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31、第三十一章

　　从东市走到平康坊，提着一大串蛋糕食盒的裴一刀太扎眼，惹得不少人回眸，其中就包括了东市令的属下巡吏。

　　他们大多不认得长公主，却认得裴一刀。

　　身披小袖齐膝衣的东市令带着几号人急匆匆追来，迈着小碎步奔跑的模样甚是可笑。

　　见长公主一行还在慢悠悠闲逛，东市令不敢拦，只敢跟在身后行礼。

　　虽不喜欢这样的打扰，但指望这些官吏认出自己不前来参见，是不可能的，杨纪堂指着街边奇珍异馆，对江渔道：“东市所售多四方珍奇，有些甚至我都没见过，你以后要买什么，就直接找这位东市令。”

　　长公主当面吩咐，东市令虽摸不清江渔身份，也谄媚地弯腰低头道：“这位姑娘，在下东市令龚真，任凭吩咐。”

　　江渔忽然好奇：“东市令买东西要给钱吗？”

　　瞬间，众人的眼神都聚集在她身上，江渔又感受到那种被当成傻子观赏的感觉。

　　还是龚真出来解围，擦着汗道：“姑娘，凡是扰乱两市，巧取豪夺，强买强卖者，轻者罚，重者杀，家中官吏免职，三代不得任用。”

　　“这么严重？”江渔惊了，大隋朝竟然这么保护商业发展？而且还有这种针对权贵的条律？

　　看出她的呆滞，跟在身后的龚真讪笑道：“这还是长公主掌管东西二市时制定的律令。”

　　江渔默默转头，杨纪堂却不和她对视，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将将和裴一刀也神色自若，像是没听到，又或者是听到了却不在意，

　　“好了龚真，退下吧。”最终是杨纪堂下了令。

　　“是。”龚真瞥了一眼裴一刀手中的食盒，把“林记蛋糕铺”给记下。擅离职守太久反倒不美，适当表现关心就够了，目的达到后也就带人退了下去，不过暗中派人保护是肯定的。

　　二人本就游兴不浓，杨纪堂怕她在府里憋闷才出来，而江渔以为是杨纪堂自己想出门闲逛，加上方才龚真说的那番话，更加心不在焉。

　　渐渐的，身边出现不少便衣，装作普通百姓走动闲逛，实则目光躲躲闪闪，不仅杨纪堂发现，连江渔也看出来了，这演技也太差了。

　　这么一来，有人暗中盯着，闲逛的兴致更低，江渔干脆拉着杨纪堂进了间茶铺坐下喝茶，将将和裴一刀坐在另一桌。

　　对于品茶，江渔不太擅长，杨纪堂点了壶“条索粗壮、青翠多毫、汤色明亮、叶嫩匀齐、香凛持久，醇厚味甘”的庐山云雾茶，隋人把茶当饮料，也把茶当药，味道微涩，不是很能入口。

　　“说吧，想问什么？”杨纪堂看出她满面疑问。

　　江渔小口抿茶，遮着半张脸道：“你不是长公主吗？还能掌管东西二市？”

　　“……”杨纪堂沉气道：“江渔，你是我隋朝子民吗？”

　　江渔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抖出来，她还真不是，但这话可不能说，只好揉着脸道：“我不是说过吗，入京前，我都随师父住在山上学厨，山下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杨纪堂不知说什么好，缓缓解释：“佑嘉四年，先皇尚在时，我就肩负大兴城治安之职，包括了二市，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别说十年前，连今年的年号江渔都不知道，十年前的杨纪堂，正是十多岁最青春美好的时候，先皇怎么会让她一个公主掌权，难道有什么皇家秘辛，比如培养她当女皇？

　　杨纪堂见她一副神叨叨的模样，猜她就是想岔了，普天之下人尽皆知的事，怎么偏偏她就没听过，还真是可笑又可气，杨纪堂也不想多聊当年之事，干脆任江渔胡思乱想。

　　江渔这才发觉自己对杨纪堂的了解少得可怜，只知道她是长公主，除此外兴许连街边小贩都知道更多。

　　根据自己观察，如今的大隋朝称得上是国富民安，承平盛世，从东西市就能看出，商贾云集，邸店林立，尤其以江南行商与西域胡商最多，各类作坊也在大兴城内兴盛，贵族门阀除了通过掌握大量耕地，还会通过建立作坊积累财富，比如唐国公的铁器作坊，又或者杨纪堂与自己的黄油作坊，都是月入斗金的生意。

　　百姓富裕，带动手工业和商业发达，这都是盛世之象，这才有了江渔的施展机会——乱世里保命都是问题，没人会为美食付出高价。

　　这当中，是不是也有杨纪堂的功劳？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江渔试探打听杨纪堂当年为何会掌权，却被不露痕迹地岔开，皇家秘史，并非能在茶肆闲谈的。

