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凋霜野》赤霜

46、剑光霜影

　　秦斯拔出了她的刀。

　　北野发现秦斯换了一把刀，以前她的刀是钢制的，这把刀却黑黝黝的，看上去比之前的那把更薄了些许。秦斯的刀总是薄而锐利的，就和她的刀法一样，大开大合，迅捷无伦。

　　常言道：剑是君子所佩，刀乃侠盗所使。这说的是自古以来，江湖上的剑法大多走轻灵优雅之路，雅合君子之风，而刀法却常推刚猛雄浑为上，堪配绿林好汉。可是事无绝对，秦斯的刀使得就是又快又狠，简直兼具刀剑两家的长处，刀面映着煌煌火光，让她身边环绕了一地错落的金影。

　　秦斯对北野武功几何心中有数，自以为几招就可以让她死于刀下。可秦斯很快发现，几月不见，北野的剑法居然突飞猛进，自己未必能赢得过她。

　　北野用得是希音剑法。这套剑法是北野从六岁开始练，已经练了十年，本不可能在几月之内剑术大进，但她新得了一身内力，以往用出来平平无奇的招数，现在已经有了穿金裂石的意味。不管是斜向前挑刺的“斜日寒林”，还是收招后跃虚点的“故人新茶”，都威力倍增。何况北野深知，此战胜败关系重大，除了自己的性命，还系着苏北冽的生死，如此更是抖擞起精神，和秦斯以快打快，手上的岁寒剑舞得只能看见一团白影。

　　尽管秦斯从苏北离处得到了全本希音剑法，但她毕竟只是和苏北离拆过招，对于希音剑法只能说不陌生罢了，在这种生死之悬于一瞬的恶战中，若非多年苦练，脑子毕竟是反应不过来的。何况北野用的虚招极多，从“楚天清秋”到“落日断鸿”，尽是花团锦簇的招数，只打得两人眼前都是一片刀光剑影。到了这时，秦斯想要看清对方出招都已很艰难，需要集中全部精神，因此实无精力再去推想一部自己不熟剑法了。

　　那头秦斯暗暗心惊，这边北野的剑法却越使越顺。希音剑法中的“眼底离恨”、“人间白头”、“故人长绝”、“尊前似旧”等诸多剑招，以前因北野内力不到火候，压根发挥不了威力，可此刻北野忽然开始对它们融会贯通，手上使一招，心中懂一分，竟像是把秦斯当成了自己的陪练。至于“柳塘新绿”、“宿鹭窥沙”、“林间烹茶”、“柳外横笛”等早已用得滚瓜烂熟的招数，北野更是用得愈发得心应手。

　　待拆到百招，秦斯展开轻功，和北野缠斗起来。

　　北野回剑自护，心中却想起了贾格致的一篇话：

　　“小野，你年纪小，也不怎么走江湖，临敌经验很是不足，不过这一时半会也弥补不了……你刚才说，那秦斯也不过二十出头，真正开始练刀也才十年。既然这样，纵使她是练武的奇才，你也未必赢不了她。”

　　“你用的岁寒剑是上了兵器谱，足够锋锐了，秦斯手中的刀虽不知道是哪来的……但我想，她是不会和你直接硬碰硬的。若我是她，必会一上来就用快招，打得你不得不回剑自保，如此便发挥不出兵刃的优势……然后再找机会，逼你弃剑，或者杀了你。”

　　“这时你尽可以只防不攻。这是比拼内力的局面，谁内力先耗尽，谁就输了。你身怀四十余年内力，不可能输给她，尽管耗下去，耗到她内力不支。”

　　“等到她自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下面我也说不准。我估计，她会选择铤而走险，用一些怪招，意图出奇制胜。这时你再变招，用《九虞录》的剑谱，打她一个出其不意。”

　　北野心中转着这些念头，手上却也没闲着，一招招剑法绵密而细腻，“淡月疏星”、“天风沧浪”、“指画山河”、“倾酒绕篱”，把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 * *

　　打了摸约一盏茶时分，因秦斯久战不下，那百余名黑衣男子中已有耐不住的人在低声议论，说北野也不过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竟能抵挡那么久，看来教主武功也不过如此云云。

　　见北野守得严密，秦斯本就越来越焦急，耳边又听到这些话，更是气急败坏，只恨不得下一刀就把北野杀了。可她使快刀的速度本已到了极致，如此一急，招数未见得更快，但破绽却陡然间多了十几处。北野看得分明，当机立断，变招“流莺入园”，剑锋所指，正是秦斯左肩处。

