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桃花依然》血诚君子

1、第一章 风雨欲来

　　民国四年，寒露，储城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不安。

　　位于储城最繁华街道上的悦来酒楼，晚饭时间人来人往，生意格外的好。酒楼二层最西头的包间内，坐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他们此时已酒足饭饱，正品着店家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上好金盏香。

　　那瘦子三十出头年纪，身穿一套半新灰西装，脸上透着一股子市侩狡诈之气，他端起茶杯嘬了一大口，赞叹道：“金爷，这茶真是香啊！小人恐怕只有跟着您才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那个被称呼为金爷的人名为金为勋，四十岁上下年纪，身穿绸缎长衫，身体臃肿，满脸横肉，眉目间隐含着狂傲暴虐之气，是储城有名的霸王，在城内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此时他面颊通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听了那瘦子的话哈哈大笑起来：“运兴你小子，嘴巴就是甜！放心，你跟着我不会吃亏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运兴听他这么说，连忙应道：“只要您看的起小人，小人一定效犬马之劳！”说完，给金为勋满了满茶，又道：“这乔家要是乖乖地顺了您的意，也不至于有今日之忧。您说乔清仁留着那破瓶子有什么用，拿出来不就完了，也不至于揽官司上身。真是活该！”

　　“破瓶子？你懂什么，钱大人要的东西能是破的吗？不过话说回来，那瓶子虽是明代的物件，但像钱大人这样的京城要员，见多识广，也不应该对个瓶子如此希罕，他这么在乎，我猜这里面一定有玄机。”说完，金为勋重重嘬了一口茶。

　　“对，对，钱大人要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一定有大用！”运兴附和着，“我听说那瓶子是个描金转心青瓷瓶，内有夹层，做工十分精巧。瓶口处有十六颗金色珠子做联动机关，要想打开夹层，必须将这十六颗珠子的位置对得丝毫不差。您说这十六个珠子光滑得很，也没个刻度，怎么能对得准呢，恐怕只有与做瓶子相关的人才知道如何开打夹层吧！”

　　金为勋点点头：“是啊，要是用蛮力打开，那瓷瓶也就碎了，里面腐液流出，一切尽毁，什么秘密也就无法得知了！”金为勋吁口气，“其实我也没见过那瓶子，只是按钱大人给的图样找寻。这钱大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这瓶子在咱们储城，我派人四下打听了许久，方才找着，原来是藏在他们老乔家。”

　　运兴“啧啧”两声，“古董店里藏着个明代的瓶子，灯下黑呀！要不是他家一个伙计无意中见到又出去喝酒说漏了嘴，我们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地乱找呢！”

　　金为勋哼笑一声：“乔老头儿不识抬举，拿钱买他还不卖！这回我让他连钱带人都跑不了。跟我斗，也不看看在哪儿！储城还有老金办不成的事？”

　　那运兴继续奉承着：“谁说不是呢，金爷您是谁啊，想要什么得不到呢！对了，爷！我可听说这乔家有个女儿，才华模样没的挑，这乔家败了，咱们可以替乔老爷子养着女儿，也算对得起他了。”

　　“这事还用你来提醒，我那四房姨太太加一块也不及她，哈哈哈……”金为勋一阵大笑，转瞬又脸色突变道：“明天的事，你一定要办好，一会儿我找人送几张银票到你那，我知道你这个警局队长也有上司，万一上面过问，你就堵住他们的嘴，后面的事你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运兴连连点头：“小人明白，金爷放心好了，我保准叫乔清仁赔上家底，有家难回。”

　　“哈哈哈……”两人一阵大笑。

　　夜，黑沉沉的，无月，无星，储城乔宅两层夹院中连闻叹息之声。

　　堂屋内灯火闪烁，古董店老板乔清仁紧紧拉住独生爱女乔一然的手嘱咐道：“然儿，爹警察局的朋友王长官带话来了，明天金为勋那帮人就要动作了，让咱们提早准备。明日我被他们带去问话，吉凶难料，你带上这些银票，去新城舅舅家躲一阵，如果没事我自然会去新城找你。千万不要回储城！”说完，将银票塞到乔一然手中。

　　乔一然心中愤愤，摇头道：“爹爹，我不走，二叔不是您害死的，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再者二叔欠的赌债凭什么要拿我们家的财物来还？”

