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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安详的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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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我在医院旁边的公交车站里看见了一个几天未见的人。
“蓝天。”我看着他,淡淡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找你还不容易?”他笑笑,似乎全然忘记了那夜的不愉快。他的身上穿着件淡黄色的短袖T恤,袖子下露出的胳膊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显然那夜的烧伤还没有痊愈。
“拿着。”伸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膏药,我向他抛了过去。
蓝天伸手接住,然后打开。“这是?”他疑惑地把瓶中的绿色药膏对向我,不明所以。
“白家特制的烧伤药膏,治你的伤会比医院的管用。”我说。
“谢谢!”他收下膏药,然后说:“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如果你想说的还是关于合作什么的,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说着,越过他准备走去下一站乘车。
“葬之于东山,镇之于西湖。”蓝天在我的背后朗声念道。
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向他。“你说什么?”我问。
蓝天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转而问我:“为什么你们白家要历代守护西湖?”
“这是白家的天命。”我说。
他继续问:“那白家的天命又是什么?”
我一怔,无言以对。白家的天命是什么?我也问过自己,答案是:我也不知道!白家的任务是世世代代守护西湖,可是为什么要守护,又究竟守护的是什么却是全无记载。曾经,我以为做了左护法就能知道,可是当我真的接任了左护法的时候,却也只在接受虎煞灵玉的时候看到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承天敕命,镇守西湖;千秋万世,相袭罔替!”
相袭罔替,四个字便定死了白家人的命运。我下意识地摸着脖子里的虎形玉坠,这是白家力量的象征,却也正是白家责任的桎梏。然后我看向蓝天,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于是,我们可以谈谈了吗?”他看着我,问。
“走吧。”我说着,回过身抬腿向前走去。
杭城夜幕的路灯下,我和蓝天并肩前行,就像路上来来往往的任何两个普通的路人一样。
“说吧,想谈什么?”我问。
“呃,被你这么冷淡的语气一问,我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蓝天挠挠头,一副腼腆小男生的模样。我没有说话,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那就从刚才的那句话说起吧——‘葬之于东山,镇之于西湖。’这是我们蓝家祖训里的一句话,是从一本古籍中抄录下来的,可惜年代久远,那古籍前后都残损了,只留下来这一句。所谓东山就是泰山,我们蓝家和你们白家一样,历代守护泰山,诛邪降妖——不,确切地说,是镇守泰山。白家阿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家之于西湖,应该也是镇守吧?”
“嗯。”我点头确认了他的推测。
他便继续说下去:“镇守,是镇之而后守的意思。蓝家镇守泰山,白家镇守西湖,白恕,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葬之于东山,镇之于西湖。’”我看着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对付的是同一个敌人。”
“是的。”蓝天说,“所以我们必须合作。”
我问:“那蓝家的资料有没有记载这个敌人是谁?”
“没有。”蓝天摇摇头,语气有些遗憾,“蓝家的资料也不是万全的。关于这个敌人,确实没有任何记载。”
我沉默着,没有任何记载——这就意味着我们对于那个所谓的敌人完全不得而知。但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对方却显然知道我们——这一点无论是对于蓝家还是白家来说,都肯定是不利的。
“呱哇——”走过街道拐角,忽然一声鸦叫突兀地响起。我和蓝天立刻循声望去,却是一只乌鸦站在街对面人行道上的长椅的靠背上。在我和蓝天看过去的一瞬间里,它扑棱了两下翅膀,双脚一蹬向上飞去,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面。
那条长椅上,躺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
我快步地穿过街道,走到那条长椅的旁边。女人依旧静静地躺着,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颊。她并没有因为我的靠近而有任何动作——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包括呼吸。
我伸手拨开她的头发探指搭上了她的颈动脉。一如意料之中的那样,她冰凉的皮肤下面早已没有了脉搏的跳动。
“她死了?”蓝天看着我收回的手,问道。
“死了。”我淡淡地答道。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我驱动咒语:“白虎敕令,冥神借法,拘魂!”这女人的魂魄并不在现场,这一点很不正常。
符纸飘到了地上,女人的魂魄并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蓝天问。
“魂魄没了。”我简单地回答道,然后掏出手机按下110三个数字键,打电话报了警。
几分钟后,警车到达了现场。
“白如心,怎么是你?”带队出警的正是欧阳平,看到报警人是我,他惊讶地问道。
“嗯。”我点点头,算是作了回答。回头看了一眼死者,此刻正有一个警察拿着照相机对着她从各个角度进行拍照记录。她的头发已经被从脸上拨开,那是一张清秀的脸,脸上双目轻闭,表情恬静而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已经死亡。
“队长,这?”负责笔录的警察走过来,看了看我和蓝天,然后询问地看向欧阳平。
欧阳平点点头,向后退开了半步。那警察便看向我们问道:“这只是例行询问,你们怎么看到的就怎么说好了。请问你们是怎么发现死者已经死亡了的?”
