两扇巨大的门缓缓拉开一条缝,缝内隐隐透出白光,像极了初生的黎明。

      沈宛夜目送着他们离开。

      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蒋叔的身体开始渐渐模糊,他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坦然地面对即将消失的命运。

      沈宛夜回过头,审视着胡月文同样已经呈现半透明的身躯:“现在,咱们来算算账。”

      *

      早在他们进入猎场的第一天,沈宛夜就发觉胡月文不对劲。

      他们还没有弄明白捉鬼游戏的规则时,宁希洛曾提议大家手拉手做个试验。当时沈宛夜右手拉着胡月文,那只手毫无温度,凉得不似人类。

      正常人在受到惊吓时的确会手脚发凉,这本没有什么问题,但胡月文的手很干净,没有一丝冷汗。
      那只手是左手,而五班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人偶中,恰好也少了一只左手。

      其后是徐渊。

      此前他并没有以阴谋论去猜想徐渊的死因,毕竟他亲眼见证了徐渊被蒋叔穿腹的场面。

      但沈宛夜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早在一天前,徐渊就已经开始出现了类似精神病的症状,以及徐渊最后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两具身体。

      当晚情况紧急,沈宛夜自己还被蒋叔追着屁股跑,自然没有精力去检查徐渊的尸体。

      而今天白天的时候,徐渊的尸体却不见了。

      如果徐渊是正常死亡,谁会需要将他的尸体煞费苦心地藏起来?

      这尸体放了一天,散发着浓郁的腐臭,正是刚才胡月文拖进厕所碎尸的那一具。

      很多事都早有端倪。

      比如宁希洛早上跟他说,看到一个红色有血的女鬼。

      比如宁希洛无意间问的那句:“学委,你来姨妈啦?裤子上都是血哦。”

      比如沈宛夜之前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那纸上四行诗的谜底,胡月文说的却是:“没错,是九死一生。”

      沈宛夜道:“最开始,在我身上拍下血手印的人是你吧。”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胡月文一根手指撩着自己鬓边的碎发转圈:“是我。”

      沈宛夜指着她一边空荡荡的袖管:“那个手印是左手,你的手呢?”

      胡月文的唇边勾起一个极大的弧度,笑容诡谲万分:“手?我把我的手送给你了呀。”

      沈宛夜敛眉:“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咯。”胡月文用一种甜腻无比的语气说,“想看到’那个’世界,可是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哦。我为你牺牲了一只手诶,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沈宛夜被齁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如果不是我,难道这个游戏里就没有鬼了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她轻轻一笑,神色温柔如水,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如果没有你,我就把手给徐渊那个四眼呆鸡,让他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现在……”女生冰冷的指尖如同抚摸至宝般攀爬上少年如玉的脸,“至少还有两个人活着,你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

      “你想怎样?”

      胡月文湿漉漉的身躯像蛇一样往沈宛夜怀里钻:“我说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沈宛夜面无表情,连珠炮弹甩出拒绝三连:“我是个基佬,对着你我硬不起来,也满足不了你,实在抱歉。”

      女生柔软的身体僵了一下,眨巴着眼看他。

      沈宛夜把人推开一米的距离,枪口指着她,保持浑身戒备的姿势:“现在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事,麻烦你老实回答我。”

      胡月文露出失望的表情:“唔。”

      “徐渊是怎么死的?”

      “哈。”她嗤笑了一声,“被狩猎者捅死的呗。小帅哥,你难道怀疑我吗?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打不过你们,何况还少了一只手,我要怎么杀他呢?”

      沈宛夜敛眉,淡淡地说:“你不是胡月文。”

      “哦?”胡月文笑得更欢,“你刚才不是自己这么叫我吗?原来我不是?”

      沈宛夜没搭理她,径自问:“你是什么?狩猎者?如果是狩猎者,你为什么要帮我?如果不是,你又为什么要帮蒋叔杀人?”

      “好吧。”胡月文说,“你问题真多,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不是狩猎者,我是这个猎场的意志。”

      沈宛夜微讶:“什么意思?猎场是你制造的?”

