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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白茫茫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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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涟不必慌,长姐,今日将墨染让给你又如何?一个能被你蒙蔽双眼的男人,我,苏楚若不要也罢;不过,妹妹,你可想清楚了,从今以后我们俩再见便不相立。”
苏楚若一袭白衣,拿着匕首抵着苏涟的脖子,看着她无比慌乱的眼神,故意缓缓地说出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话。念到墨染二字时,眼眸中闪过一丝的忧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即便这样,嘴角还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不禁喃喃:“这几年,只当我苏楚若错了。”
苏楚若将匕首收回,用随身携带的丝巾优雅地擦拭。
在此之际,苏涟用手抹了抹嘴边的血,开口讽刺道:“长姐,莫不是得不到的便说让给妹妹?”
正要开口,原本阴暗的房间便逐渐明亮起来。
苏涟开始哽咽起来,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嫩白的脸流过,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摸样。
一如既往,不用看,苏楚若便知来人是谁,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带抱有一点儿的希望。
进来的男子急匆匆地将苏涟抱至床上,用手将苏涟散落的头发撩起,眼里满是怜惜。
婢女啊生瞥了一眼自家主子苏涟,便柔弱地指着苏楚若说道:“王……王爷,是王妃将小姐推倒了。”
“是我。”苏楚若摸着自己的玉镯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来人,将苏楚若打入冷宫,任何人无命令不得靠近!”墨染冷冷地下了命令。于他而言,为了救自己而落下顽疾的苏涟是除了母亲外最重要的女人,即便是自己也得好生照料,竟让她趁着自己外出给囚禁了?
有仇必报,是他的誓言,也是他在她救下自己时所承诺的。
“放开我,我自会走。”苏楚若厉声呵退仆从。她用余光再瞥了一眼那个男子,问自己,当初怎么就爱上他了呢?
不知怎地,望着苏楚若远去的纤细的身影,似乎失去了什么,莫名地疼了起来。是错觉,想必是自己过于心软,墨染想。
2
深夜。
“啊湛,你去细查当年的事有无蹊跷。”
将墨染让给你又如何?此话一直萦绕在脑海之中,苏楚若向来冷是冷了些,但向来是有话说话的。
当年救自己的到底是谁?转念一想,发现自己在怀疑苏涟,墨染不禁愧疚起来。苏楚若那般狠的心肠,又怎会是救自己之人?
“王爷,不好了,清椒殿走火了。”隐卫啊湛说道。
“王妃可出来了?”墨染手中翻着卷书,内心莫名着急起来,语气却依然是淡淡的。
隐卫只得只说:“事发突然,又是半夜。再者,清椒殿本就偏僻,王爷您又下了命令,等巡夜的侍卫发现,大火已弥漫整个清椒店。王妃……去了。”
墨染只觉得内心一惊,却又镇定下来了。生长在宫中的他明白,有的时候大火是一个很好的天灾:“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带我去。”
已经被扑灭的大火仍然有着些许的烟,抬出来的尸体并不多。许是因为那是冷宫,况且进去的又是不得宠的王妃。
墨染本不相信苏楚若已去。
哪怕看见发饰熟悉的墨染也不相信那便是苏楚若,他的内心笃定她不可能轻易死去,但当他看见那具尸体脖颈上戴着的金锁时,心却不得不凉。
那是她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墨染永远记得她死死护着那锁的执着。那次有人将她误以为是苏涟劫走,贼人将匕首划过她的脖子,她死死护着。
那是他第一次心疼她。
墨染开始懊悔将她打入冷宫,若是当时由着自己的性子心软,是不是就不会害了一条人命?
但人已去,愧疚于事无补。
郊外。
“想必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苏楚若听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望着火焰说道。
“小姐何曾失手。”巧儿将烤熟的番薯递给苏楚若。
“只是可怜那姑娘,死了还得被火糟蹋。”
“能以王妃的名义下葬,也算是风光了一回。”巧儿安慰道。
“人都死了,要那带不走的风光有何用?”苏楚若苦笑,“罢了,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赶路吧。”
几日过后,苏楚若已到达筹备已久的山庄。
苏楚若素来懂得医术,嫁入王室谈不上被迫,若是要退婚,也不是逃不了的,只因那人是他,便淌了这浑水。谁知,反被他伤。幸而走这一遭也不是白走的,出来前一切已准备妥当,这一生也可衣食无忧。
内心已荒草丛生,经不得折腾,这样行医的日子虽无惊无喜倒也过得安稳。
3
越接近真相,墨染便愈加的惶恐。只凭啊湛所查的,并未使他完全相信。他是自傲的,自己怎么可能认错人了呢?
然而,宛若苏楚若的离世,自己不得不信。只一掀开,真相却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母妃从北方传来书信:
染儿,闻得你的婚讯,母妃甚是欢喜。大雪纷飞,恐怕这信到我手里时,已时过境迁。加之母妃一病不起,难以下笔,信,迟矣。当年,楚若一心一意将你我救回来,并妥善安置。母妃相信,她是一位好王妃。
短短书信,由于晴天霹雳。
墨染冲至苏涟房里。
“说,为何以当年之事骗我?”墨染一手掐住苏涟的脖子,狠狠地盯着她。
苏涟呼吸渐渐紧促,一脸惊慌,却依然说:“王爷,你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是不是啊湛……”
“你还想骗我!”墨染拔将剑拔出,只需轻微一动,便能割开眼前女子的皮肤,使之留出鲜红的血。
“王爷,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爱的至始至终是当年的那个女子,是苏楚若!”
