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60、第六十章

　　悲愤归悲愤，正如当初怀疑有人引导传言一样，江渔怀疑这回也有人在幕后操控，否则寻常女子交好，怎么会被说成恋情。

　　至于是不是独孤少昱，她有些犹豫，毕竟传言涉及到了独孤秋罗——他的亲生妹子，这当大哥的不至于连亲妹妹的名声也坑吧。

　　她听完扬楼中人回报的传闻，急着去找杨纪堂商议。

　　这人，就会嘱咐自己别出门，别听传言。都传到扬楼里来了，是自己能选择听不听的吗。

　　她跑出门才想起杨纪堂没回公主府，不知道去了哪儿，只好漫无目的地站在人群里发呆，哪怕是见了杨纪堂，该说什么呢？

　　你我襟怀坦白，光风霁月，不必在意旁人传言？

　　可光风霁月的是杨纪堂，不是她。

　　一股心烦劲涌上来，川流不息的街上，有小贩高声吆喝：“公主府独家绝密档案《长平记》，十文一份火爆出售了啊——”

　　江渔无语，挤过去买了一份，打开看，内容极其劲爆，什么独孤六小姐多年蒙获长公主恩宠，常随左右，一朝江厨娘入府，因为善做膳食蒙受喜爱，害独孤六小姐失了恩宠，写着写着就成了宅斗文，二人为了争宠斗得死去活来，最终以独孤六小姐被赶回陇西，江厨娘大获全胜为结局，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千回百转，看得江渔一阵牙疼。

　　倒霉的独孤秋罗，人不在京城，京城还飘荡着她的八卦。

　　不过传闻越夸张，越显得虚假，江渔反而放下心来，都夸张成宅斗小说了，鬼才信啊。

　　江渔将手中披着野史皮的小说揉成一团废纸，正巧在街边看到熟人。

　　她冲坐着喝茶的独孤少昱笑道：“独孤公子，今天这么有空，还到外面来喝茶啊？”

　　她笑得开心，独孤少昱笑得略有些阴沉，斟了一杯茶邀她同坐，江渔摆手道：“我不喜欢往茶里加乱七八糟的调料，就不喝了，独孤公子自便。”

　　“清茗不配香料，这就是一介名厨之言？”话里很是嘲讽，时下流行的品茗，哪有不加香料的。

　　还世家公子呢，气量这么小，江渔暗自翻了个白眼，颇有所指道：“加料太多，就不是那个味了，我看独孤公子喜欢喝加料茶，相必也喜欢添油加醋，搅得满城风雨吧。”

　　独孤少昱沉默，没有接话，一口气将热茶喝完，叹道：“谁让我贪这一口甘冽。”言罢，扔下铜钱，挥着广袖离去。

　　江渔心中有了底，瞧他没有反驳的样子，满城风雨还真是他搅出来的，用流言逼婚吗？还真是天真。

　　皇宫内，长公主难得主动入宫探视，杨澈正抱着自己爱妃挑选新衣服，听了内侍禀报，衣服不要了，爱妃也不要了，火速起驾去迎。

　　刚见面，他就拉着杨纪堂道：“皇姐来得正好，朕命人在山水池阁种了蓼蓝、茜草、柘木、冬青……可以做染料，也可闲时观景，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朕带你去看！”

　　杨纪堂哭笑不得，染料虽是五颜六色，植株又不是，哪来的五颜六色。而且一提到山水池阁，她就浑身别扭，那夜与江渔一同听到的声音还没忘，当时被吓得厉害，甚至忘了处置那二人，后来她还查阅过典籍，方知女子之间那种事是那样……

　　她连忙拒绝：“阿澈，我与你说会儿话就走，人多口杂，你先让他们退下。”

　　杨澈不糊涂，明白她肯定是有正事，挥退随从，挨着杨纪堂坐下：“阿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杨纪堂肃然：“阿澈最近可有听说宫外之事？”

　　“什么事啊？”杨澈眨巴眨巴眼，一双眼比女人的还娇润。

　　“关于我的传言。”自家姐弟，又是无稽之谈，杨纪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将纷纷流言讲了一遍，又道：“有人从中作祟，要折辱皇室脸面，不知意欲何为。”

　　杨澈深思许久，目光凛然：“市井小民，也敢妄议阿姐？我这就派人杀之以儆效尤。”

　　“阿澈——”杨纪堂拉着他的手，无奈道：“平安之世，应少用酷刑，你忘了？”

　　杨澈头疼：“难道任由他们议论，过几日等流言自然消解？不过阿姐，你真不打算成亲吗？”

