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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如寒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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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
“是我赢了。”
室内的袅袅熏香,围绕在她身边,女子声音清越,将宽大的深红袖袍挽起,露出一只带着银色戒指的手来。
她将手放在刚刚侍女准备好的垫子上,侍女迅速在手腕上放上一方小小白帕。
“该遵守约定帮我号脉了吧?”刚刚那个声音咳嗽了一声,继续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棋盘对面坐着的人好似恼怒的哼了一声,不过依旧伸手放在了女子的手腕上。
半晌,她松开手,深深叹了口气。
“西城,我知道你们主公需要你帮忙布阵指挥,但是你的身体真的无法支持你继续下去了。”
西城闻言顿了顿,半晌后轻轻笑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透露着一股虚弱感,从珠帘下可以看见她雪白的下颔和弯起的嘴角。
“我还有多久时间?”
对面的朱瑜看着她这幅笑脸就烦,就像是带上了一张只会笑的面具,明明心里面都难过的滴血了却还非要掩盖下去。
“按照你这个样子下去,最多不超过两年。”
“两年啊……”西城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这有点麻烦了。”
朱瑜心中也有些堵塞,她撇过头不让西城看见自己微红的眼角,“你别死了,我还没有胜过你,你死了我就又没有对手了。”
西城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却是没有答应。
朱瑜只好又问“你们主公知道你现在病的这么严重吗?”
西城脸上僵了僵,笑容终于淡了些。
“我没有告诉她,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在意。”
朱瑜惊讶的张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气的差点把棋盘掀了。
“你不会没有向她解释三年前的事情吧?!”
西城笑着,显然是默认了。
朱瑜磨牙,凤目中是怒火滔滔,“你怎么就这么烦人啊,明明那件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凭什么背黑锅啊!”
西城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手无意识攥住了胸口,“她如果不相信我,那再怎么也是没有用的。”
朱瑜闻言也是一愣,“你就甘心吗?”
西城摇摇头,她垂下的眼眸里带着如死水一般平静“甘心又能怎样?不甘心又能怎样?无非就是……死在哪里而已。”
看着朱瑜仿佛呆住了,西城将一旁放着的狐裘外袍披上,拢了拢起身,“我说多了,抱歉。”
她和朱瑜的关系保持在可以交谈足矣,没必要进一步说话,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或许是病情更严重了,她有些忍不住。
朱瑜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远去,苦笑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
墨黛是个奴隶,她生于一个妓。女的肚子里。
从出生起,她就知道自己绝绝无翻身之日。
不过还好,她的母亲将她偷偷装扮成了男子,花了积蓄送她出了青楼,这才免了接客的结果。
但是一个奴隶,除了进妓院,就是另外一条路,上战场赴死。
天下不太平,她们所处的是赵武候的封地阴州。位于齐国和继国两大国交接,战乱不断,烽火不停。
奴隶生为最底层的工具,每次都是冲在前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勉勉强强保住性命,但也知自己凭借女子身绝无立功从而保住性命不做送命奴的机会。
今天又是一场战役。
不过却是主公赵武候和参谋师的对战模拟,用了奴隶来演练。
是真正的打仗,死亡无时无刻发生在每一个角落,她亲眼看着身边的一个人被刺的穿肠破肚。她身手不错,但也被不小心从背部划伤了一道大口子。
和她住一个帐篷的秦赐,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墨黛,还活着回来的啊。”她扛着秦赐的尸体朝着帐篷走去,一路上活着回来的奴隶们互相问好。
——他们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对方,每一天就像是上天给的恩赐。
“嗯,运气好,没死。”她应了声,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还有前天留下的刀伤,看起来像是发炎了,血液濡湿了一片衣服。
“你倒是好运气,”同伴林黑拍了拍她的肩膀,在他眼里墨黛就是一个长得俊秀甚至可以说是秀美的奴隶。
不过谁也不敢因为这个而看轻她,因为她是奴隶中战斗力最狠的之一,次次都是拿命去拼,就像是根本不怕死。
林黑嘿嘿笑了两声,低下头道“我的兄弟林青,昨天走了。”
墨黛愣了愣,感受着肩膀上已经冷却的尸体,脸色有些不好看。“节哀。”
“这没什么,我们反正都是贱命一条,死了也没谁难过。”他突然笑了笑,“不过听说主公一会儿会带着几位军师和参谋来巡视啊,不知道有没有幸被挑中当个仆人。”
那边也有一个扛着尸体的人接话“是啊,那可不,就不用每天都拼死拼活了。”
“拉倒吧,做啥白日梦,人家会看上我们这些奴隶?不过我听说,主公和两位军师都是女子,倒是有可能选面首……”
“哈哈哈,人家会看上你?”
