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梁长亭

30、【第三十回】人妖殊途言出有因

　　吴桐出了混水洞，几步追上前面的雷瑜，见他眼眶红红，显然哭过，柔声道：“别哭了。”
　　雷瑜道：“我没事儿……”
　　吴桐道：“我已知晓内情。”
　　雷瑜眉头一皱道：“是青蟹告诉你的？”
　　吴桐点点头。
　　雷瑜哼道：“多管闲事的家伙！”
　　吴桐笑道：“你快把泪痕擦干净吧，否则待会回到家，让秩秩他们瞧见，日后可有得笑话你了。”
　　雷瑜一惊，双手忙将脸上泪痕抹去。
　　吴桐故意绕了路，带他去海边的礁石上，吹吹海风，看看星空，待他心情平复了，脸上再无异样，方返回村庄。
　　家人都没吃饭，就等他们二人，如今见平安归来，欢喜不已，云氏忙将饭菜热了，端出来大伙一起吃。
　　秩灵子道：“师父，你们杀死那个青蟹大爷了吗？”
　　吴桐笑道：“没有。”当下把事情起因、经过、结果一一说了。
　　三灵子听得津津有味，雷老夫妇却心惊肉跳，怪雷瑜不该鲁莽行事。
　　雷瑜笑道：“那鲨鱼也没甚了不起的，青蟹大爷本事不济，我可不怕它。”
　　雷大胆道：“你太冲动了，这样不好。”
　　雷瑜皱眉道：“杀都杀了，你怎地还那么多话？”
　　云氏见他不悦，忙笑道：“罢了，下回谨慎些便是。”
　　雷老夫妇又埋怨了几句，转问吴桐道：“桐儿，你的婚事几时再办？”
　　吴桐道：“爹爹说明年办。”
　　雷老母沉吟道：“明年你都二十岁了吧……”
　　吴桐笑道：“那也无法，李二叔过世，红事还是要回避的。”
　　雷老母道：“我知道。”又道：“桐儿，你认得什么好姑娘？给小石头说门亲事吧。”
　　雷大胆陪笑道：“娘娘，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雷老母道：“哪里突然？小石头也大了，他只比桐儿小半岁，若不是去宁山城修道，早该成家了，你跟小云成婚那年才十六岁，如今小石头都十九了。”
　　其时朝廷有规定：男满二十，女满十五，当可成婚。
　　不过乡下地方，并不太遵从，都认为越早成婚越好，只要拜过天地，就是夫妻了，至于婚书，日后等男女双方年岁均足了，再去官府补办即可。
　　如今民风开放，对此朝廷并不多加管束，官府也觉本该如此。
　　雷老丈道：“桐儿是表兄，理当先成婚，等他婚事一办，就轮到小石头了。”
　　雷瑜原本默不作声，此时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雷老丈道：“这不正叫你表哥给你介绍么。”
　　雷瑜道：“他跟我都在宁山城，他认识的人我也认识，能介绍谁？”
　　雷老丈道：“这……”
　　雷大胆笑道：“爹爹、娘娘，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桐儿认得人，小石头未必喜欢。”
　　雷老母道：“那他自己结识一个也行，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我们都乐意。”
　　雷老丈轻轻抚摸三灵子小脑瓜儿，笑道：“趁我们还硬朗，生几个像空儿、云儿、秩秩这般可爱的娃娃，我们给带，咱们曾孙、曾外孙一起抱。”
　　秩灵子喜道：“师父和二师哥要生小娃娃吗？那他们该叫我们什么？”
　　雷老丈道：“你师父的娃娃叫你们师兄，你师哥的娃娃叫你们师叔。”
　　云灵子笑道：“咱们也当师叔啦！”
　　他们说得开心，一旁的吴桐、雷瑜和雷大胆夫妇却听得满脸尴尬。
　　吃过饭，雷老夫妇和三灵子作了一会儿游戏，便领他们去房间铺被。
　　雷大胆夫妇见儿子一晚上都不作声，显然心情不佳，正要相劝，雷瑜却霍地站起欲走，雷大胆赶忙拦在他身前道：“你若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吧……”
　　雷瑜怒道：“走开！”
　　雷大胆柔声道：“小石头……”
　　雷瑜愈发烦躁，伸手用力将父亲推开，大步走进房中。
　　雷大胆夫妇大急，正欲追进去，吴桐忙拦住道：“舅舅、舅娘，他正在气头上，你们进去，只怕他要大发脾气！”
　　云氏急道：“那怎么办？”
　　吴桐陪笑道：“他只是心情不佳，待我去劝劝，明日就好了，你们还是先去休息吧。”
　　雷大胆夫妇相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只得应允。