　　乔清仁低头轻摇：“你二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叫他不要去赌，偏不听，这明摆着是金为勋这伙人做了套让他钻。他输红眼了，竟说咱们家产中有一半是你爷爷留给他的。拿咱们的家产做赌注，哼哼，这一定是金为勋这帮人引诱他这么说的，他这一输，金为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咱们家找东西了，他们千万百计想要的不就是那个瓶子嘛！”

　　乔一然心中有气，怒道：“警察局不会明辨事非吗？他金为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乔清仁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哼笑一声：“明辨事非？女儿啊，这金为勋是京城钱大人的内弟，那钱大人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会找他去办，这储城内大大小小官员谁不想巴结钱大人，谁来给你明辨事非，这世道你还看不清吗？”

　　乔一然咬紧嘴唇，半晌道：“爹爹，要不就把那瓶子给他们吧，他们如此大费心机，看来是势在必得，如果用一个瓶子能换来您的平安，再值钱的东西我们都该舍得！”

　　“胡闹！”乔清仁一改刚才慈爱面色，正色道：“女儿，这瓶子可不是一般物件，爹爹把它看得比性命都重要！以后再不要有拿瓶子来换我平安的想法了，如果真要拿那瓶子换了我的平安，那我活着还不如去死！”

　　乔一然心里一震，她虽知道爹爹看重那瓶子，却没想到竟看重过自己的命，她不解地看着乔清仁，“爹爹，那瓶子到底有什么秘密？您为什么誓死也要保护它不落他人之手？”

　　乔清仁四下望了一圈，脸上紧张、兴奋、坚定之神色轮番交替，半晌，压低了声音道：“然儿，这瓶子也许会让这天下易主，改天换日！不过至于为什么，你就不要问了。”

　　“改天换日？”乔一然睁大眼睛，她想不明白一个瓶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她轻声问道：“那它现在还在宅子里？”

　　乔清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我那日擦拭瓶子，被阿昌无意间看到，为保万无一失，第二天我就将它送出去了。”说完，做了个让乔一然靠近的手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乔一然听罢，呆呆地站在地中央半天反应不过来，她觉得爹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如果不是金为勋对瓶子的抢夺，也许她今生都不会知道一二。

　　老仆人张伯敲了几声门，听得里面招唤，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老爷，您让我送的信已经送到指定位置了，两辆马车也准备了，还有城门那边也打点好了。送小姐出去可要趁早啊！”

　　乔清仁点点头，转身抚了抚乔一然的头，不舍道：“乖女儿，不想我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十九年，今日竟这样分别。记住刚才爹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储城，切记，切记啊！”说罢，想到这一别后不知有无相见之日，竟忍不住流下几行老泪。

　　“爹，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要走咱们一起走。”乔一然连连摇头，拒绝父亲的安排。

　　乔清仁见乔一然倔强脾气上来，急道：“爹知道你孝顺，可你没见咱家门口那两个盯稍的吗？我们一起走是不可能的了，一会儿我把那两个盯稍的引开，你只管跟着张妈登上后面那辆马车，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不，我不走，我要和您一块留下来！” 乔一然坚持着。

　　“糊涂！你留下来只能给爹爹增添麻烦！我的命不重要，可你的安危比那瓶子更重要！”乔清仁突然怒道，“我出门后，你赶快走！”说完，头也不回地和张伯走出大门，上了马车，向西而去。

　　望着乔清仁坚决又苍老的背影，乔一然努力睁了睁眼，以使眼中打转的泪水不会流下来，她心里清楚，这是她出城的唯一机会，错过了，爹和张伯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乔一然咬了咬嘴唇，心一横，将银票往钱袋里一塞，跟着张妈匆匆跑到大门口，两人透过门缝一看，那两个盯稍的果然追着那辆马车向西而去。又一辆马车从宅子后面跑过来，两人看准时机推门而出，果断地登上马车，朝着东城门方向而去。

　　由于张伯的打点，城门出得很顺利，这使乔一然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赤霞尽染，万里江山；日月同辉，天下太平。”她在心中反复念着爹爹刚才让她一定要记住的四句话，她不知道将来会有怎么样的人会对她讲出这几句话，更不知道这几句话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