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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闺阁劝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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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乃是草莽流寇,打家劫舍起的家,后来渐渐积了些银钱,很是拉拢了一帮人。三教九流的,也不局什么人,落了难的,犯了事的,活不下去的,只要求上门,统统都招上山。
其间有鸡鸣狗盗之类,当然也不乏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之士。
因着文大当家出手大方,就有人当成救命恩人,发了肺腑之言:如今贪官污吏当道,治世之才难行,大当家占山为王,虽得一世富贵,却难保子孙之福。不如散些黄白之物,换个长长久久的权势富贵,方是明路。
文大当家深以为然,以万金捐得亭长一职,虽是芝麻小官,却让文家从此走上了官宦之路。到文家上一代家主文友治,因着妹妹貌美,被一防主看上抬了做美人,文家才水涨船高,升到了流香县做了一县之令。
文友治临死之前,细数生平所感,老泪纵横,字字血泪地交代了儿子文青云:散尽家财不过换得小小亭长,一生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不过保得乌纱不旁落,三代机关算尽都抵不过姻亲裙带。若没有你姑姑在防主枕边,我们又哪里走得出那穷乡僻壤的小镇子?
儿啊,莫要把书读迂腐了,娶妻娶贤,纳妾必要颜色极好!若是生得三两个勾魂摄魄的娇俏女郎,送得高门攀上高枝,咱们文家也难保不会有朝一日位列公卿!
文青云倒真是孝子,这几句遗言,他是言传身教,奉作金科玉律一般。
是弃妇也好,歌姬也罢,只要姿色上乘也不管什么门第身份,都抬进府来,只盼着能多生几个俏女郎,给自己和儿子谋个好前程。
文青云生的唇红齿白,皮相极好,周身一副大才子的书卷气,也算得上个难得的美男子。婚后挑挑拣拣抬进来六七房妾室,除了原配夫人留下的长子文茂欣,只得了两个女郎,也算是子孙缘分浅的。
不过文青云倒是觉得不打紧,虽是数量上少了些,但就这姿色上讲,可都算得上万里挑一。特别是小的文飞鸾,才十五岁上,身子还没有张开,就已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日后什么样的男人勾不到?就是王孙贵胄屋里的妻妾也不过如此!
文青云坐在书房里,看着立在下面的楚江,脸上笑意不减,眸光却冷得很:“贤侄叫了这么些人围在我文府门口,哭哭啼啼是要闹什么?”
楚江赶紧上前两步解释道:“不,不是我叫的,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做什么都围了上来。”
“我,我只是想来找飞梧!”
不过两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一张英气的脸泛着红晕。
文青云显然有些不耐烦:“贤侄啊,你们如今解了婚约,这一声飞梧,你叫的就失礼了。她云英未嫁,名节大过天的。”
楚江垂下了头,听到解了婚约几个字,心口就是狠狠一痛:“小子知道的。只是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我想问问她,我都可以改的!”
文青云心想,这女儿养的果然是好,不过一年时光,就把这都督最有出息的儿子迷成这样。
“贤侄对梧儿情真一片,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只可惜这姻缘天定,缘分二字少了哪一头都做不得夫妻。贤侄身在沙场,也是见惯了生死的,这点子事儿还看不透?”
楚江脑中闪过飞梧巧笑嫣然的样子,一颗心抽抽搭搭疼痛不止。
如果是天上的月老儿不肯牵红线,那他一个凡人又能怎样呢?
“我不信命,我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刀,相信我对飞梧的一片深情定能感动天地。我倾心于她,不能没有她!”
文青云想着,这楚家若是官职再高些该多好,婚后定然是女儿说什么是什么,升迁晋职连口舌都不必费。唉,果然人无完人啊!
“当年我既然肯把梧儿许给你,自然觉得你是极好的,定能护我梧儿一生平安喜乐。只是按照活神仙的话头,梧儿生来带劫,需得避开楚姓之人。我身为人父,怎能明知是火坑,还任由女儿往里跳的?贤侄应该体谅才是。”
楚江舌尖缠绕着火坑二字,生生划开了血肉,疼的他张不开口。
文青云余光瞄了眼脸色惨白呆站在下面的楚江,想起一向乖顺的大女儿竟为了此人数次顶撞于他,便又多了一分不耐,挥了挥手招来下人:“刘全,好生送楚公子出去!”
梧桐苑里,戚爱容看着形容憔悴,站都站不稳的女儿,心疼地直抹眼泪。
“梧儿,你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谁能违抗得了?”
“娘也是过来人,知道你现在心里头放不下那个楚江。等你明日见了彭家公子,定然就不这么想了。那可才算的上是金尊玉贵的少年郎,年纪轻轻就被选了上士,日后少不得还能封妻荫子。你可别犯傻!”
文飞梧几乎是半靠在丫头珠翠怀里,有气无力回道:“这世上金贵的公子哥儿多如牛毛,何止彭家一个?女儿既已许了楚公子,又怎可朝三慕四,背信弃义?”
戚爱容走过来扶女儿在床上躺好,耐着性子劝道:“女人出嫁关乎一生,嫁了什么人就得过什么日子。你父亲为了你,求了多少人费了多少银钱,才搭上彭家这条路。你竟不知好歹,还巴巴盼着那个舞枪弄棒的楚江,这寒冬腊月跪在地上的苦,还没吃够么?”
文飞梧红着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打湿了底下的枕巾。
“楚公子对女儿实在情深义重,跟着他过什么日子我都心甘情愿。何况以他的家世地位,我原就是高攀,大兄的官位还是楚家疏通得来的,我们又怎可忘恩负义?”
戚爱容撇了撇嘴:“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就你看在眼里。若是彭家肯出面,拨云郡的好差事还不是随你父兄挑拣?”
丫头绕池端着碗花旗燕窝粥半跪在床前,立起枕头扶着文飞梧靠在床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
戚爱容看了看碗里透亮盈润的燕窝,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已经微微有些松弛的脸。
“你父亲熬了这么些年,始终在庶吉士上打转。宅子里一应用度全靠夫人陪嫁来的庄子和几间铺子,使奴唤婢尚且艰难,何来这日日雷打不动的燕窝花胶来食?更不必提那一波一波花了大价钱请来教养你们琴棋书画茶道礼仪的老师们了。”
“你父亲尚且有新旧不接之时,你跟你妹妹,从小到大,哪一个不是锦衣华服,珠钗环佩?吃的穿的用的,比世家女郎也不差什么。”
文飞梧想到娘亲份例里是没有燕窝的,抬眼又瞧见戚爱容一身半旧袄裙,顿时也觉得自己不孝至极:“娘亲不必再说,明日彭家的归宁宴,女儿去便是了。”
戚爱容听了喜笑颜开,忙招呼着身后的刘婆子,打开床边的柜匣,一件件抖开挑选着衣裳,一时觉得披肩颜色不相宜,一时又嫌弃对襟上的盘扣不够大气。
文飞梧一口一口机械地接着绕池喂过来的燕窝,失魂落魄仿若游魂。
江哥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