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约

83、千年邪灵（下）

　　第八十三章

　　幽灵王子手臂一举，手中竟现出一支虚幻的玄冰剑。虽然为虚幻，但对付邪灵的威力，只怕不比那支插在冰面的玄冰剑差到哪儿去。
　　幽灵王子手中的幻剑指向了千年邪灵。
　　于是，所有亡灵齐刷刷回头，面向邪魂。
　　千年邪灵一转身，拔腿就跑。可她又能逃到哪儿去？
　　幽灵王子持幻剑当先，身后铺天盖地的虚无缥缈的亡灵，潮水一般涌向邪灵。
　　转眼，邪灵就被数不清的亡灵包围。
　　星炬冒出水面，（随着亡魂意识的觉醒，星炬原先被咬的麻木感也消失了。）他飞身跳到岸上，随手拔起冰面上的玄冰剑插在背后。举起炽焰刀，也想跟着冲过去。
　　巨大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地穴，阴阳怪气，男女不分。除了一千多年都还死不绝的邪灵，还能有谁？
　　星炬恨不得立刻捂住耳朵。
　　突然，脚底冰面震荡。脚下的玄冰岛开始破碎，不光是岛本身，连那些玄冰树也跟着破碎。
　　就连空中的那个光球，也啪一声，消失于无形。
　　被禁光球里面的两个女孩子没有落地，而是面对面停滞在半空中。
　　梅朵后背突然剧痛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么一下。
　　背上的黑色邪灵，张牙舞爪，似是挣扎了一下。但也只挣扎了那么一下，就瞬间诡异消失。
　　从梅朵在冰棺中醒来，就一直背负着邪灵，就这么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小小的后背，恢复了原本的洁白如玉。
　　那个邪魂想是已经被剿灭了，消失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数千的亡魂。
　　一场轰轰烈烈的同归于尽。
　　幽灵王子，亦是踪影难觅。
　　锁涯是不是就这样彻底消失？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啪一声大响，头顶上的梅朵与朵雅，竟瞬间重合，融为一体。
　　就连那头白发，都恢复了原先的耀眼的冰蓝。
　　邪灵消失，朵雅公主自然会灵肉合一，恢复原样。可是……可是梅朵呢？
　　星炬脸色发白，他不敢想，不能想，也根本来不及想下去。
　　整个玄冰岛就像经历了一场大爆炸，水波飞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玄冰块飞冲上天，飞冲到了惊人的高度。
　　那个蓝发飘飘的冰族女孩，也不知是朵雅还是梅朵，紧闭双目，直坠了下来。
　　星炬收回炽焰刀，飞身而起，将这个紧闭双目一时间还无知无觉的女孩抱在怀中。
　　抬起头，满天大大小小的玄冰块，很多甚至有桌面大小，完全能站得上去。
　　而且，头顶上遥远的轧轧声，一个冰蓝的轮廓在启动。
　　是蓝霰大门在缓缓开启。
　　星炬抱紧怀中的女孩，飞身而起，瞅准一块玄冰一点点上，借此力道，再往上飞冲。
　　“一步”又“一步”，很快达到了原先凭自己怎么也达不到的高度。
　　蓝霰大门已然清晰可辨，大门已然洞开。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满天星辰。
　　已经有几块玄冰在蓝霰大门的一丈外。
　　一丈的距离，凭自己也完全能跃得出去。
　　星炬瞅准离蓝霰大门最近的一块玄冰，吸一口气，足底一蹬，向上飞起，稳稳地落在了那块玄冰上。
　　已经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星空了，再有一步，就可以冲出去了。
　　然而，咔嚓声响，脚底那块玄冰竟然瞬间碎裂。
　　碎裂得如此“瞬间”又是如此“彻底”，星炬根本来不及再往上飞跃。就是身子一沉，直直地往下坠去。
　　明明出口就在眼前了，可为什么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
　　而且，蓝霰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下坠的力道是如此的疾速，就连身边的玄冰碎块，都在下坠中……
　　星炬抱着怀中昏迷的女孩，拼命地伸出一只手，对着出口伸出手。
　　出口处飞入一根火红的绳子，长长的，长到如此不可思议。
　　星炬在空中无处使力，却是拼了命一抓，竟真的抓到了。
　　是火族的火驼绒绳。
　　绳子另一端分明感觉到了绳上重物的存在。用力回收，往上拉。
　　星炬抓着长绳，飞一般地冲向已经关闭了一半的蓝霰大门，冲向了外面的星空。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已经关闭了一半的蓝霰大门，只剩一人宽的出口了。
　　那根绳子猛地一抖，星炬抱着怀中的女孩就这么飞了出去。

