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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神婆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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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大娘,带着柳双笙与沈照时,沿着一排窄窄的木桩,走上了几近垂直的山壁。也不晓得这年过半百的大娘,是如何在这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
跟着,他们便进了一处小小的山洞。直到进了山洞,柳双笙才发觉,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若陶渊明写的桃花源一般。明明是窄窄小小的山洞,往里头走去,才发现后头藏着一块巨大的天地。
藏在海岛中央,隐在孤壁背后的,是一个处处点着炊烟的村庄。村里头安静得很,只有隐隐约约的鸡叫声。
随着大娘的脚步,二人缓缓地步入村子。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村子太过与世隔绝,小姑娘他们二人一进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头的活计,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瞧。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看着那一双双平静而诡异的双眼,小姑娘不由得心里头有些发毛。
许是感受到了村人的不善,大娘转过头来安慰道,“别怕别怕啊,村里人没见过外人,就这个样子。”
小姑娘挤出一抹笑容,顶着身后的眼神儿,如芒刺在背。好不容易,才到了老大娘的家里。
海岛之上的斜阳,缓缓地西沉,橘色的阳光,落在稻草搭就的房顶上。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大娘转身在房里摸索着,点起了一盏不亮的豆油灯。
“来,后生,小姑娘,都进来坐坐。”大娘拍了拍有些陈旧的床褥,“老婆子家里不大好,二位别嫌弃啊。”
“怎么会呢,大娘您肯借宿给我们,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小姑娘向来嘴甜,三两句话儿,便将大娘哄得笑开了花儿。
房间里头的摆设安置得差不多了,大娘端着豆油灯往外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对了,小姑娘。我们这边有个规矩,夜里的时候,千万不要往外走。不管在外面听见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开门。”
“啊?为啥呀。”
背着身的老妇人,被外头的灯火,拉长了身影,投射在房内的黑影,与地面上的泥土,混为了一体。沉默了许久的老妇人,僵硬地转过头来,被豆油灯昏黄的烛光映照的脸,显出了一种厚重的沧桑感。
微微喑哑的声儿,漂浮在空荡荡的黑夜里,“夜太黑了看不清,就会,被当成猎物…”
吱呀一声儿,老妇人带上了薄薄的木门,整个茅草屋跟着一颤。晃得摆在桌子上的豆油灯,也跟着一晃,被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岿然不动。
小姑娘跟着一颤,悄悄凑过头去,“沈老板,这儿怎么看着……有点儿怪怪的啊。”
小姑娘凑得近,又与沈照时差得不多,热乎乎的气儿,喷在了沈照时的耳朵尖尖儿上。
沈老板多年来因着身子不好,从不近女色,猛地遇见了一个荤素不忌,从来不晓得什么叫作矜持的小姑娘。虽然晓得她不是有意为之,也压根儿没有勾引他的意思,可沈照时的耳朵,却还是避不可免地红了。
只是沈老板这人,向来惯会装相,他害了羞,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推开小姑娘挤过来的头,“我倒觉得,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人。”
沈照时转过身去,掀开床榻上的被褥,撩开了袍子坐下,“歇着罢,明日起来再说。”
被硬生生推开的小姑娘,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愣在了原地儿。
啧啧,她又干了什么,这沈老板怎么又好端端说她了?