　　秦斯前一刀本就使得老了，此时来不及回刀，又惧岁寒剑之锐，双足一点，退了三四步。如此一来，虽然北野之剑没能伤她分毫，可那百余人中却传出了几声并不响亮的嘘声，令秦斯心下无比暴躁。

　　北野也不追击，换招“千古醉乡”，手上出剑忽然歪歪斜斜，宛如喝多了酒，毫无章法。可此招秦斯曾听苏北离讲解过，对每一处破绽后的杀招都了然于胸，知道这是希音剑法里最厉害的招数之一，也不硬接，只笑道：“这有二十三个后招，你的小叔子苏北离，早就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我了。”

　　秦斯此话本是想刺激北野，可北野却不上钩，反而嘲道：“希音剑法博大精深，本非你几个月便能领悟的。不然，你怎么打到现在，都没能胜我一招呢？”语毕，收招，再变“彩胜华灯”。

　　这话说得不少人心中暗暗点头称是，秦斯更怒，提刀扑上来，一招“烹龙炮凤”，直对着北野面部而去。

　　北野见秦斯这刀来得凶猛，向左闪了开去，却没料到秦斯却是打定主意要追击到底，也不管自己招数里有多少破绽了，“龙笛鼍鼓”、“衰兰荒月”、“草梢竹栅”，一招招接连不断地使了出来，竟是仗着北野不晓自己的招数变化，而自己到底了解些希音剑法，用出了只攻不守的打法。

　　北野等了许久，就是为了此刻。

　　见秦斯刀法越来越乱，北野先是用了“天外冥鸿”、“北风驱雁”两招，假意拨开她的刀，秦斯见状，果然攻得更凶了。北野又向左奔了几步，在秦斯两招衔接的空档处，忽然回身挺剑，一招“塞上风云”送了出去。

　　这是《九虞录》中所载剑法，自非秦斯可知。见北野忽然用出陌生招数，秦斯心下大惊，手上却没慢，“锵”的一声，两人的刀剑今晚第一次相撞，竟碰出了一串火花。

　　这一撞，却让北野试出了秦斯的底细，她内力确实已经有些不足了。如此良机自然不能放过，北野手上连使“星垂平野”、“春蒲长雪”，竟是和秦斯换了个位置，现下是她要去追秦斯了。

　　秦斯也在适才一撞中知晓，北野内力浑厚幽深，远在自己之上，今晚只怕已经讨不了好。此念一动，心下便已经怯了，手上长刀的气势忽然一颓，大不如前。

　　秦斯又勉力接了北野几招，忽然一口内力提不上，心中一震，同时右手剧痛，“当啷”一声，她的刀已经摔在了地上。如此一来，北野大占赢面，她跟着又使出“皛皛行云”，岁寒剑如一团烟雾般，向着秦斯笼去。

　　秦斯的刀落地之时，场上已经一片哗然，一些胆小之人已经开始悄悄溜走，以免北野杀了秦斯之后再反过来清算他们。如此一来，原本辉煌的火光也黯淡了不少，一些火把已经落在了地上，犹自燃着，却没有之前明亮了。秦斯余光瞥见这些，心下冷笑，直道投靠而来的这些人，果然尽是贪生怕死之徒。

　　北野的剑光即将笼罩道秦斯面上时，她忽然一溜烟地退了十几步，抓起一个黑衣汉子便往北野处推去，随后只见一排血珠子宛如幕布般落下，那人捂着脖颈处伤口，跌坐在地，当场气绝身亡。

　　北野也被秦斯的表现惊到了，开口道：“你……何必呢？”

　　秦斯也不回话，抓起一个个黑衣汉子，皆尽向着北野丢去。北野不欲杀他们，便用轻功闪过，找了个空档追了上去，想尽快解决秦斯。

　　秦斯丢了二十余个人后，忽然发现自己离苏北冽只有十余丈了，心中便迅速有了个主意，在假意又甩出几个人后，发足狂奔，意图先钳制苏北冽，以此要挟北野。

　　但北野对于苏北冽的关注，一直远高于秦斯，从她慢慢靠近苏北冽时开始，便一直在防着这出。见秦斯果然狗急跳墙，北野飞身而上，在秦斯身后拍出了一掌。

　　秦斯后心处并无防范，加之心烦意乱，竟然被北野一击得手，掌风直接打在了秦斯心口处。

　　此处离苏北冽还有四五丈远，可秦斯再也跑不动了，她跌坐在地，咯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见秦斯倒下，其余黑衣汉子们再也不敢在这待下去，纷纷丢下火把，快步逃了出去。片刻后，此处只剩了北野、苏北冽、秦斯，并地上百余团火焰。烈火熊熊，山风烈烈，衬着北野手中剑光凛凛，倒是颇有《古剑篇》中“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