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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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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吹了一夜枕头风的李六爷红光满面,走路都是轻轻飘飘,见每个下人都是笑眯眯的,格外惊悚。
吓得众仆役贴墙走,也不想看活阎王大变脸。
李大爷倒是荣辱不惊,看着自己弟弟满面春风,轻咳了一声:“林家商队怎么样!”
“放心,林家那小子是个聪明人,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心里清楚的很。”李六爷拍着胸脯保证。
斜影低垂,凉亭中半边明媚半边幽暗,不过膝盖高的矮塌横在明媚处,一壶青茶,两三碟子点心。
二人分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倒也相得益彰。
李六爷勾了茶壶倒了杯茶,推了过去:“林家想开辟新茶路,从河汉江入手,借了我好些人手,还用了我江口,扯着李氏招牌做事,日后不怕翻出什么风浪。”
李大爷端着茶,轻抿了一口,林家那里还是小节,最重要的是敢伸手绑他明珠的人才是大患。
他活这么久还不知道李家还有这样的仇人,心思阴狠到绑一个小娘子出气。
是的,出气!
对于世族来说,消失一个小娘子,即便在得宠、在娇贵,也是不痛不痒、无伤根本。所以绑了李明珠除了对自家人造成情感打击,没有任何益处。
“林家商队带回来的物件里,有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唔~都是些利器。”李六爷抬了一眼李大爷脸色,欲言又止。
李大爷反瞪了眼,放下茶杯。
“有什么就说,犯不着吞吞吐吐。”
“明珠在家里可得罪过什么人!”李六爷有点期期艾艾。
“哼!我儿天真纯良能得罪什么人。”
李六爷抽了抽嘴角,点头附和:“是的,没错!可如此下作阴狠的手段,不是小人便是心思细腻的内宅妇人。况且那几个凶徒一路畅行过安州,必不是一般亡徒。”
“敢绑我李氏女自然不是一般人。”
“这背后之人必在李氏之上。”
“怎会,淮南安州李氏私塾闻名遐迩,其它世家上杆子还来不及,怎会留怨。”
“如果是上京呢!”
“……”
李大爷沉吟了片刻,随后斩钉截铁。
“不可能!我已经离官场多年,明阳和明霖的性格更不可能轻易与小人结怨。况且大人的事犯不着找内宅小娘子麻烦。”
“大哥怕是忘了元家!”
李大爷皱眉:“这与元家有何干系。”
李六爷急啊,他家大哥人是不傻就是一根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明珠被绑,元家二郎就恰好游学到家门口,又恰知道了这事,还不计前嫌。
不说别的,就他在江陵就听说过元家二郎的名头。
什么貌若潘安,才比子健。
什么高门贵子,文昌星君下凡。
什么公主郡主为他争风吃醋。
原先还以为以讹传讹,但见了真人才知道,这夸赞还是少了。
这才来江陵几天,各家女儿就心思浮动,每天门房都不知道要赶走几批人。
哪里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主。
指不定是这些风流韵事惹出来的祸根。
李六爷到是没想到自己一猜就中。
可李大爷就不那么觉得,男人嘛,才貌双全,风流韵事总会有的,想他以前也是半城小娘子追捧,安州城里几家庙庵还是因他而建。
此等小事,无伤大雅。
然,李明珠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扛住的。
自她请示江氏后带着仆役从六叔家出来直奔雅居阁。
元述怀就慢吞吞跟在后面,顶着那张脸招摇过市。
原本广阔畅通的大街,抬眼望去满是看热闹的人头,即便李明珠戴着密不透风的幂蓠也都挡不住那嫉恨的眼光。
她隔着幂纱回头,元述怀抿嘴回笑,清丽脱俗,似如夏花冬雪,顿时倒抽气声不绝,刺人的眼光更加晃眼毒辣。
元述怀就是故意的。
李明珠捂住胸口,紧握拳头,平缓了口气,春日荣荣,来日方长,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雅居阁是江陵最大的消遣场所,占地极广,里面假山流水,亭台小榭,颇为雅致,是专门给闲雅人士玩乐的地方。
林彦博便是约在这里,既清幽又雅致。
好在这地方门槛高,一般人也进不来,李明珠一踏入小院,所有的视线就被隔绝在墙外。
她松了口气,元述怀便站到了身后。
他从小家势显赫又年少成名,走那里都如皓月般显眼,早习惯了这众星捧月的场面。也料平常小娘子绝对顶不住的这样的大场面,扬眉柔劝:“若应了我的提议,我便不跟你可好!”
当真是斯文皮子,赖皮心。
李明珠气笑了,当下取了帽子,踮脚戴盖住他那讨人厌的脸,笑眯眯道:“元公子若是能一直跟着,我爹爹必然是更加欣喜,毕竟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嘛!”
