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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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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朱红大门正对着正院。
院子里老树盘根绿叶压顶,花坛里的百花正艳,青石板晒得发白。
于主事左右连着几个奴仆像排的整整齐齐的死鱼一样匍匐的跪在院子正中央,头无力的磕着,赤红的血滴在石板上混着泥土,格外触目惊心。
青天白日的,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以为自家刻薄无良呢。
万夫人拧着眉脸色格外难看。
庶九房李志背手站立扯着面皮阴笑:“这奴才没伺候好嫡出的姑娘那就是天大的错,磕几个头赔罪算什么若是姑娘出不了气命赔在这里也是值得的。”
声音尖细高昂,似要刺破人耳膜。
这厮居然宁愿自己落个刻薄阴狠名声也要拉自家女儿下水。
万氏念此一口气堵在心口,黑着脸寒声道:“贤侄,你这是不要脸面了!”
李志自然是要脸,可他想的脸面与万氏心里的标准是不同的。
只要压过了嫡支,打了李明珠家的脸,便是为自家挣脸面了,至于宗族脸面,那本就是嫡脉要维护的,与庶族有何干系。
李明珠可是嫡宗唯一的掌上明珠呢!太过宠爱养成跋扈刻薄的性子也很正常,只不过就是不知一向标榜清正高洁的宗主会如何自处。
他两手交叠在前挂着假笑一副看热闹模样,丝毫不在意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自古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这庶支到的是全配齐了。
万氏变换着脸色,这事不大却干系到亲女儿,庶九房能舍得下脸面,若软着来吃下了这暗亏必然会打蛇随棍,到时什么场面光想就头疼。若是来硬的,这厮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出了门指不定编排什么,没道理打鼠倒伤了玉瓶,着实难办。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处理。
李志却觉得拿了嫡支的软处,心里正得意洋洋,正想张口再添上一把火,就听见里间一阵骚动,碎步、佩环声落到了耳边。
众人抬眼,就见打头跨出来两个鲜亮丫头娇俏又清丽一下把烈日下的躁热压了几分下去,看的人不由舒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屏息。
李家明珠可是安州第一美人,等闲人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究竟是何模样,心里也正是忐忑。
白日下先是一道剪影跃了出来,周遭顿时一静。
烈日灼心,美人拂面,霎时间把燥热带到了春分泡得人浑身清凉。不计胜雪肌,美人面,便是发梢眉角都如神工巧匠精心雕琢过一般,最是璀璨的便是低垂间的顾盼,犹如烟波流雾的眼波,瞧一眼便跨过了流光岁月。
世间竟有如此美人,众人一阵恍惚。
直到“啪”的几声。
人影来来回回把一个个的木箱子整整齐齐码在院子里把直到跪着的一干人等淹没。
也没人开口惊扰美人。
“九哥有礼了!”美人低首垂眉,清脆悦耳的声音拂过耳尖。
李志张了张口想斥骂,可对着如此盛世美颜反而面红耳赤,心底升出了几分羞愧。
真是见鬼,几个月不见他那便宜族妹的容貌更加变得可欺世人了。
李明珠眨眼:“九哥登门是来看妹妹的吗?”
李志:“……”
李明珠微笑:“九哥真好!”
李志:“……”
李明珠垂眉:“九哥让人跪着做什么。”
柔软的小脸似看不过去转了头,半边侧颜七分不忍,三分懵懂害怕。
顿时众人的视线集中李志怒目而视。
李志:“……”
万氏抽了抽嘴角,垂下眼帘。
大好时机舍下脸面千算万算要扯下嫡支面皮,没想到不过几息便崩盘得如此迅速。
什么暴戾跋扈,什么教养不好,在如此绝色面前都是如梦泡影。
李志敢断定自己再说什么,没有亲眼目睹无人会信,而且越说族妹不好,越是显得自己人品低劣。
他见势想退。
李明珠却不想他走,笑盈盈喊住他。
“九哥慢走,正好家里还有账要九哥一起清呢!”
烈日卷叶、热气蒸腾,李志回望心里无端升出了几分寒气。
——
六月初雨,笼罩着安州城。
北城大街最大的安阳酒楼热闹喧天。
实在是最近几月的消息热闹太多就如节日的烟火点燃了心底里的骚动,忍不住要一吐为快。
“世间常听说大家族里有嫡脉以势欺压庶支逼人绝户头的,这头一回见正宗族长被庶族拿捏,连族业都刮分了,多新鲜啊!”
