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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最强后盾 ...

  •   整个学校都浸泡在了艺术节与运动会的气氛中,我的800米练习也因为脚伤而被迫停止。我开始更加理所应当地待在教室里,哪也不去。除了上学放学的时候和谭雨轩一起打车,我连午饭也叫同学顺便捎来教室。或许是前段时间跑得太多,这样突然闲散下来,让我觉得格外平静。

      平静本身不属于这个花雨季节,更多的时候,无数的浮躁因子透过空气和周围的闲言碎语冲击着我们的脉搏,每一天都有新的人和事跳进这个圈子,给我们的生活注入新鲜的血液。八卦和讨论从来没有停歇,那些在人背后说来讲去的人群只有扩大没有缩小。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同时也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们不为自己生活,却为着别人眼中的自己活着,好像别人随口的评价,会变成我们行为的指标,别人的看法,指引着我们的决定。

      在乎地越多,就越是优柔寡断,连不相识的人在BBS上随意的一句评语都会被考虑其中。学校很大,人数众多,学校也很小,好像谁都能和你认识。

      我没有再去看过学校的BBS,那些人事物,本身就与我无关。关于林日朗喜欢谁的讨论声潮也许会扩大,也可能被人们逐渐遗忘。毕竟,新鲜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大家关注的焦点从来就不是单一的某个人。

      伴随每天长大一点,我们都在期待着自己未来的生活,大学会在哪里,工作又在何方。好像在高中生的眼中,学校永远是个狭窄的鱼缸,把我们关在里面不得自由,只能遵循着古板的教诲每天重复前进,转身,再前进,再转身。老师们总喜欢对着全班麻木不仁的目光描绘未来的美好,以后你们就能怎么怎么样,进入大学就会如何如何,毕业工作又是另一番光景。一切的快乐与自由,好像都被寄托在了遥遥无期的以后。

      只是从来没有老师说起过,当我们游出这个狭窄的鱼缸,会发现自己只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鱼缸,我们能做的,始终只有从容地前进,优雅地转身,并假装冷静思考的模样。(出自几米《123木头人》)

      老中医说话算话,连续敷药三天之后,我的脚踝终于消肿,只剩那些绿紫色的瘀血迟迟不肯散去。周五的中午,我提着一双绑带的高跟鞋,再次走进了排练室。米佳祺和裴昕小跑过来拉住我,详尽地询问着脚的伤势。我坐在落地窗边,一边换着高跟鞋一边跟她们展示逐渐好转的脚踝。

      林日朗走进来的时候见到坐在地上的我,差异地停顿了一下,立刻收好自己的表情,向那边的男生走了过去。其实不止是我,林日朗也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过多透露给外界知道。他习惯了被害羞青涩的女生暗暗喜欢,抑或被李竞纯这样洒脱大方的女生追着跑,却从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追求展示在外人面前,供大家讨论“林日朗也会有这一天”。面子的重要性,绝不只有徐旭意识得到。

      养伤的这几天我过得极其安静,鲜少的短信都来自谭雨轩,妈妈并未察觉到我的脚伤于是没有过问。我在这偷来的几日时光里尽情地放空和发呆,很多时候什么也不想,上课听讲却格外认真。身边的林凝不做声响,我活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好像幽灵一般不被人知晓。

      可这偷来的时光终是很快便结束。运动会的开幕式在下周三,周五的下午,全校集合进行入场式的彩排。林日朗在模特队的排练结束之后走到我的身边,礼貌而优雅,像是第一天出现在这排练厅时低头问我几点了的模样。“下午入场式的彩排你和林凝在主席台下面等我吧,雷老师会安排我们的位置。”

      我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此时的林日朗和林凝,都与化学实验室那天的两朵花截然不同,至少我不能再那般自如地和他们说笑,好像彼此都是好朋友的样子。全校的彩排,于是全校都看得见我和林凝跟在林日朗后面绕场一周。我还没有想好如何跟谭雨轩坦白,林凝的情绪也超出我能够控制的范围,一切都来得不合时宜。

      “那个,我的脚还没好,可能还不太能跑。要不……”没等我把那句“你申请换个人”说出口,林日朗抢在我前面开了口。

      “那我跟雷老师说一声,让你在旁边看着就好。”深秋里的阳光没有了九月的那种明亮照人的光彩,短袖体恤被低领毛衣取代,微笑被苦涩取代,温暖被寒冷取代,一个月不到,原来那么多东西都没有预兆地发生改变。

      那天下午,全校在操场上按照主席台音响里的指示,从南门入场,齐步走,正步走,路过主席台时高声喊出自己班的口号,走在班级前面的女生穿着统一的短裙和白色球鞋,高高举起自己班的班牌,红色的X年X班除了数字不同以外毫无新意。绕场一周,最后从西门那边转弯进入草坪,被封场养了大半年的草坪在这样的践踏下更显荒凉。

