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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战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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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做了一件坏事。”
“是,你是帮凶。”
“我无力逃脱。”
“你可以补救。”
“这是你们酿下的祸端。”
“北倾,我已到道陨之际。”
楚笙迎着白光一直走,走了很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有谈话的声音传来,她惊喜地朝着声音追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好像走到了说话之人的身旁,但却走不出这道白光,她被困在原地,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能听见我吗?”她喊,但他们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有点怕,但想到她都已经死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怕的。
楚笙这么一想,便淡定了下来。
那两道声音还在继续。
“我要做什么。”
“物归原处便好。”
“东夷,诸神之战,无一人讨得好处。”
“此言差矣,诸神之战后,你乃战神,北倾,天命至此,你怪不得任何人。”
“战神非我所愿。”
“哈哈哈哈哈,此战又是谁之所愿?北倾,东源主神沧海黎民,自有他的走向,你且顺势而为罢。”
“你等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北倾,我已无力回天。罢了,我且去也。”
那声音消失,楚笙隐隐觉得眼前白光黯淡,光明逐渐被黑暗笼罩,身体渐渐沉重,宛若负上千金重担,压得她喘息都成问题。
五脏六腑有如破裂开,整个身体都如同被碾压,深入骨髓的疼痛亦使她清醒过来。
她张开眼睛,触目所及是尸横遍野的原野,她的身下,是冰凉僵硬的尸体,手边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鼻间是让她恶心反胃的浓重血腥味。
黑云压顶,简直伸手可触。天与地仿佛已经失去界限。
硝烟混合死亡的黑暗,楚笙见前方一个身着血红色战袍的男人迎风而立,手握银白长剑,她只见他侧颜冷峻,嘴角凛冽,面沉如水,战场上未消的暴戾给他染上一层寒霜般的森森寒意,让他整个人犹如万年寒冰不可触及。
她莫名想叫一下他,却发现喉咙嘶哑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稍一挪动身体,便因疼痛而呻吟出声,极细微的声音被让那人察觉到,他似乎惊讶于还有活物,一双血红瞳眸凝聚起还未消退的杀意,他只一侧头,犹如在寒冰上燃烧的瞳仁便直直对上楚笙的眼。
这一瞬间楚笙以为自己身处炼狱,而那人宛若顶天之柱,炼狱修罗,踏尸山渡血河,一步步向她走来。
楚笙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她疼得一动不能动,眼泪却从颊边滑到嘴角,让她尝到咸涩的味道。
她心知自己不是害怕,却说不出此刻悲伤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听到他问,“小神,你从何来?”
楚笙想,她从何来,她不过是21世纪的一缕幽魂,死于二十年来于她有如家常便饭的一次心脏病发。
但她说不出口,太痛了,这种痛比她死之前那一刻的痛可痛多了啊。
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所以说,原来这一道门过的时间更快啊。
这一道门?楚笙却渐渐忘了这是什么意思,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如同做了一个梦,翻身便是模糊。
北海战神用手上寒冰战戟挑开压在那女子身上尸首,许是这一层层的肉盾救了女子一命,但她仍伤的极重,逃不脱死亡的宿命。
他能听到她的脏腑在碎裂,心跳在变缓。
他见惯生死,却是头一次见到生命如同放大了每一丝细节在他眼前慢慢流逝。
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类似于遗憾或是悲悯的表情。
北倾冷漠地看着这即将死去的女子,无波无澜的目光与看旁边血肉模糊的肢体并无二致。
“嗯?”
忽然的变化让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他看到皮肉之下,碎去的脏腑在慢慢恢复,缓慢到几乎停止的心跳逐渐有力,流逝的生命缓缓回归,这个女子的生命正在逆转。
北倾没有动作,静静观察着这怪异的走向。
黑得像墨一样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白色的雪花盖在这片尸原上,被染成了红色。
北倾没有动作,他专注于眼前的景象。
雪花盖在他的战袍上,把它恢复成原本的银白色。
更为神奇的一幕正在发生。原本逐渐恢复的脏腑仿佛再和一股力量博弈,缝合起来的脏器竟然又渐渐破裂,心跳的声音有如擂鼓,似乎在为这一场战役鸣威助阵。
他脸上露出了类似于好奇的表情。
女子被疼痛折磨,脸上痛苦之色让人不忍直视,她已彻底成为痛苦的困兽。
既如此,倒不如死去吧。
北海战神在这一瞬间杀意骤起。