　　这家茶铺口味一般，零星坐着两个散客，小二在柜台里打瞌睡，看到这模样，江渔想起自己刚到大隋朝，为了找份工作，厚着脸皮踏进一家又一家酒楼的情形，就连一鸣楼都去过，最终是扬楼收留了自己。

　　那时候，余掌柜也是这番姿势，在柜台里打瞌睡。

　　她正沉溺于回想，有点好笑，又有点释然，当初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却是彻底扎下根来。

　　想象里，余掌柜那张老奸巨猾的脸倒是挺亲切的，不过就是笑得太谄媚，等等！江渔忽然回过神来，余掌柜怎么会在自己面前？

　　她伸手掐了一把对方的胳膊，原本过来套近乎的余掌柜忽然“哎哟”一声大叫，把茶铺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江渔悻悻道：“原来不是我幻觉？你怎么在这儿？”

　　余一诚怎能想到，他不过是打个招呼，对方出手这么狠，一张老脸皱成橘皮，叫道：“江姑娘啊，咱们怎么也是熟人，不至于刚见面就动手吧！”

　　江渔也有点不好意思，杨纪堂就在旁边，按理说扬楼前后两位东家应该认识，但交易一事是由独孤秋罗出手办的，他们还真不一定认得出对方，那自己要不要介绍一下……

　　“呃呃，余掌柜，这位是纪娘子；纪娘子，这位余掌柜是扬楼之前的东家。”江渔决定含糊过去。

　　杨纪堂淡淡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余掌柜也作了个揖，毫不见外地扯了张凳子坐下道：“扬楼现在生意不错啊，呵呵呵，不像我这茶铺，不温不火的。”

　　“这是你的铺子？难怪茶水这么难喝。”江渔毫不留情地吐槽，真没想到随便进家茶铺，居然是老熟人的铺子，这么看来难喝还是有道理的，余一鸣可不是那种能沉下心思往一个行业里钻研的人，看当初扬楼的经营情况就知道了。

　　余一鸣也没啥不高兴的，反而伸过头来，神神道道地说：“茶铺嘛，随便开着玩玩的，看在咱俩的交情上，给你免费透露个价值千金的消息。”

　　“哦？”

　　“你当我为啥要盘下这家铺子？听说，长公主要迁居平康坊，这一条街上的铺子，买进卖出就能赚一倍的价钱，你要有积蓄啊……嘿嘿，不用我多说了吧。”

　　“噗——”江渔一口茶水喷到地上，住在长公主府这几天，她可没听说什么迁居，见杨纪堂的表情也似笑非笑，这正主看戏看得还挺高兴。

　　江渔连忙摆手道：“算了，我可没钱，不过余掌柜，你这消息哪听说的？”

　　余一鸣双眼眯成一条缝，倒是守着口风：“哪听说又不重要，反正，长公主已经派人在平康坊买地准备建宅子了，长公主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她要是住这儿，不知多少达官贵人会往这儿挤，平康坊的富贵气都要多上三分。”

　　“有这么厉害？”江渔一边嘀咕，一边看杨纪堂的表情，后者依然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什么玄虚。

　　“可不是嘛，咱们圣上姐妹不少，却只封了一位长公主……”对于这种皇家八卦，余一鸣很有兴趣要往下聊。

　　杨纪堂不动声色地截断道：“这么一说，我对平康坊的店铺挺有兴趣，余掌柜有什么推荐的吗？”

　　在鸿雁楼，杨纪堂表明了自己身份，但由于出了命案，在场的人都被带进了大理寺，加上杨纪堂吩咐过不许官兵外传此事，扬楼东家是长公主一事还没传出来，余一鸣当然想不到眼前这位美貌女子就是他方才凯凯而谈的长公主本人。
　　见她能带丫鬟仆人出行，知道不是普通人，也存了几分客气道：“依我看啊，长公主迁居，自然是离皇城越近越好，平康坊西北角就挨着皇城，买在那儿最好，不过那边的铺子价格本来就高，我余财不足，只能买在北面，只盼着顺势涨一涨。”

　　不愧是专业炒房客，江渔心中赞叹，余一鸣这种人，当经营者没什么本事，但很会投机，不过，长公主可没有迁居的打算。

　　杨纪堂又与他随意寒暄了几句，江渔没怎么插话，照余一鸣的话说，长公主就是座巨型金山。如今自己就住在金山里，自然不用搞什么投资赚钱。

　　直到几人谈完，杨纪堂与江渔喝完茶，折返回府，余一鸣笑眯眯替她们结了账，别说免帐，连打折都没有，江渔在心里狂骂他铁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