——面首?那种和妓。女一样低下的东西?依靠着别人的施舍活下去的东西?
墨黛垂目半晌,将背上的人放在了地上。目光漆黑一片。
——真被看上也没有办法拒绝,他们是奴隶,是那些人随意操控的玩物。她只希望自己可以不被看中,宁愿死在战场上也好了。
只是事与愿违,待墨黛处理好尸体,伤口都没有来得及清洗,外面就传来吆喝声。
“上午活着的人统统去侯着,主公马上就要到了!”
——不,不要……她不要……她是个女子,暴露了,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身体却仿佛不听使唤,自己就站了起来,拖着几乎脱力的步伐,沉重的往外走去。
他们被命令收拾干净自己,墨黛匆忙洗了把脸,将乱蓬蓬的头发扎的整整齐齐。
林黑走过来,看到她也是一惊,然后小声说“墨黛……这样会不会太招眼了。”
墨黛没看过自己长什么样,听到这话拿着沾了泥土的袖子狠狠往脸上一抹,瞬间脸就被盖了个大半。
林黑点点头,“走吧,我希望今天可以平安过去,明天还有战斗叻。”
墨黛沉默着站在人群里,上午出战时还有的三百个人,现在剩下的两百不到,稀稀拉拉站着,每个脸上都挂了彩。
墨黛低着头,忍耐着背后的疼痛,等待着主公的到来。
……
“前面就是奴隶营了,诸位,莫吝惜了自己的眼睛。”在最前方轿舆上的女人英气四射,有着统帅特有的霸气和威风。她长着凌厉的眉眼,鲜衣怒马,甚是好看,正是赵武候秦萧鸣。
身后抬着几个小轿,分别是两个男子,两个女子。
纷纷朗声答应。
一个紫衣的女子探头向身边的轿子唤道“左军师,身体还好吧?”
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一道温和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很好,不劳右军师费心。”
右军师陈钦琪扇了扇手上的扇子,看着皑皑雪景,恭敬对着前面一拱手。“主公,这景色忒好,觉着到时候可以设置一比武台,这样更容易辨别出英才。”
西城听到这话抿抿唇,没有反驳,看着前面的人的反应。
秦萧鸣沉思一会儿,道“想法不错,只是这些人上午才参加了一场战役,此刻再战,会不会太拼命?”
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花衣男参谋邪笑,“左右不过是一群奴隶,主公还是太过良善。”
秦萧鸣没有答话,沉默了下笑着问到,“西城,你觉得怎么样?”
西城看着自己因为严寒有些颤抖的手,再看看对面秦萧鸣明显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拱手道“臣没有异议。”
侍女梅香在身下走着,听到这话有些惊恐的抬头看她。悄声道“主子不可……”
西城淡淡摆手,微微笑了下“无妨……你一会儿悄悄给我把药拿来就是了。”
前面的几人都没有听到这段对话,秦萧鸣大笑“甚好,甚好,既然如此,墨玉,你骑快马去告知奴隶营的人,准备好擂台,胜出的前十大大有赏。”
那个肥胖的参谋眼里冒出贪婪的光,“主公,听说军中的男子尝起来滋味最是销魂……不知……”
秦萧鸣了然看他一眼,转而目光有些刻意的放在西城的轿子上。“哈哈,倒是斐瑜最为享受,到时候你们三人一人都可以带走一人。”
丝毫没觉得自己对那些奴隶拼死拼活后得来的欺骗是什么不对的行为。
西城掩盖住眼里的嘲讽,捏进了手心让自己心口的疼痛不是那么剧烈。
最终还是无法忍耐,脸色苍白的靠着轿子柱,闭上眼帘,微微平复着虫咬般的密密疼痛。
“不中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