　　星炬踉跄倒地，滚在了地上。蓝发飘飘的冰族少女，仍然在他怀中昏迷。
　　轰——背后的蓝霰大门轰然关闭。
　　封印了邪灵一千年的地穴，再次彻底封闭，与世隔绝。
　　火驼绒长绳的另一端在渊摩法师手中。是法师在最后关头把星炬和冰族公主救了出来。
　　众多火族人喜形于色：“我们的殿下总算是完整无缺的回来了。”
　　渊摩法师没出声，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出来的人中没有锁涯。
　　听说这个锁涯是冰后与别的男人的私生子，早就不是什么王子了。如今蓝霰大门关闭，他又没出现，莫非……不晓得这些冰族人怎么看待他们这位伪王子？
　　更多的冰族人立刻七嘴八舌叫嚷：“怎么光是你们的殿下完整无缺地逃了出来，我们的王子殿下呢？怎么不见我们殿下？”
　　没有人回答。
　　星炬把怀中女孩轻轻放在地上，开口道：“你们的殿下，为了战胜千年邪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尸骨无存。”
　　静默。没有人出声。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千年邪灵没有被战败逃了出来。那么一千年前的惨剧，会在今天的冰霰岛上重演。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场的每一个冰族人，都逃不过……
　　锁涯不是冰王的儿子。但他所做的，历代冰王都不能及。除了历代冰王的祖先——当年的那个冽。
　　想当初锁涯身世被揭露，这位王子的“来历”一度成为族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场的众多冰族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幸灾乐祸，甚至于谈笑着嘲讽几句。
　　如今，蓝霰大门外，所有冰族人都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星炬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女孩，突然道出一句：“这个应该是你们的朵雅公主。”
　　星炬望着朵雅公主的眼神，竟是……竟是那般的难以形容
　　所有人面面相觑。
　　无论是冰族人还是火族人，几乎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火族的王子和冰族的公主看上去很配啊。而且，王子望着公主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只是……这王子眼中的深情，怎么看着好像明显地苦痛？”
　　渊摩法师拈着长须暗暗打定主意：等回了火驼山，就赶紧采办聘礼，一定要有一份足以拿得出手的丰厚聘礼，热热闹闹地来冰霰岛。为明年就要十八岁的殿下向朵雅公主正式求婚。再过半年，小公主就该登基做女王了；再过一年，殿下也该做火王了。火王冰王，成一对小夫妻。那两族，岂不是也要合并在一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嘤哼一声，地上的冰族小公主动了动，却还是没睁开眼，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那个小小的身子在不住地发抖。
　　星炬跪在地上，焦急呼道：“梅朵，梅朵，是你吗？”
　　所有人大愕，都在想：这星炬殿下是不是急昏了头了，赶着朵雅叫梅朵。还不如干脆叫公主也不至于犯这种不着边的错。
　　冰蓝的长发缠绕住了半个身子，那个不住发抖的小小身子。
　　终于，公主伸出一双手。
　　所有人眼一花。
　　只见公主身上，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挣扎而出。
　　先是手，然后是脚，然后头颅，整个身子。
　　地上那个有血有肉的身体停止颤抖。
　　一个幻影直起腰来，站在大家面前。
　　虽然是幻影，但仍然能看得出，黑发黑眼。而且面目，竟与朵雅有六七分相似。
　　那个幻影面对星炬，伸出手。
　　星炬惊疑不定：“梅朵，你是梅朵？”
　　伸手抓对方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
　　幻影一呆，怔怔地站着。
　　星炬也是呆了一下，又张开双臂将面前的她抱在怀中。
　　然而，向前一步，又抱了个空！
　　两人背对背站着，一言不发。
　　一个虚无缥缈，看得见触不到的幽灵。
　　幽灵梅朵猛一转身，几乎就在同时，星炬也转过身来，两个人怔怔地看着对方。四目相对，眼神中全是苦痛。
　　梅朵想哭，却哭不出来，连眼泪都没有。
　　梅朵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我怎么……我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她没有再能说下去，那个身躯本来就是朵雅的。如今邪灵灭亡，朵雅公主，自然要灵肉合一。她梅朵自然而然要把这具肉身归还。
　　朵雅恢复了原样；
　　梅朵，却会从此成为孤魂野鬼……
　　梅朵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间。如果不是虚无的幽灵，真的会抱头痛哭。
　　星炬火红的眼睛渐渐地变作了血红，猛地抽出炽焰刀，往地上狠狠砍下——
　　轰一声大响，所有人退后一大步，长年的冻土层，竟被砍出一条长且深的沟壑。
　　沟壑那边，是大批的火族人与冰族人；沟壑这边，则是星炬，幽灵梅朵，以及倒在地上的朵雅公主。
　　星炬一咬嘴唇，强忍眼泪：“为什么我没能……我没能保护你！”
　　夜风吹来，花海荡漾，轻微沙沙声。除此外，死寂。
　　星炬猛地一插炽焰刀，深深地扎入了地下。握着刀柄，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梅朵没有抬头，仍然抱着膝盖蹲着，蹲着在那里，哭都哭不出来，瑟瑟发抖。