      我坐在主席台下,那个叫雷阵雨的体育老师在林日朗带着我走过去介绍时,从上到下地打量我,然后转过脸去对着林日朗露出阴险的笑脸。他不教我们高一体育,却是足球队的负责老师。林日朗早在初中就和雷阵雨相熟,这样的阴险表情里透露出无限的八卦气味,我不知道雷阵雨仅凭这样一个介绍就感知到了什么,但是他的嘴脸让我打从心底觉得讨厌。

      我底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中药的气味时有时无地钻进鼻子里,我听见雷阵雨笑嘻嘻地拍着林日朗说:“你小子,私事公办啊!”

      我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或许再用力一点就咬出血来。犯错的明明不是我,可我却因为这伪劣的错误被人轻易揭发而自惭形秽。

      所有班级都在草坪里排好站定,林凝独自跟在林日朗的身后,在主席台的音响一声令下后,从南门进入红白色的塑胶跑道绕场一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个奔跑的身影里,林凝站在林日朗的右后方,把内圈的左后方位置空出来,那个空位格外明显,缺了一角的三角形,在奔跑的起起伏伏里显得如此畸形。

      雷阵雨站在我身边,收拾起了刚才那副八卦的嘴脸,一边凝望着奔跑中的两人,一边伸出食指跟我指点:“楚晴是吧?到时候你就站在右边,跟着他们这个样子跑就好了。不过外圈比较远,你稍微跑慢一点,和那个女生保持在一排。”

      我点点头表示回应,望着那两个影子越跑越远,最后变成两个跳动的黑点,在这黄昏的笼罩下显得如此陌生。大家都在开心地期待着下周的运动会,全校的彩排让这气氛又浓烈了几分,我坐在主席台下,耳边的嘲杂和主席台的各种指令都飘在外围,而我的内心已经因为种种疲惫而透支。

      我索性摸出口袋里的MP3,带上耳机,调高音量,把一切喧嚣嘲杂都关在门外。

      孙燕姿在我关起来的世界里唱着:固执算不算任性的要求,人总是不能太容易感动。

      晚自习的时候爸爸的短信钻进手机,英语老师Jennifer在讲台上半眯着眼睛,心无旁骛地望着“孩子们”低头做限时的完形填空。我抽出左手打开短信,右手继续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假装认真思考的模样。

      “楚楚,放学校门见。”如果不是联络人的名字赫然地写着“爸爸”,别人估计能误会成是哪个男生约我见面。

      爸爸好像永远这样休闲轻松,对任何人都开怀大笑。只是谁都不知道他很忙,忙到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我们偶尔见面都是在我经过书房的时候,爸爸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握着电话,似乎有看不完的文件,和打不完的电话,于是直接省略拿起放下的时间,两样东西都紧紧握在手中。

      我下课后问谭雨轩要不要和我爸爸一起走,她懒得参与我们父女的悠闲时光,约上之前那个文静的小姐妹骑车回家。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爸爸的车停在最近的一个车位,见到我出来,他闪了闪车前灯,怕我认不出来,又开窗朝我挥手。我在交错的车灯和路灯里看到爸爸笑开花的脸,朝他走过去。

      “今天怎么那么好想起来接我啦?”

      爸爸嘿嘿笑,一副隐藏心事的样子。我知道,他这样笑的时候总是在试图掩饰自己,不像徐旭那么直白地重复问着“什么?”,只是笑得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和爸爸不是一个级别的产物,对付徐旭还行,在爸爸面前我只有毫不挣扎的沉默。他启动了车,一边望着拥挤而出的人群,一边试图挪动被围堵一通的车身。

      “楚楚,你脚怎么了?刚看你走路的时候不太对啊。”爸爸没有望向我,认真的眼神好像只是在关注着围堵在周边的人群,可是那问候却透露出担心与焦急。

      我的脚早在老中医的帮助下没有了一丝疼痛,走路的时候轻松自在,和往常毫无差别,甚至在今天中午穿着高跟鞋训练的时候,我也游刃自如。

      爸爸并不是看出来了我的脚有事,他只是适当地和老师保持着联系,并极力让我无所察觉。

      “嗯!那天模特队节目预审啊,我穿妈妈的高跟鞋把脚给崴了!”我假装疼痛还未散开,捏着嗓子跟爸爸抱怨。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懂得尊重对方的?爸爸明白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们从来不说。就像妈妈一样,明白我这样的年龄总是需要最大可能地保护自己的秘密,于是他们的探索都在我不能察觉的暗地里进行着。妈妈的忙碌让她经常无暇顾及我学校的事情,可是爸爸忙惯了,联络老师就像他的任何一项工作,他按部就班甚至合理地安排好时间,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来关心我的事情。或许关心我也只是他众多工作日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项。