元述怀一僵,随后又重新展颜,笑道:“有道是落花无意,流水无情。你我之间本无情意,何必靠一纸婚约强扭在一起。”
“情意这种事呢,凑合着,凑合着就有了,我不急的。”李明珠面不改色丝毫不见伤心,随口敷衍几句,快步往约定好了的雅间过去。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为怎么家里面增加收入,排解花费拮据的问题。
淮南李氏的花费开支是有六叔支撑,但家里的开支却基本靠的都是嫡支传下来的祖业产田还有母亲的嫁妆。好在没几口人,除了人情应酬,就是一些风雅爱好的流水,也勉强撑起了李氏门面。
但光这样并不代表就高枕无忧,至少因为没钱支撑排面李父多次被人奚落,他虽洒脱不在乎,但也不会高兴就是。
自古钱权不分家,当时李家才出事,若是有钱支撑,也不至于落到后面家破人亡的地步。
她今天要做的就是利用前世的消息把三年后会富甲天下的商业奇才林彦博绑上李家船,分上一杯羹。
林彦博今日就要启程出发去汉江了,此次一去,不知何年。
临到今日他还约了她,就代表他对上次给的东西有兴趣。
行商之人大多讲究利益,如今李家还是一流的名门世家,对林家这样的商户而言简直犹如天降馅饼,她想不出林彦博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他能忍到这个时候,也不愧当初江南人人称颂:画皮狐。
二楼雅阁中,林彦博坐在塌上侧耳听着小曲,茶水半凉,一杯接着一杯,手指曲起胡乱敲着桌面。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屋外一阵骚动喧哗。
他惊醒,似想起什么,嘴角勾起笑意,快步流星走到窗边望了过去,顿时笑意僵在脸上。
不远转廊处,他等的人果然不负期待的那般清丽脱俗比洛河神女还出众。
却是与一郎君同行,恰似一对璧人,相携而来,格外刺眼。
李明珠感受到注目,抬头一看,弯起眼睛对着窗台之人一礼:“林公子安!”
林彦博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他是见过元述怀的,在李家使君的身边,口里称得是“伯父”,他不是李家人,李家下人叫他元公子。
姓元,上京安国公元府,世袭高门!
他手抠在窗户上,心里涌上万般滋味,却只能勾嘴回笑。
元述怀与他四目相对,同时折了眉。
雅间在小阁楼上,底下不住人,不是很高,扶栏上去也就十几步。
李明珠正要顺阶而上。
元述怀拦在前面,直直看着她。
“今日你是赴林郎君的约?”
李明珠抬眼不耐烦:“元公子看不到?”
元述怀咬牙低声:“你是女子他是男子独自赴约同在一间房瓜田李下,传出去会对你名声有碍,即便你不爱惜自己名声,至少顾及李伯父的颜面。”
名声?这是世上最不讲脸面名声的便是人上人,需要的时候扯出来,不要的时候踩进泥巴里。
她一个从烂泥沟里爬出来的人,要什么脸面,讲什么名声。
“让开!”李明珠拉下脸来。
元述怀本是好意,却被如此利言,他清亮的眼眸染上了恼怒:“我若不让呢!!”
李明珠不理他,依旧往前。
元述怀迎风挺立,丝毫肯退步让。
两人越来越近。
即便隔着幕纱,元述怀也看得清楚眼前的人,唇若涂脂,肌胜雪。
那双明眸凝望人时,山川星河呼应,就如天地间只彼此一人。
呼吸相交的那一刻,他溃不成军,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李明珠便立刻前进了一步。
台阶有十二阶,他退了十一步。
最后一步,元述怀只觉得风停音止,佳人在前,袅袅香气缠绕在鼻尖,却有声音突然插入了进来说:“李娘子,你来了。”
那声音带着亲昵、思念。
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不知不觉漂然了起来。
李明珠靠得很近就算隔着幂蓠也能感觉出眼前雍容而清冽的气质,一下子转为温润深邃,就好像一把寒气凛然的绝世君子剑突然被变得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
她忍不住掀开幂蓠看着眼前清澈带着少年气的眼眸慢慢染黑,变成望不到底的幽潭,宁静幽深。
明明同样的脸,却完全不似一人。
同样的重生,为何圣子与她却不一样。
李明珠有些好奇。
了尘圣子一出来便是近在咫尺玉颜眉头轻皱,低声念了一段清心咒,抚平了心绪。
“神女做了什么?”他有些无奈。
李明珠按下心思,眨了眨眼:“什么神女?”
了尘圣子苦笑:“前世一世蹉跎不得其法,痴人不甘便破了天机再度轮回,自不能如神女那般随意,若是频繁出现本体必受反噬,神女若想唤我,只需以七贤琴奏安神曲便可。”
短短几句,李明珠心里如滔天巨浪,心头生出了千丝万缕的想法,却一时间摸不到头绪。
前世的事对她来说如一场无尽的噩梦,见到父亲那一刻便到了尽头,烟消云散便落到了实处。
什么神女,什么天机,什么安神曲,她不懂也不想懂。
如果天地有神鬼这世道人心为何这样凉薄,如果有因果报应为何总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仙人…哼!不过就是一些自私的人,就如同了尘圣子,说好听一点的是不理尘世清心寡欲,其实不过就是断情绝爱,无情寡义。
听说安国公元府满门抄斩的时候,他连眼都没抬,继续念经清修,全家死了连碑都没立直接草草埋葬仙山脚下。
如此薄情居然不能得道成仙真是太过分了。
李明珠弯起眼睛,歪头:“那你如今是如何?”
满脸都是一副求知少女模样,丝毫看不出心里的一丝阴霾。
了尘耐心解答:“本心起伏跌宕时,吾的神思便会不由自主代替这一世的本我。”
李明珠失笑,眨了眨眼睛:“少年青涩心思本就起伏不定,年少慕艾本是常事,圣子能理解吗?”
了尘哑然,平静无波的眼眸泄出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