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境：王座》夏季青池

21、雷菲

　　雪势一弱，狼都的男女老少就奔出门，他们极其喜欢下雪天。就像森林里的白狼，雪后它们会尽情地在森林里奔跑。
　　打雪仗的、堆雪球的、滑雪的……
　　狼都的大街小巷上一时间充满了热闹的人群，玩雪时不分贵贱，这是白狼国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官邸的门大开，邸内的人都从屋子里涌出来，开始尽情释放憋了一天的期待。
　　“出来玩雪啊！”一个声音向玉雅传来。

　　枭杰穿着一身绒衣，正在抟一个大雪球，其他人的雪球撞过来，把他的雪球撞碎了。枭杰直起身，笑着对他们骂了几句，把一块大雪块朝他们掷去。
　　众人各自笑闹，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你没有绒衣啊。”枭杰见她只穿着棉衣，于是把自己身上的羊绒夹衫脱下来递过去。“没有绒衣在白狼国过不了冬，快穿上吧！”
　　玉雅有绒衣，只是不想穿出来，因为把羊绒穿在身上，看起来就像“野人”。
　　但是她接过了枭杰递来的绒衣，上面还有枭杰的体温。

　　“穿上吧！白狼国的冬天就是绒衣的世界！”枭杰示意她赶紧穿上。
　　玉雅环视周围，周围人的身上的确都套着羊绒制成的衣服。她犹豫片刻，穿上了夹衫。

　　枭杰见她穿上绒衣，嘴角不觉地露出笑意，他时而和其他人打笑，做出正在和他们玩闹的状态，时而看向玉雅，只见玉雅穿着他的衣服站在那里，好像一只刚刚从雪地里冒出头来的白兔。

　　“对嘛！冬天不穿绒衣怎么行呢？！”侍女突然跑过来，看见玉雅已经穿上绒衣，便拉着她一起玩雪。
　　枭杰见状，应了其他人的招呼，投入了滚雪球的战争中。

　　官邸内外一派热闹的景象，鬼影此时也没了往日一副冷漠严肃的样子，在门外与众人打起了雪仗。
　　寒冷的积雪里，雪团飞舞，鬼影童年里经过的每一场大雪，都充满了力量的记忆。
　　他的手里不停地抟着雪球，一个个雪团迎面而来，又一个个雪团扔掷出去。

　　突然，在飞舞的雪花中，鬼影看见了一双眼睛。
　　他立刻直起身来，像白狼嗅到了异况般警觉地环顾四周。四周满是穿着羊绒衣的人，欢声笑语就像一道屏障阻隔着他的听觉。
　　鬼影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双不服输的眼睛，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脸颊上的伤已经淡去了痕迹，但他有时还是会想起来。
　　她不会就此罢休的，鬼影笃定，她一定会来。

　　“啪”！一个雪球打在鬼影的脖子上，冰碴子落钻进绒衣里，丝丝凉意让他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热闹了两三个小时过后，天色渐渐暗下来，街巷上的人逐渐散去。一弯月亮挂在空中，静静照着白色的都城。

　　玉雅自从来到狼都后，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发泄过。她将雪块砸到石头上、树干上，想象着那是砸在鬼影、白狼王、包括千鸟国王储的身上。
　　回到屋内，疲倦的玉雅拢了一盆火炭，然后倒头就躺在床上。她摸着身上热乎的羊绒夹衫，回想枭杰把夹衫脱给她时说的话，以及动作和表情。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上的夹衫。

　　一阵冷风呼过，门上悬挂的厚帘被吹得摇晃起来，冷风嗖嗖地钻进来时，玉雅才发现门板没有关紧。这时候不会有人来了，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后，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侍女只是名义上的侍女。
　　玉雅从床上下来，准备去关门上锁。

　　还没走到门边，帘子突然被掀起，一阵凛冽的寒风呼进来，把门板吹得吱吱响。
　　一个人影从帘下闪进来。

　　玉雅立刻吓得倒退，张口就要呼救。但是来人一个轻盈的身影向上一扑，抓住她的身体，捂住了嘴巴。
　　“是我。”

　　玉雅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剧跳的心一下子得到了安慰。她看向那张脸，在防寒头巾的包裹下，雷菲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玉雅难以置信，浑身激动得颤抖起来。她扑在雷菲身上，把头紧紧地埋在她的绒衣里，无法克制的情绪在绒衣的隔音下尽情地释放。
　　哭了很久，玉雅的情绪才渐渐缓和过来，两个人像分别了半辈子那么久。