　　朵雅慢慢地站了起来。低下头，微微一闭眼，吐出那枚火珠。圆圆的珠子在掌中滚动，就像是跳动着的小小的火焰。
　　朵雅托着火珠伸到星炬面前，弯下腰：“哥哥的玄冰剑。”
　　星炬抹把眼泪，看着这个空灵娴静的女孩，那双原本纯净无暇的冰蓝色瞳孔中，难以掩饰的悲怆。
　　这个静如止水的冰族公主，还真是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掉眼泪。
　　星炬低下头，从背后抽出玄冰剑，递给朵雅公主。
　　朵雅把玄冰剑轻轻地抱入怀中，伸出一只手，抚过冰冷的剑身。仍然没有流下眼泪。却是身子一晃，直直地向前跌去。
　　星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沟壑那边，族人们大喊着：“公主！”
　　朵雅以火族王子的胳膊为支撑，摇摇晃晃地站着，摇头道：“我没事的。”
　　梅朵抬起头，望着她：“你……你要节哀。”
　　朵雅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两个触不到对方的苦痛恋人，对着星炬说出一句：“你放心，我定会还你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梅朵。”

　　采集谷中的蓝霰花，与诸般冰火两族的神奇药材。熬成一大水晶缸有魔力的汤药。加上巫女母亲曾经秘授的巫术，以冰为骨雪为肌，重铸梅朵的血肉之躯。
　　一个月后，终于大功告成。
　　这一天，星炬早早地来到王宫，焦急地等候着。
　　等在殿内，在那个华贵的大椅子上，真正是坐立不安。
　　两排宫人雁翅在贵客身后，屏声静气。
　　终于，屏风后转过一个娇小的身影。
　　星炬猛地站起，又坐下。
　　身后宫人们齐齐弯腰行礼，呼道：“公主殿下！”
　　等了半天，出来的却只有朵雅公主。
　　星炬伸长脖子往公主身后瞅，什么也瞅不到。
　　面对朵雅公主，憋了半天，才斯斯艾艾地问出了：“不是说……不是说今天就可以见到她了？”
　　朵雅公主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很真诚的：“她亲口说的，她不肯跟着我出来。”
　　星炬瞪起红眼睛脱口而出：“我在这里等得快急死了，她居然还故意不出来。她什么意思？她居然敢故意这么折磨本殿下，本殿下这辈子不放过她！”
　　朵雅公主低下头，忍不住微笑。
　　身后小宫人们更是捂着嘴咯咯直笑。
　　星炬猛一转身，就在那排小宫人中间，一身华服的活生生的梅朵噘着小嘴站在那里，扭着脸，却不肯看他一眼。
　　星炬伸手扯扯她的头发，冒出一句：“这头发怎么还是黑呼呼的？”
　　梅朵哎呀一声叫出声来，漆黑的长发被他扯得生疼。对方用力也太大了吧，简直要把自己的一大缕头发硬生生扯下。
　　梅朵疼得呲牙咧嘴，瞪着一双黑若点漆的眼睛道：“你轻点，你放手，你这个怪物变态拉着我的头发想干什么？”
　　星炬却仍然不肯放手，只是力道小了很多（起码梅朵不那么疼了）。一边一下一下地不停扯着对方的“黑呼呼”的长发一批还批评道：“怎么连眼睛的颜色也改不过来？也是黑呼呼的？黑发黑眼，稀奇古怪！”
　　梅朵气得当场就想骂：“你们这些红发红眼才稀奇古怪！”
　　骂人的话根本没能说出口，双腿凌空。整个身子飞起，又被那只大手拎小鸡似的拎起，拎到了半空中，拎过了那张高大的椅子，拎到了那个宽阔的胸膛中。
　　梅朵一下子就被他抱入了怀中。
　　星炬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梅朵，感受着那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存在。
　　星炬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说：“又可以把你抱入怀了。我说过的，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梅朵紧紧地抱着他，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那排小宫人全部止住笑声，望着这个相貌并不怎么出众却被火族王子紧拥入怀的黑发黑眼女孩子，脸上颇多艳羡。甚至有几个小宫人，眼中闪烁着泪花。
　　朵雅公主仍然轻易不掉眼泪，望着面前这对紧紧相拥的恋人，眼神中，只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