　　这个疑问来得并不突然，杨纪堂知道，连嫡亲弟弟都不理解自己多年不成婚的坚持，遑论他人，因此才有了纷纷扰扰的猜测。

　　她此来就是为了与杨澈互诉衷肠，别人可以不理解，杨澈不可以。

　　“议论倒不要紧，但要查明是谁在推波助澜，以及此人的目的——阿澈，你希望我成亲吗？”她反问道。

　　杨澈沉默许久，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道：“没什么希不希望的，阿姐一直都在为朕操劳，只要阿姐开心，想怎样都行。”他忽然灿笑道：“谁让天下英豪，无一人配得上阿姐，哪怕是被交口称赞的独孤少昱，在朕看来也还是差了点。让阿姐嫁给配不上你的人，朕会不甘心。”

　　“哪怕皇室脸面有损？”杨纪堂继续问。

　　杨澈敛容，小心翼翼道：“没这么严重吧，那些胡嚼舌根的臣子说了又不算，他们说有损就有损了？”

　　“若流言蜚语传出京城，若群情汹汹闹出事端，若下臣上书锲而不舍呢？”杨纪堂一连几个假设。

　　杨澈冷汗都冒出来了，他真没想这么多，京城里传过的流言多得去了，一般惹怒了皇家就砍几个头作为示范，流言自然消停。

　　皇姐不让砍头，又把这次的流言描述得这么可怕，是什么意思？

　　“难道阿姐已经有看上的人了，这是在暗示朕赐婚？”

　　杨纪堂无语，对他道：“胡说什么。我不是吓唬你，是觉得有人推波助澜，事情说不定就会发展到那一步，你身为帝王，应先有打算。而我，不愿成亲便是不愿，阿澈，容我自私一回，可好。”

　　杨澈很认真地听着，理解道：“反正阿姐你拿主意，你想嫁给谁，朕就许婚；你不愿意，就是百官上书都没用。”

　　“阿澈金口玉言，我记下了。”杨纪堂抿着唇笑，要的便是这句话。

　　见她松了眉头，杨澈也舒了心，懒洋洋道：“要我看，流言而已，不必在意。都怪朕把那小厨娘赐给阿姐，才让那些人开始胡说八道。不如这样，我将她调回宫中做御厨，如此一来，就没人能说什么了吧。”

　　杨纪堂面色一凝，回绝道：“不可，她本就无意入宫，你别出这种歪主意。”

　　杨澈怔怔地看着她，眼睛眨啊眨，忽然笑道：“我就随口一说，怎么这么紧张，莫非传言还是真的，阿姐舍不得了？”

　　杨纪堂脸色一沉，还没开口教训，就被杨澈截断：“好好好，朕知道，阿姐与此人相交为友，不能做出这种强人所难之事，朕说得没错吧？”

　　真拿他没办法，杨纪堂哭笑不得，补充道：“能有一人倾心为友不易，我不想因为什么变故，失去这个挚友，”

　　杨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为何要反复强调是挚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纪堂和江渔都低估了这次流言的可怕程度。

　　次两日早，国子监就闹翻了天，监生们没有勤心向学，反而聚众在朱雀大街游行，堵在朱雀门外吵吵嚷嚷，说要为李主簿讨个公道。

　　百官亦上书，要长公主以身作则，皇上正本清源。

　　早朝不欢而散。

　　杨纪堂料到会有臣子“逼婚”，没料到竟有这么多人，杨澈身为帝王，既不愿让自己心寒，又不能逆百官行事，夹在中间确实很艰难。

　　姐弟二人在后宫里喝着茶，杨澈很是沮丧：“朕真没想到，今天他们个个都狗胆包天，朕一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

　　杨纪堂悠悠道：“其实他们劝你也没错，身在帝王家，与人联姻也是我的义务所在。”

　　杨澈的眼一亮，又很快暗了下去：“难道阿姐改主意了？”

　　“没有，”杨纪堂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我已与江渔约定，终身为友，相伴相携，她不成亲，我亦然。”

　　又来了，杨澈抓头，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啦，至于每次见面都要强调吗，而且这话很奇怪啊，什么叫她不成亲你亦然，那她要是成亲了呢。

　　杨澈不无恶意的想，要是自己下令给江渔指婚会怎样。

　　“好了，阿澈，我去安抚监生。”杨纪堂放下杯盏，起身出宫。

　　杨纪堂只下令让左右武卫把监生们的家人找来，告诉他们闹事者会被剥夺监生资格，没多久朱雀门就恢复了清净。

　　此时她不想回宫，也不想回公主府，只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江渔。

　　今天这出闹剧，和江渔也有关系，为何男子间就能有伯牙子期这等莫逆知己，到了女子这里，反而没人信？

　　车在扬阁外停下，有丝竹悦耳之音，正是《清夜吟》，杨纪堂不知不觉在车上听得入迷。

　　清宵月明、风淡愁轻，思心徘徊、与月同行……

　　她是伯牙，江渔是不是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