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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零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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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老太爷处归来后,杨纪堂的神色好似发生了一些变化,具体在,仅仅是远远的一望,江渔就能看出她脸上的凝重。
与以往表面的冷淡疏远不同,眉间依然舒缓,却仿佛压上了万千心事,未蹙先愁。
见到江渔时,倒是浅浅的一笑,不过那笑也转瞬即逝,很快被阴霾取代。
“高子友找我求情了。”江渔老实交代,又补充道:“那晚我们一同外出的事,他的确看见了,是我没处理好,让他确认了你我关系。”
听了这话,杨纪堂愣了一愣,点点头,有点呆的模样。
江渔继续道:“他没有那这事作为威胁,实际也威胁不到什么。除此外,他自愿除去功名爵位,散尽家财,从三房除名,此生不入仕,不受禄,亦可迁入京城,永受公主府看管。我不敢妄作主张答应,但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不会因为这个灭口吧?”
杨纪堂皱着眉,似在沉思,片刻后问道:“还有吗?”
“嗯?”
“他为何主动求饶?”
江渔见她郁色难解,只当是不满这样的结果,声音都没了太多底气:“他还想保留高氏子弟的身份。”
杨纪堂何等人物,一下就猜透了高子友的目的,既有高氏身份,也就还有迎娶闵氏女的可能。
“真麻烦。”杨纪堂捏了捏额角。
江渔也想伸手帮忙,手臂一抬,连带着腰间像是被撕扯的痛,连忙苦着脸收回手,忿忿地瞪了杨纪堂一眼,收手按摩自己的老腰。
这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嘴角勾起,荡出难忍的笑意。
见她情绪因为这种事和缓,江渔不知道是开心好还是羞愤好,恶狠狠地一口咬在她肩上,附耳说道:“笑笑笑,笑得好像你没事一样!今天还能骑马吗?怕不是昨晚就把腰上的劲用完了?”
饶是杨纪堂再厉害,此刻也满脸通红,一口气没喘上,捏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渔在心中狂笑,大家体力差不多,滚来滚去滚了一夜,杨纪堂也就前期占了点优势,后面还不是一通乱战,总的说来谁能怕了谁。
“说正事呢。”长公主实在不好意思拿这种事纠缠,连忙把她推开,板着脸转移话题。
“说完了啊,决定权在你手里,我一个小厨子可不会空口白牙答应人家什么。”
杨纪堂瞥她一眼,道:“你没有拒绝,我也不会拒绝,原本外祖父还向我求情,只除功名不除身份,如今他自愿认罪为质,倒是罚得更重了。”
江渔还在揉腰:“难怪你一脸不高兴,觉得家里人太护短了?”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猜,杨纪堂却沉默了许久,刚有了点神采的表情又渐渐黯淡了下去,直到江渔都心慌手乱时,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江渔,外祖父可能……撑不过今年了。”
见她双眼含泪的模样,江渔忽然觉得心悸,连忙握住杨纪堂放在膝上的手,那双细腻优雅的手此时正在颤抖。
那是心不安的标志,是面临可能会丧亲的痛苦,是被压抑在教条礼法下难以磨灭的血脉之情,这才是杨纪堂情绪不佳的根源。
自入住高府以来,高老太爷除了第一日迎接时露过面,此后都深居简出在高卧养病,很明显已是不劳世事,更受不得惊扰,否则也不会有高子友搅事的机会。
但乍一听到老太爷要过世,还是觉得突然。
好生生的一个人,知道他如今是风烛残年,和知道他不久后就会离世,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江渔一时也不知从何处开始安慰,只好说着废话:“找人看过了么?”
“御医轮班会诊,结果都是如此。”
御医可都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连他们都这么说,说明对老太爷的身体确实没什么信心,江渔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老太爷也算高寿了,而且家族奋发,人丁兴旺,身前富贵总比身前凄凉好。你也别想太多,生死有命,寿算有限,人迟早有这么一天。”
杨纪堂合了合眼,睁开时眼里已无一丝水色,只是手还在颤抖:“难过的是,外祖父病重,我却要启程回京,我是杨家人,不是高家人。”
江渔愕然。
杨纪堂又缓缓道:“所以,皇家,连同我,本该都是这么无情。”
江渔咬唇,许久说不出话来。
所谓的有情无情,江渔得出的结论与杨纪堂大有不同,不说杨纪堂与她相识以来处处有情,就连朝堂上那个小皇帝,在她看来也充满了人情味,嬉笑哀怒竟在脸上,哪是书页史籍中干瘪瘪的无情帝王形象。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会说会笑的人,只是身份和处境常常逼他们做出不得已的选择。
现在看来,杨纪堂当年退守府内不与朝官贵戚来往,其中又有多少无奈。那些她断绝联系的人中,是否也有她的知己、挚友、帮手?
如同她入住高府以来,一直与高家人保持疏离,但也会因为得知高老太爷身体情况而心痛难耐。
没有谁能真正的完全抛却人性,凡是与泯灭人性相关,多少都有说不清的缘由。
离开时,或许是念及情义,或许是为了能多一人为老太爷送终,杨纪堂并未将高子友带走圈禁在大兴城,但也没打算给他太多自由。
“只是不能出府,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没时间处理了,”杨纪堂抿唇,与江渔一同跨上马车道:“此次出京日久,于我掌控京中事务不利,待向阿澈解释后,再来收拾残局。”
江渔望着高悬的高府牌匾,望着乌压压送行的人群,幽幽叹气:“高子友被禁足,高家大房简直难掩喜色,亲情真是脆弱。”
“这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可不是这样,长情还差不多。”江渔的眸子在发着光。
车夫一声喝令,马蹄攒动,车轮辚辚,向北而行。
在一府的喜和悲之间,有少年囿于府中怅惘长叹,有少女蒙纱覆面盘桓高墙外,这些故事,因她们而起,却可能再与她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