      我不知道爸爸联络的是黄大喵还是别的老师,不过中学老师总是偏向和家长合作,这样孩子会容易管教很多。钢牙妹最痛恨的初中班主任,在向她真心承诺了保密之后,把她的恋爱关系通报给了她姥姥。那次之后,钢牙妹失去了手机,男友每晚在12点之后打来宿舍,我因此练就了在肉麻情话中安然睡着的超能力。

      我并不排斥他们以这样偏向欺瞒的方式关心我的生活,我本身就愿意真诚以待,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很少,何必总要在不够的时间里聊起过于沉重的话题,那些话题往往是两三句说不清的。所以我们更喜欢的是相互打趣,聊聊轻松的事情,或者单纯地分享某日听到的一个笑话。

      爸爸语气中的担心与焦虑,在光影中化成温暖的泉水流在我的心里。我想这样的相处方式并不坏。

      “对了,那个英文口语老师如何?”

      “很好啊,口语纯正,就是有点啰唆。”我略带抱怨地说着Jeff跟我讲的那些故事,跳过忧伤的直入搞笑的。

      爸爸静静地听完,说:“是挺啰唆的。他啰唆你要跟他争着抢着说啊,这样才锻炼口语啊!”

      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与试图隐藏的心思和窗外的风景一起被抛去身后,这样轻松也无心的交谈才是我们习惯的模式。我想随着我逐渐长大,爸爸逐渐变老,我们的鸿沟会越来越大,可是这不影响我们继续如此说笑,嘴里全是别人的事情,心里却暖暖地装着对方,好像是偶尔闲聊的朋友,却远远不止朋友。

      难得三个人都在家的周末,爸妈在我从Jeff那里出来之后并肩站在树下等我。当时的阳光一点也不明媚,风在远处呼呼地往身边吹,阴霾的天空甚至不时带来几片暗黑的乌云。可是他们美好地站在树下等我的样子,好像被打上了无数盏追光灯,周围都可以是黑暗的舞台,可是这两人的身影被笼罩在无限放大的光影里面,温暖如春。

      妈妈双手交叉在胸前,高跟的皮靴有着崭新的光泽,她的身体被咖啡色的大衣紧紧包裹,缠绕其间的腰带把身材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风吹过来的时候,背上的卷发因为发胶的凝固作用并没有变得凌乱,只有额前几缕碎发侵扰着她的视线,她对着爸爸说着些什么,语速极快导致嘴唇不断地翻动。爸爸站在旁边,发福的肚子把毛衣下的皮带撑得十分突兀,深蓝色的衬衣从浅灰的低领毛衣里翻出领来。他眼角依然带着笑意,侧过头去听妈妈说话,时不时搭上两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笑容都会多增几分。最后他们都笑开了,好笑在嬉笑着一个别人的故事。八卦从来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妈妈那副滔滔不绝又欲笑不笑的嫌弃模样,极有可能在说着某个朋友的糗事。

      我突然觉得爸妈其实也是孩子,只是岁月冰封了他们曾经的飞扬跋扈。

      刚刚和Jeff抱怨了整个一周的倒霉,我本就心情舒畅万分,见到这对树下的璧人,尽管早已过了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年龄,我却感到他们美得像幅画。

      我挎着书包慢慢地朝他们走过去,希望这个时刻能尽可能地弥留,哪怕只是长一点点。妈妈首先发现了我,对着我收拾起刚才张扬的笑脸,只留淡淡的微笑在唇齿之间。

      “今天你爸请我们吃炖猪蹄。”妈妈拨了拨自己贴在脸上的头发,手臂上挎着的包,在那天米佳祺翻看的杂志上出现过。

      “嗯,以形补形。”爸爸补充一句,阴险地盯着我抿嘴笑。

      我难得如此这般地沉浸在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幸福画面里,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爸爸说我的脚是猪蹄。我瘪瘪嘴表示不屑和他计较,挎上妈妈的另一只手臂,大步跨出去。

      背后的爸爸没有丝毫被抛弃的失落感,反而洋洋得意地呼唤着:“方向走反了嘿,两位美女!”

      很多年后,树下的那对身影还是在我心中不断浮现,我独身在外的疲惫会因为这个清晰到连气味都有弥留的画面,而一一散尽。不论受到多大的欺负和委屈,不论身边是否空无一人,只要想起这个画面,我就能诚实地对自己说我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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