      “当然不是,我哪来这么大本事。”胡月文道,“猎场怎么形成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意识是在猎场中诞生的,我只存在于猎场。或许是因为’她’的意识波动汇聚在这里,我捕捉到了她残留的强烈情感,才能成为’她’。”

      沈宛夜:“所以你并不是人类,真正的胡月文也根本没有来学校。你只是她意识的残影?”

      “嘛,可以这么说吧。”她舔了舔嫣红的嘴唇,“但我的功能很多哦。平常人要是在猎场里捡到我,早就欢天喜地了。”

      沈宛夜无动于衷:“比如杀人么?”

      “哎呀,干嘛说这么难听。”她咯咯地笑道,“我只是实现’她’的愿望。”

      ……真正的胡月文吗。

      “说起来,那个叫胡月文的女生,已经成为另一个猎场的狩猎者了。”

      *

      下雨了。

      胡月文披着简易雨衣,将塞满了教科书的书包罩在塑料布里,看上去背上高高隆起一块。她匆匆忙忙地在马路上跑着,一直跑过了两条街,拐入一处隐蔽的公寓楼中。

      她从衣领里掏出一根挂在脖子上橡皮绳,绳子底下系着金属的门钥匙。

      “啪嗒”一声,锁开了。

      瘦弱的女生身上沾满了泥水,脸蛋因为距离运动而泛红,她急急地在玄关脱下鞋,穿过客厅进了阳台,身后的地板上落下一串水渍。

      突然来了一场暴雨,家里的衣服来不及收,昨天刚洗完的衣服又全泡汤了。

      胡月文心情有些低落地将阳台上淋得潮湿滴水的衣物收下来,重新泡在水盆里,数着米粒似的撒了一小勺洗衣粉,将袖套拉到胳膊肘,小手泡进刺骨的冷水里,用力地搓洗起来。

      常年不见阳光的左手小臂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狰狞。

      过了没一会儿,房门开了又关,一个尖利的女声自客厅响起,如魔音穿耳,震得她鼓膜发痛。

      “死丫头!!给我滚过来!”

      胡月文只得放下手中洗到一半的衣服,将湿手在外套上随便蹭了蹭,放下袖管走出去。

      她低垂着脑袋走到那女人的面前,轻声说:“妈,你醒了。”

      女人蓬头垢面地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卷发,头上夹着一堆五彩斑斓的塑料夹,身上挂着一条花里胡哨的豹纹睡裙,她挺着个肚子,肥肉堆在一起,形成一圈圈纹理,脚上趿着玫红色的露趾拖鞋,两只手插在围度惊人的腰上。

      “要死啊你!”女人伸手就往胡月文脑门上敲了一个爆栗,“回家衣服都不知道换?地板上给你弄得都是水!湿哒哒的恶心死了!”

      胡月文结结巴巴地辩解:“下雨……我……我急着……收衣服……”

      “死丫头还敢顶嘴!”女人大骂道,“这天要下雨你不知道啊?有什么事是你能做好的?蠢死算了!”

      胡月文绞着衣角,不发一言。

      “行了。懒得管你。”女人一脸嫌恶地摆摆手,往沙发上一躺,捞起电视遥控器左右摆弄,房间里顿时响起激昂四射的广告声。

      她看也不看仍罚站似杵在那儿地胡月文:“该干嘛干嘛去吧,你爸带你弟弟出去了,衣服收完赶紧出来做饭,还有……地板拖一拖!弄得什么样子!”

      胡月文默默地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用得破破烂烂的笔袋从书包里拿出来,从里面找出一把美工刀。

      女人,或者说她亲妈的叫骂声还回荡在耳边,客厅里电视的声音热闹非凡,仿佛身处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胡月文将刀片推出来,纤细的手指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她撩起袖子,似丝毫感受不到痛感般在自己的手臂上熟练地划拉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珠子从豁开的裂缝里滚出来,在伤痕累累的皮肤上连成一条线。

      她盯着红色的伤口欣赏了良久,划下下一道。

      直到将小臂上完整的皮肤全部毁坏殆尽时,胡月文将美工刀放下。

      她舒了一口气,就像充满了电一样神色如常地回到阳台,继续洗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预警:前方有黑暗剧情,可能会引起不适,不想看的小天使们可以直接跳过,不影响剧情理解。
    (尽量写得委婉了,大家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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