抱着满肚子疑惑的小姑娘,委屈地缩到一个小角落里去了。软乎乎的床榻被沈老板给占去了,她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了角落的冷板凳上。
反正她大冬天在街头都睡过,一张冷板凳,又算得了什么。
房内点着的豆油灯,慢慢儿地,耗尽了灯盏内的豆油,微弱的火光,若隐若现。支撑了半刻钟后,终于耗尽了所有精力,燃尽了最后一丝亮光。
海岛上的风,逐渐大了起来,经过山壁的海风,似是染上了海上亡灵的幽怨。穿过了丛林的风,像是藏着无数的哭泣。
在那哭泣声过后,渐渐地,耳边儿开始响起了脚步声。从微弱,到慢慢清晰。
躺在冷板凳上睡觉的柳双笙,早在哭泣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警觉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床榻上睡得无知无觉的沈照时,小姑娘眼底的笑意尽数抹去,悄无声息地下了地,推开了房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当中,柳双笙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样,落在地上的脚步,毫无声响。顺着那渐渐浓厚的声音,寻起了来源。
愈是靠近声源,亮光也愈盛。
若不是亲眼所见,柳双笙真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在村子的中心,悬挂起了朱纸糊的灯笼,一盏盏亮堂堂的花灯,挂满了每一个角落。
白日里那些低头沉默不语的村民们,一个个儿地,聚集在花灯之下。众人眼光凝聚之处,是一处小小的乡社戏台。
在那小小的戏台之上,穿红着绿的悬丝布偶,在台上摆弄着灵活的肢节,演起了一出《乌盆记》。戏台上虽无唱腔,可那呕哑嘲哳的鼓点,却别有一番意境。
若不是底下一大帮子人,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地听着戏,恐怕,小姑娘还得拍手,为上头的一出好戏给叫好。
不过,这么站在这儿半天也不是个事儿啊。小姑娘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腿,转身正准备往回走呢。
忽然,看见一个黑影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姑娘吓得心儿都要飞出去了,看清了来人之后,硬生生将那尖叫压在了肚子里。一只大手抓着小姑娘的手腕,直将她往角落里拉。
“喂,沈……”老板,你晓不晓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啊。
小姑娘好一番苦水要控诉,可她的嘴儿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沈照时给捂住了。高高瘦瘦的沈照时站在了小姑娘的身后,虽然瘦,却还是遮住了柳双笙的小身板。
“嘘…”
轻飘飘一个字儿落在小姑娘的头顶,顺着那只好看的手望过去,便看见老妇人缓缓地,从黑暗之中走来。经过柳双笙方才站的地儿,朝着花灯之下走去。
这一帮人,像是在做着什么庄严而肃穆的仪式。齐齐望着高台之上,默不作声。
也不晓得这一帮人,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作无聊。这大半夜的出来,愣愣地看着头上的花灯,半个字儿都不说。
小姑娘摇了摇头,胳膊肘捅了捅后头的沈照时,压低了声儿悄悄问道,“沈老板,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偷偷溜出来了?”
柳双笙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沈照时不道义,抛下她一个人出来,仿佛大半夜率先开溜的人,不是她一样。沈照时真是被这不要脸的小姑娘给气得,差点儿胸口疼。
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儿东西来,借着不远处的花灯,小姑娘看着,这东西像是一只有些年头的手表。
虽然看得不大分明,但小姑娘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只手表,是五年前出的洋货。当时因为卖的太好,好些人为了抢到最后一只表,甚至还动起手来。
为此,申报那些无聊的记者,还特地写了好长的一篇文章。小姑娘当年在街头,东边听一嘴,西边听一耳朵,对这只手表啊,那是记得牢牢的。
这海岛与世外隔绝,看着村中人的打扮,都像是好几十年没出过村子的。怎么会,出现这只手表呢?
像是看出了小姑娘的疑惑,沈照时抬了抬眼镜,“这是老严的,就在床榻最角落,一块被撬开的砖后。”
若这手表真是沈老板的仆人的,也就是说,早在他们来之前,村里人就曾经见过老严了。可村里人对于老严,只字不提就算了,现在连老严的身影也不曾见到。
而且,把手表藏在被撬开的砖块后面……
“沈老板,想不想要看看,他们这帮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姑娘拍拍沈照时的胸口,跟他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儿。一双圆圆的眸子里,藏满了狡黠。
这小狐狸打得什么主意,沈老板这么聪明的人,能看不出来?
“扣你的钱,给你抹平了。”
嗬,这沈老板还真是上道啊,怪不得生意能做这么大!
被扣走的银子重新回了口袋,可把小姑娘给高兴坏了,麻利儿地从口袋里掏出半截儿的烟条来。
烟条被海水泡得发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柳双笙小心翼翼地给点上了。老严的那只手表,在烟条上一烧,瞬间,便好似失去了光彩一般。
上升的白烟,渐渐地凝聚成一只白鹤。许是烟条被海水泡过的缘故,这回的白鹤,一双儿翅膀,扑棱得格外吃力,在前头跌跌撞撞地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