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恋爱两不误》阿鸢iris

1、告白小纸条

　　市一中，团委办公室。
　　办公室放着的长桌边围着一圈穿校服的学生，都昂着脑袋听团委陈老师布置工作。

　　除了空调边上的韩宣同学。
　　这位爷想必是把团委办公室当避暑商场用了，用一种不管谁妈看了都替他头疼的姿势，整个人斜着歪在空调出风口上头吹风。

　　团委办公室的立式空调杵在办公室一角，不知道被谁调成又是19度又是超强风力，大夏天的楞是把好几个女孩子吹得手脚冰凉直冒冷汗。
　　这位韩宣同学倒是刚得很，不仅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甚至脸上还挂着惬意的微笑。好似只要没有人管他，他就能吹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各个班团支书带几个同学去整理自己班上的档案，检查没有问题的就把档案盒上的年级改升一级。高三的把档案都拿回去发掉，整理完就可以走了。”陈老师眼神环顾一圈坐着的蓝白色崽子们，宣布道:
　　“现在你们开始工作吧。”

　　“还有，韩宣别跟空调那儿瘫着了！过来！”末了这位年轻男老师又瞟了眼那厢韩大爷——已然是双目无神开始放空，满脸写着“醉生梦死”四个字。

　　办公室进门处垒着一排办公桌，个顶个儿地干净整洁，除了教学用书和电脑什么都没有，足以见这一办公室人的严肃。其中一张桌子边还看似风雅地放了盆发财树，又裱了张毛笔大字糊到墙上，端的是一典型的老干部风。

　　办公桌再靠里一些就是那张长桌，两者中间用一排资料柜隔开。原本桌边坐着的学生现在都拥到了资料柜边上;动作快一点的已经两三个人抱着档案盒回到了长桌边上，俨然一副热火朝天的上工景象。

　　韩宣就挤在这股双向流动的人群里，迈着吊儿郎当六亲不认的步伐跟在陈老师后头。

　　等到陈老师入了他的办公座——那张老干部桌，韩宣也定好了他的点。桌边站定，凝重低头，让刘海刚好飘到一个遮眼的角度，这就算完成了他的标准认错姿态。

　　“韩宣，错哪儿了自个儿说说。”陈老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来捧在手上，也不喝，就保持着这个动作看着韩宣。

　　“我不应该在男厕所里扮女鬼，不应该上课时间溜到沙坑里和泥巴，虽然被发现了但还是不应该在全班起立的时候在同桌凳子上放屁垫，不应该……”韩同学行云流水，饱含感情地报出一连串错误。
　　他的认错态度极其良好，使听者不免心软，忘记他这会儿报出的滔天罪行。也就是这招，使韩宣同学有幸还能活到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

　　然而老干部陈老师显然不吃这一套，插嘴打断他：“性质更严重的有吗？”

　　“您是说我给教政治那个女老师包里放死蟑螂那事儿？哎呦我冤枉啊陈老师，那就是个仿真黏土模型，我怎么知道人当真了啊……”

　　“你给朱鹤写小纸条那事儿。”陈老师忍不住再次打断他。

　　“小纸条？什么小纸条？我给朱鹤写小纸条干嘛呀我又不是那么腻歪的人……”韩宣猛地抬起头来，刘海掩着的眼睛总算是露了出来，里头明明白白写满了震惊。

　　“你真没写过？”一个紧逼。
　　“真没啊老师……”
　　“那这是什么？”抽屉再次被拉开，里头躺着的一张纸条被送到韩宣眼前。

　　纸条是摊开状，上头就几个字，歪七扭八的，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什么形状来，也不知道被送纸条那位是怎么解读出里面包含的信息的。

　　“这是朱鹤妈妈交给我的，你想跟朱鹤……谈对象？”

　　“我没有啊……”韩宣头又低下去，声音小得不像他本人。

　　陈老师叹口气，道：“韩宣，我不是要责怪你。青春期的悸动谁都有，这很正常。你或许性取向不一样，这也没关系。”
　　“但是，我希望你能对你的这种感情负责。你冲动了，就不管不顾地写一张纸条递给人家。你或许觉得自己很勇敢，很酷，或许你很忐忑，希望对方能够回应你。”

　　“可是你得明白，你这一张纸出去了，朱鹤会怎么想？朱鹤妈妈告诉我，朱鹤是喜欢女孩子的。他接到这张纸条，心里不高兴，也不难过。他就觉得恐慌。”
　　“你这样不是喜欢人家，你只是在满足自己，明白吗？而且，你真有那么喜欢他？你能保证一辈子？”