仿佛在和他作对,缝合的力量渐渐压过从内向外的爆破欲,强有力的脉搏心跳声短暂地欢呼生命的胜利。
但这仿佛是个无休止的循环,破坏的力量偃旗息鼓一阵便又卷土重来。
承受痛苦的她无力挣脱,也不甘放弃,只有无尽的痛苦。如若没有外力干扰,她便是无限地循环此这不死不活的痛苦之中。
“罢了,你既不愿意死,便活着吧。”
被雪花铺成红白相间的原野接连仿佛要坠地的墨云,战后一片死寂,一道银光在那身着被血染成红色战袍的战神手中亮起,那光穿云接地,只一刹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倾伸出右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赫然是一道雪花状的银色印记。还有一道同样的印记,在那女子的眼梢。
两道雪花印记散发出淡淡光芒相辉映,只不过片刻后便失去光华,北倾掌间印记重归于无,而楚笙眼梢,却留下了淡淡的粉色雪花印。
抚慰疼痛的力量如同温水流过被冰冻住的经脉浸绕她的全身。
好舒服。
楚笙喟叹一句,彻底失去意识。
时值四月秀葽,五月鸣蜩交替之际,林间峭壁之间俱是蛙声一片,难得蝉鸣干蛙能爬到这等地方。
楚笙拿着石头,在石壁上用力画下一横,旁边已经端端正正写了三个正字。
这是她到此地的第十六天。
此地可是个难得的所在,举目四望,视野绝佳,夜有繁星点点的浪漫,日有一览万山小的壮阔,好一处临渊峭壁,世外桃源,鸟不拉屎,蛇不生蛋的鬼地方。
楚笙看了会那几个正字,了然无趣地将手上的石头扔到一边,走到悬崖边上坐下。
自那日疼得死去活来之际,依稀看到个向自己走来的有如修罗的男人外,楚笙便再没有见过任何人,不,别说是人,她连个像样的活物都没怎么见过。
十多日前,楚笙在这洞穴内醒来,身上无一处伤,若不是浑身脏污血迹都在,她甚至怀疑那些疼痛只是大梦一场。
在这山洞转了三天,她接受了自己被困在这万丈悬崖之上的结果。
好在除她之外,在这悬崖峭壁的山洞里,陪她的有那人脑袋一样大只的蝙蝠,和偶尔路过歇脚的蛇虫鼠蚁。
夜晚洞内乌漆摸黑,楚笙没有燃火的工具,便把洞内让给了一干好邻居独享,自己就着月光在洞外发呆。
她两只腿伸出峭壁,云雾在脚下翻腾,根本无法看清万丈深渊下是何景象。
她这身体倒是方便,十多日以来吃喝拉撒全不用考虑。
想起那日男人的话,楚笙约莫觉着自己大大小小或许是个神仙之流。只她这神的身体,好似除了个辟谷的好处,传说中神仙的能力是一个没有。
她既不能夜中视物,也不能腾云驾雾,其他什么隔空取物无中生有之流的,更是想也别想。也不知是自己还没能开发出来,还是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仙。
长叹口气,楚笙想起曾经的自己,如今成了个神仙似乎也跟前生那个病秧子没甚差别。
是坐在轮椅上看其他人玩游戏,还是坐在悬崖边数星星,真是很难选出个更好的……
“哗”一声长鸣,惊空遏云的鹰叫由远及近。
楚笙闻声忙收回脚,条件反射便往洞穴中跑去。
那鹰却是直直往洞中而来。
楚笙刚跑进洞穴内,便被黑暗笼罩,洞内唯一的广源,从洞口而来的月光被遮得严严实实,原来那展翅的鹰足足有三四米长,将洞穴遮了个彻底。
鹰头探进洞内,恰在此时楚笙绊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不小心跌倒,那鹰见状,尖锐的鹰喙狠狠啄下,楚笙急急翻身往后滚去,鹰喙狠狠啄到石壁上,留下长长一道印迹,这一啄若是啄到她身上,恐怕就是森森见骨的口子。
好在洞口不大,这鹰展翅时根本无法进入,它横冲直撞数下退了出去,却并不甘失败,一直在洞口盘旋始终不愿离去。
楚笙经此一遭,吓得三魂去了俩,贴着洞壁久久不敢动弹,只听那鹰在外不住嘶鸣,火气甚大,随时有不管不顾冲进来的可能。
她靠着墙壁慢慢往里挪。
这洞穴极大,她到现在也没摸出个头来。
她曾摸着石壁寸寸前行,却发现走到二十来米的距离就已经是绝路,陡然的悬空彰示着一个事实,山洞内部同样是绝望的悬崖。
这是一座空心的山。
她此前往洞穴内扔石头来测洞的深度,只听石头落下呼呼的,一会便没了声,根本听不到落地的回响,她不知道里面悬崖高度是不是跟外面有的比,但黑暗的加持无疑把洞内的恐怖愈发放大。
楚笙走到离洞口十来米的距离,屈膝靠着墙壁坐下。
洞内很黑,夜晚更是一丝光线也无。
鹰久久未走,楚笙抱膝,惊吓过后神经松弛下来,竟渐渐泛起困来。
“啪嚓”
枯枝碎裂的声音在洞内被无限放大,楚笙骤然惊醒,抬头只见前方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住洞口。
那鹰竟聪明到收了翅进入穴内!一双鹰眼发出幽幽绿光,如鬼魅般盯着楚笙。
楚笙睡意全无,手撑着湿漉漉的山壁站起,一鹰一人隔空对视,楚笙心如擂鼓,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但情况可不容乐观,容不得楚笙呆愣。
洞内空间极大,那鹰于她对视一眼,便展翅冲来,长喙如利刃向她刺下!
楚笙大惊失色,惊叫一声拔腿便往里跑,堪堪躲过这一重击。
那鹰穷追不舍,楚笙心知前方已是绝路,顿时如死灰。
为什么做个神仙还这么狼狈!她怕是头一个要入了鹰肚的神吧。
与其死无全尸入了个畜生肚子里,倒不如埋身青山!楚笙苦笑,一时之间竟没了初时的恐惧。
鹰翅扇动的狂风就在耳畔,鹰鸣在穴内越发刺耳,
这是她二十年来心脏跳动最为鲜活的一次,楚笙想。
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奔跑之中的楚笙隐隐感知到。
她的感觉没错。
踏空的一刹那,一声尖锐的鹰鸣有如要撕裂黑暗,震怒的巨鹰盘旋在洞顶,煽动翅膀的声音伴着耳畔的风声,久久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