　　关上门，她们围坐在火炉边，玉雅的眼泪还是不时地从眼眶中流出来。

　　玉雅突然见到雷菲，满腹的话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但是每句话到了嘴边又难以说出去。雷菲见到她这般模样，既痛心又愤恨，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以为你死了。”玉雅对她说，“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看到他们身上的血，以为你也被杀了……”
　　雷菲想把当时的情况告诉她，但这样一来就泄露了王后的秘密，而且知道那不是莳子送来的礼物会让玉雅更加难过。

　　“我摔进了一条河里，东西都摔坏了。里面是莳子太太的一封信，和一条用细羽编织的披肩。摔下去的时候只顾着抢信，披肩流走了。”
　　玉雅暂停了哭泣，期待地看着雷菲。

　　“莳子太太在信上说让你照顾好自己，她会永远为你祈福。”
　　玉雅又扑在雷菲身上哭了。

　　雷菲拍拍她的后背轻轻说道，“对不起。玉雅，对不起，我自己逃走了”。
　　玉雅摇头：“你没错，如果不逃走，一定被杀死了。而且我的遭遇不会改变，和现在完全一样！雷菲，这几个月以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又没有勇气去死……想到这些，特别痛恨自己，我太怯懦了！”

　　雷菲扶着玉雅的肩膀，说道，“不管发生过什么事，现在你还活着就好。不用理会什么千鸟国万鸟国，他们不仁义，就根本不用在意。即使崇文国王室不允许你回去，也没什么可气馁的，我就把莳子太太接出来，找一个安逸的地方安顿好你们”！

　　玉雅从雷菲的话里听到了希望，她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却仍然给出了一个令玉雅充满期待的未来。一瞬间，她止住了眼泪，心里生起了希望。
　　火炉里的火燃烧着，雷菲和玉雅围在炉边低声地叙说二人的逃跑计划。雷菲还是那个倔强而充满主意的少女，玉雅则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一直到后半夜，院子里传来了护卫巡逻的声音，她们的谈话才停下来。

　　积雪未除，官邸的大门没关。这几个月来雷菲的巫术已经运用得十分流利，趁着守卫打盹的间隙，略施了障眼法就混出了门外。
　　那天晚上过后，玉雅就渐渐走出了官邸的大门，看起来似乎是一场热闹的雪仗打开了她的心扉，让她认识到狼都百姓热情可爱的一面。

　　侍女在枭杰的示意下带着玉雅到各个热闹好玩的地方游逛，到衣饰铺子里看衣裳首饰，到集市上看贩卖牛羊走兽，或者到河边去看冻结的冰面。玉雅的话渐渐多起来，有时候还会和侍女主动谈起崇文国里的风物情况，侍女没有离开过狼都，更没到过南方，所以听得津津有味，跟玉雅的关系也近了起来。

　　渐渐地，在没有侍女陪伴的时候玉雅也会走出去，到官邸周边、甚至更远的地方闲逛，账房每个月会给她支付月例，看起来她已经完全成为鬼影官邸上一名常驻人员。

　　雷菲住在集市边，狼都里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从各地到狼都来进行贸易的商客以及本地的部分大宗交易，都在这里进行。冬天的贸易没有夏天那么热闹，只是一些木炭和牛羊交易，数量也不多。扎堆在这里的商贩们便在鏖战冬天中生出一些玩乐的办法，赌博、烹羊宰牛等等。

　　雷菲在边上租了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她从商贩那里买下了一只不常见的小长腿兽，那是从南方运来的，来到这里时差点冷死饿死。救下长腿兽后，雷菲按照培养巫侍的标准培养它，为日后和玉雅逃走做好准备。

　　玉雅想离开白狼国只有两条途径，第一条是取得出关文书光明正大地离开，第二条就是蒙混出城。雷菲认为只有第二条有可能，但是在此之前必须先想方设法麻痹官邸的人，最最重要的是去除施加在玉雅身上的跟踪巫术。

　　“这个印迹就是跟踪巫术的印迹，如果你离开狼都，这个印迹就像北极星，会给对方的巫师指引追踪的方向。”雷菲指着她脖子后面一颗凸起的大红点说，那是白狼王后在给她“验身”时加上去的。

　　“这是狼族巫师对极其重要的囚禁者才会使用的巫术，里面红色的是濒死的老狼血。狼族人不杀狼，只有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才会杀狼取血。

　　以狼血入咒，是一种很难解开的诅咒。想去除这种巫术，必须同样使用老狼血，把松木浸在老狼血里，然后再取出来制成针，用针刺破诅咒才能解除。”
　　雷菲告诉玉雅，这才是白狼人真正对她“放任自由”的原因。玉雅这才明白，其实自己就是一个被变相圈禁的人质、是挂在白狼国都城对崇文国的“羞辱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