　　韩宣一点点抬起头来。
　　“陈老师……”
　　“我不是骂人那意思啊，就是，我真有一挺大的问题，那什么，朱鹤他妈是怎么知道这张纸条的？还有，您认识我这字也就算了，但朱鹤他妈，这是怎么认出来我上头写了什么的啊？”

　　陈老师顿了一下，似乎在心底缓慢敲出了一个问号，又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以至于面前这位抓不住重点。

　　“陈老师，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我也不认为我在满足自己。我只是想告诉朱鹤我的想法，仅此而已。”

　　“我和朱鹤同桌，他收了纸条之后也还跟我勾肩搭背的，还告诉我说他会考虑考虑那张纸条再给我答复的。所以我不认为他的表现是在恐慌中。我会继续等他的答复。”

　　韩宣眼睛里闪着光，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认真得有些不大像平时的他。
　　“在此之前，我会很普通地保持和他的友谊。不会做逾矩的事情。”

　　陈老师嘬了口保温杯里的水，像是在思考。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这次团委开会定在了午饭后，所以韩宣回到班上时，午休时间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韩宣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生怕惊醒了哪位未来清北的高材生——市一中准高三17班，全市第一的重点中学文科零班。在这个班，全员一本那都是学校划的底线——这个标准常常令韩宣抓狂。
　　每年市一中文科都要给清华北大送去二十几个小崽子，而这个二十几个崽子，零班就得占二十个。

　　朱鹤就是那种重点培养的未来清北高材生。
　　尽管按韩宣的标准，朱鹤就一文弱书呆。
　　这位朱鹤同学，眼镜片能有一厘米厚，摘了眼镜一米内那都是移动的色块。个儿也不高，一米七出头，瘦瘦弱弱的，换季一准儿感冒。
　　情商低，并非呆若木鸡的木法，而是钢铁直男，充满认真，所谓高三年级文科最难撩男孩top1，就是他。

　　但这位到了学习成绩那是一顶一的好，高中这两年就没跌出过年级前三。是学校开门就到，上课认真听讲，作业独立完成，笔记写了三大本，课外题量比楼高的那种勤奋学生。

　　可要论起特长来，朱鹤可就什么也不是。
　　打球连球都不会运；唱歌调能环月球一周再回来；不要说跳舞，屁股都不会扭一个；画的画儿那就是在儿童画大师和意识流巨匠间来回切换。
　　一言以蔽之，朱鹤就是所谓的高分没有能型选手。

　　“我他妈到底犯什么贱喜欢你啊……”韩宣回忆一遍办公室对话，顿觉人生不过如此，好端端表个白还能给朱鹤他妈看明白了，他这一手龙飞凤舞怎么写作文的时候就没碰上朱鹤他妈改卷呢。

　　“我也挺好奇的。”朱鹤原本埋在胳膊里的头别过来，“陈总找你干嘛？”
　　“午休时间，再讲话我记你名字了啊！”
　　韩宣是他们班纪律委员，这会儿变脸似的收起一脸苦闷，扯出个怪笑来。看得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那我下午再问你。另外，我妈说下午在校门口想跟你见一面。”朱鹤也不说下去，就这么把头又给别回去。

　　啊？？？朱鹤他妈找我？？？
　　朱鹤他妈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是他妈见我一面还是他妈雇的打手想见我一面啊？？？

　　韩宣听完宛如见了鬼，目光呆滞，不知不觉开始啃手——这是他的习惯思考动作。

　　还有，朱鹤好奇什么了？什么就挺好奇的？
　　约谈内容？还是……我为什么……喜欢他？？？

　　……妈的……

　　韩宣带着不能活着回家的恐惧睡死了过去。

　　午休很快结束，下午的课韩宣什么都没听见，始终难以忘怀那句“我妈想见你一面”。

　　这天周六，本来按照学校规定，下午仍然要上四节课。但由于这是高考前最后一个星期，高三住校的学生得搬寝室，高一高二的学生干脆也放了帮着搬。
　　韩宣是住校生，因为准高三的原因，下午也得收拾寝室，准备换寝事宜。
　　朱鹤倒是走读，据说是为了高考在旁边租了房子住。朱鹤家离学校距离还挺远，家长平时工作忙，赶不过来，所以房子就他自己一个人住。过得倒也滋润。