　　吴桐进到房内，见雷瑜趴在榻上，便走去坐到他旁边，说道：“舅舅、舅娘很担心你。”
　　雷瑜道：“有甚好担心的！”
　　吴桐听他语带哭腔，伸手轻抚其背，予以安慰。
　　雷瑜道：“都怪他们不好，把我生下来，让我受这种苦难。”
　　吴桐忙道：“别胡说！”
　　雷瑜道：“我倒宁可是条鱼，即便给人捕杀，倒也一了百了。”
　　吴桐摸摸他头道：“你不要总想这种丧气事……”
　　雷瑜道：“是我要想么？每次一回来，爷爷奶奶总是曾孙、曾孙说个不停。”
　　吴桐道：“他们不知内情……”
　　雷瑜怒道：“那爹娘为何不说与他们知晓？”
　　吴桐道：“你别恼……”
　　雷瑜道：“有谁见过骡生子……”
　　凡不同种的动物相结合，是很难诞下后代的，虽也有马与驴所生的骡，但二者也算同种，雷大胆与云氏则是一人一鱼，能孕育出雷瑜，实属天方夜谭！
　　骡是无法培育后代的，雷瑜的情况更加不言而喻。
　　所谓“人妖殊途”，其实主要关乎自己怎么看待，旁人听闻，虽觉不合伦常，指指点点，但最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非要与妖结合，人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官府也不会来捉你，老天也不会突然打个雷把你劈死。
　　但冥冥中自有循环，既然非同种，结合了，当不会有后代，自己种下的因，苦果就得自己尝，此乃定律，跟天谴没多大关系。
　　雷大胆和云氏结合，竟尔生下雷瑜，那是千万中出一的奇迹，雷瑜却没那么幸运，他全无生育之能，偏偏还特别想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正因如此，他非常难受，尽管感激父母赐予生命，但每每思及此事，说完全不怨，也绝不可能。
　　吴桐道：“舅舅、舅娘相爱，起初多半并没指望能有后代，然而有幸怀上，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自然爱惜，就算遭受再多磨难，也想把你生下来。”
　　雷瑜哭道：“他们若觉得自己的爱情感天动地，便自己感天动地好了，生我干什么？让我陪着他们受罪……”
　　吴桐道：“你别这样……”
　　雷瑜哼道：“他们真自私，只想着自己的爱情！”
　　吴桐知他在气头上，故而抱怨父母，当即轻轻搂抱在怀中安抚。
　　就这么偎依良久，忽听秩灵子在外边敲门边叫：“师父。”
　　吴桐道：“怎么了？”
　　秩灵子道：“你来陪我睡觉。”
　　吴桐笑道：“你这么大了，早该自己睡啦。”
　　秩灵子急道：“不嘛，你陪我睡！”
　　吴桐道：“你试着自己睡看看。”
　　秩灵子顿足道：“我脚痛！”
　　吴桐笑道：“脚痛还跺脚？”
　　秩灵子见师父许久不出来，大感委屈，“咚咚咚”一路跑回去。
　　雷瑜道：“你还是去陪秩秩吧，否则他要哭了。”
　　吴桐道：“他就爱撒娇，不用理会。”
　　雷瑜叹道：“他明日定要说我怪话了。”
　　吴桐哈哈一笑，推开窗棂，与雷瑜并肩躺在榻上，看着漫天星河，道：“今夜星光真美。”
　　雷瑜道：“宁山城树木茂密，很难得见如此广阔的星空。”
　　吴桐道：“是啊，在小桑村也见不到这样美的……我答应小凤凰带她去看星星，来了几次小渔村，都是乌云满天，今夜星光如此美，她却不在……”
　　雷瑜道：“表哥，你和小凤凰，这件事，打算几时向姑妈、姑丈坦白？”
　　吴桐迟疑道：“我不知道……”
　　雷瑜道：“那小凤凰呢？你说成婚前会跟她说明，你说了么？”
　　吴桐道：“我……没找到时机……”
　　雷瑜道：“你是怕她离开你吧？”
　　吴桐顿时无言以对。
　　一如雷大胆与云氏，一人一鱼，吴桐与凤凰女同样，一人一鸟，是不同种，除非有奇迹，否则二人成婚，绝不可能孕育后代。
　　吴桐自爱上凤凰女那日起，便知有这难题，何况他还特别喜欢小孩子，为此烦恼过许久，还曾躲在宁阳观不回家，寄望日子久了，便可忘掉她。
　　可一次，凤凰女去宁山城给他送衣物，吴桐见到她，没能忍住胸中浓情，与之巫山云雨。
　　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吴桐更不愿与凤凰女分开，便向她求婚，凤凰女欣然同意。
　　小桑村的人一向觉得吴桐即“梧桐”，有凤来仪是大大的吉兆，对于他们的婚事，所有人都很赞成，而当中难处，却无人察觉，甚至连凤凰女自己也不知道。
　　曾经，雷瑜爱上了宁海县中一位姓蒲的少女，少女并不介意他是半人半鱼，二人成为情侣后，雷瑜老实坦白自己无法生育之事，少女虽仍爱他，却希望自己能有孩子，最终忍痛与雷瑜分开。
　　此事吴桐当然知晓，他一直不敢对凤凰女坦白，正是怕她如蒲姑娘般，从此离开自己。
　　雷瑜道：“你若不说清楚，日后成婚了，她再知晓，必定恨你。”
　　吴桐心想：“我自会在成婚前告知她，她若真离我而去，那我……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小渔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