“哈哈哈哈……王爷可真傻”,苏涟一听这个男人爱的还是自己的长姐,嫉妒的心使得面目也狰狞起来,“确实,当年救你的,是她;不仅如此,那夜王爷中了蛇毒,也是她救的你。告诉你又何妨,不说那个贱人已经死了,就算她还在,依她的性子,凭当初王爷毫不留情的鞭打她,你觉得你们还有可能吗?把她打入冷宫害死她的,可不是我,是你!”
墨染只觉得内心揪在了一起,被拧紧着。他想起苏楚若被罚面壁思过,却倾盆大雨之时,那失望的眼神。最后承认是他推了苏涟时的决绝,心便空了。
风一吹就疼。
决绝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是从怎样的绝望中衍生出来的?决绝,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念想。正是这一念想,让他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年的她,狡黠而优雅,即便是五年前,便如此有防备之心,那日怎可轻易被大火烧毁?可自己怎会认错了人,当当性格便如此大的差异。
“开棺验尸。”墨染开口说道。
“这……不大好吧……”
“我说开便开”,墨染冷眼看向自己的隐卫,“啊湛,顺便拿着王妃的画像,派人四处搜找。”
4
窗外,雨斜飘下来,亲吻着芭蕉。起初,是毛毛细雨,慢慢的,竟大了起来。
“明日落花有该满径了。”
蜡烛已燃,苏楚若茗了一小口茶。
“小姐,王爷仍在外面站着。”
“那就让他站吧。时候不早了,该安寝了”,苏楚若冷冷地说。
“可是……王爷有伤在身……”
“他那样的身子骨怎么着也能承受这点雨的,即便不行,宫里多得是御医,轮不到我们来操心。”苏楚若的声音不大不小,仿佛在若无其事地谈论他人的事,并附上客观的看法。内心却生出了几分怨恨,为了那个女人罚我之时,可曾想过有今天?
墨染特地走一遭,苏楚若便猜到他约莫是知道了当年的事,可每当想起他,伴随而来的是为了救自己而惨遭他杀害的奶娘的脸,剩下的也就只有恨了。
思索了一会儿,苏楚若还是撑伞走了出去。
墨染见苏楚若的身影,内心欢喜起来。
“公子,请回吧。”我望向他,语气极其平静。
“没有绝对的把握,王妃以为我会专程过来么?”
苏楚若冷哼一声:“公子执意如此,倾浅只得回屋了。”
随后,拂袖离开。
谁知,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巨大的声响。
回头一望,他竟然倒在地。
5
屋内。
将苏楚若紧紧抱在怀中的墨染,怀里的她宛若厚厚的被子,将内心的那点空虚填补得不留丝毫的裂缝。嗅着她头发的香味,他渴望的,贪婪着的,终于紧握了。
苏楚若没有挣扎,安静得像睡熟的婴儿。墨染以为一切都好了。
“阿若……,五年前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可很多事情,不是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
一句知道了,就能让我的伤口愈合么?能让死去的奶娘活过来么?苏楚若苦笑。趁他放松警惕之时,手肘用力地往后撞。
墨染低吼了一声。
苏楚若笑着凝望着他,那笑容,充满着讽刺:“五年前发生过什么?我忘了。”
苏楚若缓缓转身。
墨染紧紧拽住她的手腕。苏楚若被他拽在原地。
“五年前,我意识模糊你知道的,她离间了我们,这对我不公平。我知道我错了,我想弥补……”
“弥补什么?为了报恩以身相许么?”
苏楚若咄咄逼人。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就像蚂蚁咬一般,不是大痛,却如同空气般时时吞噬着她。
寒风从窗中逼近,渗入皮肤之中,浑身的冷意。
两人散落的头发因风而显得凌乱。
“不是的,你知道我不是的……”
墨染看见她想走,急得慌乱。这些年来,他把别人错当了她,并残害她,连带着她最爱的人;他知道被原谅很难,可他还是想再有一个机会。以为她死去,到失而复得,这更让他明白自己的心。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她。
苏楚若缓缓闭上眼睛。晚了,一切为时已晚。
“那我给你一个得到原谅的机会”,她停了一会儿,靠近他的耳朵,轻轻地动了动唇,“离我远一点儿,最好此生不复相见。”
“不可能!”墨染紧紧拽住苏楚若的手。
“那你想怎么样?你以为受伤的你还能困住我么?你以为我会跟着你再回到那个惨绝人寰的牢笼之中?再去看那个女人的脸么?退一步来说,即便我不得不随你回去,你以为我们能回到从前么?”
苏楚若连连发问。
“难道你以为我还会留她么?”
苏楚若沉默了。苏涟陪伴他如此久,肌肤之亲,陪伴之情,岂能说消就消?换成是她,若一个人用整个年少来陪自己熬过困苦,凭怎样的深仇大恨,也便是将功赎罪了。
“啊染,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弥补不得。你该知道的,我命不久矣。”她望着他,似乎说的是他人之事,没有丝毫的悲伤。
6
大雪下了几天几夜,处处白茫茫一片。
“啊染,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过日子吧,我原谅你了。”苏楚若苦笑着,对墨染说。
说罢,苏楚若闭上了双眼。任凭墨染如何亲吻,如何摇晃,再也没醒过来。
他将苏楚若劫回王府,他只一心一意对她好,陪着她。
待他以为他们能幸福时,苍天却并未就此收手,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知道她素来有顽疾,想不到自己之前对苏涟的纵容竟加害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他悔恨、流泪,问着苍天:为什么?
可周围仍然一片寂静。苏楚若向来不喜欢热闹,喜欢寂静。恰好,是她要的。
墨染想。
寂静之中,墨染想起那夜她说过的话:啊染,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弥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