　　“鹤哥，你妈到底找我干嘛啊，你给我透露一点儿吧。我都放弃了收拾寝室了，你能不能念在我这一点上对我稍微友好一点啊……”
　　“我不知道，我妈就说让我约你见一面。”朱鹤耸肩摊手，一副富贵在天的样子。

　　“那……那个……纸条……你妈……”韩宣一到这事儿上就打鼓，结巴得好像他压根就不会说话。
　　朱鹤停下脚步，严肃道:“我在考虑，这件事要综合很多方面的因素。但我能保证，就算我拒绝了你，我们之间目前的相处不会因此改变。另外，纸条是我妈从我兜里翻出来的，我没放好，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韩宣一下愣住，好一会儿才道：“没必要道歉……是你妈……”又顿了一会儿道，“那……那你是……那个吗？”
　　“哪个？gay？我不是。或者说在我目前的认知里，我不是。”朱鹤脚下又动起来。

　　“到了。”
　　就在韩宣琢磨这句“在我目前的认知里”的同时，朱鹤领着他走到了校门口：“韩宣！”
　　“诶！怎么了！”韩宣如梦方醒。
　　“手指头放下来，我妈不待见。”

　　韩宣看看自己满是口水的手指，不好意思地在校服上擦了擦，装作无事发生问朱鹤：“你妈呢？”
　　“我给你领过去吧。诶妈——！！！”朱鹤举起手高高地挥了两下，校门口一个化浓妆的妇人向这边走过来。
　　“这是你妈？”韩宣小声问朱鹤。
　　朱鹤点点头。
　　“嘶——香水味真重……你妈……”真像个暴发户。
　　剩下那半句韩宣憋着没敢说。

　　朱鹤妈妈先是虚抱了一下朱鹤，又对着朱鹤问：“这就是给你写纸条说喜欢你的那个人？”
　　“是，就他，韩宣。”

　　朱鹤妈妈脸上挂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在她画了浓妆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
　　“韩宣是吧，我不打击你的积极性。有些话，我还是想讲明白。尤其是，我了解到你是个成绩不太好的学生。”

　　韩宣内心一个呵呵，面上装得不动声色：“阿姨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太客气。”

　　朱鹤妈：“我不是不同意两个男生在一起，我也不是思想那么保守的上一辈，我也认识几个同性恋朋友哦。”
　　“但是我不能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我儿子是喜欢女孩子的呀，他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啊！”

　　“我儿子最近魂不守舍，他原来是每天晚上都要给我打电话的，可他最近连着好几次晚上都没有给我来电话了！要不是我赶过来看他，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要是真喜欢他，你就应该体谅一下我家儿子吧，他现在很害怕你明白吗？”

　　韩宣：明白了，陈总那儿的消息都是你散布的。

　　朱鹤妈：“退一万步讲，就算，就算我儿子真的是同性恋，就算他也对你有意思，可他以后是要去清华北大的呀，再不济也是复旦交大。你和他在一起，你们现在是同学，以后之间就不会有什么联系了呀！”
　　“我希望我儿子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你这个成绩，以后毕业了和谁在一起都会拖累对方，我儿子现在成绩那么优秀，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会被你影响。”

　　韩宣挠挠头，朱鹤妈妈的一席话好像确实有道理。
　　于是他问了一句：
　　“阿姨，那如果，朱鹤本人亲口跟你承认他对我有意思，我高考又保证考上985大学，你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到时候再说！另外啊，985不够，得是211。”

　　韩宣本着没脸没皮豁出去的精神又再追问了一句：“万一我就是考上了，您能不能最少留点儿我俩能在一起的希望给我啊？”
　　朱鹤妈点点头：“那好啊，只要你考上211了，只要我儿子认可你，我不会妨碍你们！诶不是我说你啊，你到底看上我们孩子到底哪一点了？这么痴情？”

　　两边突然陷入了无端的沉默。

　　朱鹤终于找到了发言机会，见缝插进来：“妈，我还在呢……您能不能别给我搞得像给我定亲似的啊……”
　　“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如果你真的能让我看到你的决心让我喜欢上你，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哎呦儿子你可想好了！他说不定就一时兴起，你可别把自己陪进去！”朱鹤他妈听了急得跺脚，“妈知道你有主见有想法，但你不能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啊！”

　　“妈，我想好了，他要是考不上211，我想他也没那个决心喜欢我。你说呢韩宣？”朱鹤撇过头看韩宣。

　　“……我会努力的。”常年倒一韩宣同学道。
　　他妈的又要读书又要撩汉，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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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朱鹤妈:是友军！友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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