“我们是从对面路过,忽然听到有乌鸦叫。看过来的时候发现她躺在这里,本来只是想过来叫醒她,结果却发现她已经死了。”蓝天说。
“乌鸦?”做笔录的警察疑惑地看着他,满脸的不信,“杭州城里什么时候有乌鸦了?”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杭州城里什么时候有乌鸦了?但那确实就是乌鸦,没有妖气,也没有被妖邪控制的迹象。只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那乌鸦出现得实在太突兀了,仿佛就是为了提醒我们发现这具尸体而刻意等在这里的一样。
“……白如心?”见我一直沉思没有说话,欧阳平加重声音喊了我一声。
“欧阳队长,你还记得黄小燕吧?“我回神看向他,然后淡淡地说,“这次的死者和那个一样。”
“你是说……”欧阳平的脸色略微一变,后面的话下意识地消了音。
“魂魄不见了。”我说。
“怎么会又是这样?上次的事情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欧阳平看着我,语气有些不满。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同果未必同因。”我说,“对了,欧阳队长,如果有人发现一只有着红纹白喙而且只有一只红色的脚的青色大鸟,麻烦尽快通知我,谢谢!”
“红纹白喙一只脚,那是什么鸟?”欧阳平不解地问。
我说:“那是一只妖禽,通知我就行了,不要轻举妄动。”
“好。”欧阳平答应道,虽然他的脸上还有疑问,但并没有再问下去。跟白家合作过的他知道牵涉到神妖鬼怪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所以配合我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做完笔录,欧阳平便示意放我们离开。沉默着走过了几条街,然后我和蓝天走到了西湖边。夜晚的西湖灯光绚烂,游人依然如织。远远的,还能看见三公园的音乐喷泉在彩色灯光的照耀下摇曳生姿。
“在想什么?”蓝天问。
“乌鸦。”我说,“杭州城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乌鸦了。”
“可那只乌鸦确实只是乌鸦。”他说。
“所以才奇怪。”我说。
“会是火鸦做的吗?”他又问。
“不无可能。”我点点头说。火鸦受了那么重的伤,想要尽快恢复,吸人精气是条捷径——只是,那个女人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神态又那么安详,仅凭现在的火鸦还能做到这一点吗?如果它有帮手,那帮手又会是谁?
“你也没有火鸦的消息吗?”我问他。
“没有。”蓝天摇摇头,然后反问我,“以白家的追踪术也找不到它吗?”
“没有媒介,白家的追踪术也没办法启动。”我看着西湖说。火鸦现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不知道今晚的死者是否跟它有关系,但是我知道如果再不尽快找出它来就肯定会有更多的死者出现。
“白家阿恕,”蓝天叫了我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去见一见白老爷子。“
“宝石山下葛岭山前一号。我家的地址,想必你不会不知道。”我报出自家的门牌地址,“你想见我爷爷我不会拦着,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我知道你不会拦着,可也总得先得到你这左护法的点头才行。毕竟你才是当家人不是吗?”蓝天笑笑,说道。
“走吧。”我说,一边沿着西湖向前走去。
“现在?”蓝天微微有些诧异。
“对。”我停下脚步看向他,“今天晚上的事情有必要跟我爷爷报告一下,你不是正好要见我爷爷么?一起吧。”
回到家,我和蓝天一起进了爷爷的书房,把今晚的情况简单地讲述了一遍。当夜,蓝天住在了白家。
第二天凌晨五点我就醒了。因为不是周末,阿恋还在学校,所以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住。我换好衣服,提了驱魔棒出去。十几年了,生物钟早已定死,每天到了这个点就自然会醒来,然后出去练功。
黑曜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跟着我拾级而上,一直来到宝石山顶,然后刺溜一下蹿进了草丛,自寻他处去了。我也不在意,只管自己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开始复习驱魔棒法。
记忆中的一招一式早就了熟于心,毕竟也练了有十几年了。可我还是不能因此大意,身为白家的左护法,不知道哪一天就是大限提前终了之时,只有不断地苦练功夫,练得更加扎实一点,才能活得更加久一点——哪怕即使只是能够多活一天。
正当我练得出了一身微汗的时候,忽然一柄木剑带着疾劲从横刺里袭击了过来。我回身微让,举棒一挡一推,化解掉了这一刺。
蓝天被我挡开后退了一步,复又踩了个八卦步继续攻击上来。
我挥棒一格,迎身上去,以攻为守,接过他的剑招。金与木的撞击声便在空气里四散开来。数招过后,我们同时把兵器指向了对方的喉头——我的驱魔棒顶在了他的喉结上,而他的桃木剑则还离我的喉咙尚有一寸——只因驱魔棒正好比桃木剑长了三寸。
收回驱魔棒,我垂眼瞥了一眼蓝天手中握着的桃木剑:“我家的剑。”
“我的断了。”蓝天收回剑耸耸肩,他说,“所以白老爷子给了我这把。”
也是,如果不是经过爷爷的同意,想要拿到我白家的法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点点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蓝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单凭武艺而论,我并不输你多少。”
“刚才那一下,我只要再往前分毫,你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这句话了。”我淡淡地说。
他笑笑:“你好像忘记计算两把法器的长度差了。”
“妖邪不会跟你来算长度差。”我说完,出声招回黑曜,然后转身下山,“热身完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