“可不是。”安阳酒楼的酒保弯着腰一脸得了大秘密一样的小声道,“听说要不是前几日这李家庶支九房逼上门喊打喊杀的,把李家搅得天翻地覆,李家才忍不住把这些年庶支连哄带骗把族上产业瓜分了个一干二净得的事说出来,否则现在还烂在内里不见人闻呐。”
如此劲爆辛秘事极大的满足了桌上客人的窥秘之心,纷纷扬扬议论起来。
“不能吧!这李家乃是百年世家,不说过世的相爷,就是如今的当家人李大老爷也是伺候过两朝圣人,以刚正不阿直言不讳闻名的大儒,这庶族在怎么厉害也敢如此愚蠢欺负到嫡宗头上。”
有些见识的商客满脸不信。
“唔!老兄是外地人?第一次来安州?”留着两撇胡子中年书生不住摇头。
商客嘿嘿一笑,立刻顺杆而上吹捧了一番,两人互道了姓名。
中年书生才说道:“这要说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安州世家李氏,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百世流转而不衰,可就在百年前,因前朝之事一朝倾覆内忧外患嫡支血脉几乎断绝眼看就要败落了,当时的李族长无奈之下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向上京李氏求援,二是以庶代嫡,可却没想到这庶支各房为了宗子之位斗的厉害,搞得安州那几年乌烟瘴气人心惶惶,年迈的李族长颇为心寒,后来不知怎的居然过继来了上京李家贵子,这下庶支都傻眼了没想到快进嘴的肉都飞了,可再不甘心,论血脉出身谁能比得过上京李家正统嫡子,论能力李相爷便是李家历代也没几个能及便都息了争斗之心。没想到流光易过,人心难测,李相爷一过世,李大老爷被贬,这庶族便又起了豺狼之心……”
“没想到这大家族里外面光鲜亮丽里内也如此凶险,李大老爷也是可怜。”
“嘁!真是笑话。”有人冷笑,“哪有什么可怜,李家嫡脉子嗣虽少,却个个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又岂是好对付的。大族里这么多产业,相比之下庶支手里的不过九牛一毛,我看八成这李氏嫡宗借题发挥想要剥削打压庶支的借口蒙骗无知蠢人而已,别一个个觉得自己圣人在世似的。”
这话看似有几分道理却颇为偏颇,再加上一开口便打翻了一船人,众人到是激起了火气。
“哪里来的无知小辈,如此傲慢恶毒到是跟庶支一脉相承了。”
安州李氏庶族名声一向不大好,这也是众人一边倒的缘故。
“怎么,还不兴人实话实说,要不怎么听说勾结驻军联合镇压呢。”
“岂有此理!竖子狂言,驻军兵卒乃是国公府世子看不过眼才借来的,安州谁人不知。”
“哦!权贵相护上下勾连,难怪一手遮天。”
“你……”一年轻学子格外激动,“元世子乃是李家姻亲,李府千金的夫婿何来勾结,你这厮满嘴胡言……”
“啪!”一个白瓷杯落在地上。
看着是那挑衅之人桌上一个戴着面纱女眷失手打落的,看眉目应是个颇为貌美女子,学子顿时息声下去,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甩了袖子哼道,“竖子而已!”
扭头便走。
“倒是有几分风度!”那人轻笑。
“哥别说了。”那女子推了推。
“怎么,难受了!元二郎与李家定亲之事你从来都清楚,他为李千金出头也是应当的,又何苦没由来为难自己。”那男子冷嘲不给半分情面。
端坐在桌前的两人正是寒家兄妹。
面黑严肃的男子叫寒岩家中排行四,人称寒四郎,此次是来安州探亲的,正好元家请他带琴送于元二郎。
上京人人都知道寒家七娘子迷恋元家二郎无法自控闹了不少笑话,国公夫人特意告诉这琴是专门送给李家娘子的求他相帮,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他的傻妹妹却还是执迷不悟自欺欺人。
“哥——元表哥一定是看在…订婚份上才……”寒七娘越强辩声音却越小,最后不确定的低头喃喃起来,“他是去退亲的啊!”
“我看你是疯魔了,到底是他亲口与你说了还是道听途说无端臆想我已经不想争论。元二郎性子是何等清高谁人不知,若真是去退亲,为何又写信千里迢迢要人把钟爱的琴送过去,又舍得脸面去求人维护李家,他对你可有这般。”寒岩句句如刀。
“我……”寒初玉抿唇低垂着眉眼,手里扭着帕子,不敢说自己是买通了元国公府夫人屋子里丫头打听来的。
“别说了,若还不信过几日我们便登门拜访让你亲眼瞧瞧,好趁早死了这条心,省得给我们寒家丢人。”
寒岩冷着脸毫不留情面斥责。
“呜呜呜!”寒初玉捂嘴低哭了起来,她心里确信元述怀对她是不同的,到底哪里不同却也说不出一二来。可自从进了安州以来所听所闻李家娘子与她元表哥的桩桩件件与记忆中的伟岸郎君不符,什么金童玉女,郎情妾意,天作之合,犹如寒刀冰剑划过心尖。
她不信的。
“唉~”寒岩看她这样忍不住又心疼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或…真如你所说的,也不失一桩好事,可若不是,自此之后你莫要再与他牵扯不清,白白误了终身。”
“唔!…我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