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约

74、幽闭

　　第七十四章

　　黎明初曦，梅朵又睡了过去。
　　黑暗的山洞里，听着那微微的打鼾声。锁涯不由得笑道：“这个梅朵，就是天塌下来也未必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大叫：“星炬你个讨厌鬼，我死也不放过你！”
　　锁涯和朵雅同时一怔，就听得那个角落里的那个小女孩嘟囔一声又不知说了句啥，翻一个身，鼾声又起，高一声低一声。原来刚才不过是个梦话。
　　朵雅摇头笑道：“这个梅朵，就是作梦也不肯放过人家。”
　　锁涯不语。
　　朵雅知道锁涯为什么不说话，他是想到了星熠。毕竟星熠现在落在了赫德手中，不晓得这个赫德到底在玩什么花招，到底要对火族公主做什么？
　　朵雅望着哥哥，道出一句：“你不去找她吗？”
　　锁涯还是不说话。
　　朵雅：“我知道你是怕我不高兴。你我之间何必有这等嫌隙？万一星熠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你这一生也不会安心的。”
　　锁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朵雅虽年纪幼小，外表单纯仿佛玩偶。但其聪明见识远在大多数同龄人之上。
　　她很清楚自己和星熠在锁涯心中的份量。她相信他。否则换成别的不怎么自信的女孩子，锁涯去救自己的妻子，而且还是那么美貌的妻子，难免大大不高兴。甚至于想方设法去阻挠。
　　如果朵雅想办法阻止的话，她总还是能阻止得了。但以后星熠真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人由此产生的裂痕，恐怕是用一生也难以弥补的。
　　锁涯：“难得你能懂我的心。我对星熠一直都很愧疚，只是想能早点把她救出来，好好地送回火驼山。然后……”
　　朵雅轻轻地摇头，示意他根本不必再说下去。
　　这个看得见触不到的幽灵公主轻轻地倚在了锁涯的胸膛上。
　　黑暗中，朵雅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他那心跳的律动。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就已经足够。
　　之前锁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都以为两人是亲兄妹。纠结于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兄妹恋，拒绝了无数次求亲。终于在二十一岁那年，由于母后的极力主张，更出于对火族公主声名的考虑（与火蜥蜴一战受伤倒地被公主没日没夜的亲自照顾，火族公主对冰族王子的倾慕在当时已经轰动了两族。）以极其盛大的仪式隆重迎娶了紫海彼岸的异族王妃，成就了一对“天作地合”的佳话。那时候的锁涯，对新婚妻子温存体贴，何尝不是想就此斩断没有结果的“兄妹恋”？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几番生死轮回。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兄妹恋”的禁忌，其实根本不存在。
　　曾经在耻辱身世的阴影下迷茫过，颓败过。知心人儿的知心话，让他走出了阴影。
　　伦理上的鸿沟消失了。所谓身世的耻辱，完全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洗刷。
　　等他以后凭自己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那时候，朵雅会以拥有他这样一位夫君骄傲；
　　他的母亲霓姬，也会因自己做出一番伟业的儿子重新抬头，成为全冰族尊贵无比的母后。
　　等他先找到赫德，救出星熠。再找回母后，把母后保护在身后……
　　身边还有个朵雅。
　　母后之前一直对朵雅有嫌隙，这样的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凭他锁涯的聪明，还有朵雅的善解人意，只需要一些时间，总是可以让一家人和睦共处的。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朵雅盘膝坐在地上，紧闭双目，屏气凝神。终于睁开眼睛，抬起头，对一直守候在身边的锁涯道出一句：“感应到你母后所在的方位了。”

　　一个偏僻山谷中，一个光线阴暗的隐蔽石洞。
　　角落里，散乱着已经失去水分的果实，已经烤肉肉干什么的。另有一大缸清水，干净松软的草垫。另有一个石桌，摆放着铜镜。只是镜上布满灰尘，想是此间主人多日不曾顾及容颜。
　　石洞不大，在这个方寸空间内，霓姬已经孤零零住了好几天了。
　　出口被一巨石堵严了，看不到日出也看不到日落。不知道外面白天黑夜，更不知道时辰。
　　裙裾拖地，霓姬一改往日的尊贵冷静，脸色惨白，在一个窄小的石洞内走来走去。
　　通往外界的洞口被一块巨石堵严，霓姬停止满室焦虑的走动。扑到巨石前用力推，娇怯怯的身子哪里推得动，当真如蝼蚁撼大树一般，动不得巨石分毫。
　　霓姬娇嫩的手死死地抓着粗砺的石身，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磨出了血痕。整个人扑在石上，眼中的焦虑几乎被疯狂代替，疯狂地喊着：“赫德，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什么意思？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找锁儿！”
　　锁儿，她的儿子，她惟一的儿子，那么高贵的王子，被当众揭露了身世，他势必不能回王宫。锁涯——那是她的儿子，现在境况究竟有多凄惨？
　　她不简直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去想。她那完美得仿佛天神的儿子，失去了王子的身份，成为了全族人唾弃的私生子。此时此刻，一定是孑孓一身。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一定要出去，找到儿子，生也好，死也罢。母子俩相依为命！
　　这个赫德，这个杀千刀的赫德，居然把她关在了这里。不让她出去，不让她出去找儿子……
　　霓姬整个人贴在巨石上，再次疯狂地喊着：“赫德，放我出去！”
　　轰隆隆声响，巨石移动，霓姬不提妨，摔倒在地。光亮大现，巨石移动了一半，已经出现一个一人宽的出口。
　　突然出现的光亮刺得霓姬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嘴角现出一个弧线，分明是惊喜的。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外冲，她终于可以冲出去了，冲出去，去找锁涯。
　　她还是没能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把只容一人出入的出口堵死掉。
　　霓姬一头扑在了赫德身上，抓着他，撕着他，用力踢打他。哭泣着：“锁儿现在的境地……你居然把我关在这里。关在这里，连锁儿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赫德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撕打着，暗暗使力，身后巨石复又合拢。把两个人都关在了里边。
　　霓姬头发蓬乱：“他……他毕竟也是你的儿子，你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关心。”
　　赫德叹口气：“我怎么可能不关心我们的儿子？你放心好了，我亲眼所见，锁儿现在没事了。”
　　霓姬抬头紧眼着他：“你在骗我？你怎么能骗得了我？如果真的见到锁儿，为什么不把他带来？让他一个人流浪在外，被那些身份低贱的平民嘲笑……侮辱？”
　　赫德：“现在根本没有人嘲笑他，更没有人会活得不耐烦侮辱咱们的锁涯。锁儿现在跟朵雅在一起……”
　　霓姬咬牙：“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的幽灵居然还缠着锁儿不放。锁儿现在一无所有了，她还想怎么样！”
　　赫德：“你放心好了，那些个女孩子绝不会为难锁儿。她们都争先恐后地对锁儿好。我们的儿子这么优秀，不管是不是王子，都足够迷倒全族上下的女孩子。”
　　赫德的说法看上去合情合理。霓姬低下头只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抬头质问道：“我还是不相信。既然见到了他，为什么不把他带过来？”
　　赫德的真心回答：“时机不到。”
　　霓姬退后两步：“时机不到？什么时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赫德不作声。
　　霓姬望着对方，突然觉得很陌生：“你有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
　　赫德还是不作声。
　　霓姬：“你囚禁星熠到底为了什么？你见到了锁儿却一直躲在暗处，不肯相见，是怕锁儿阻碍你的行动计划？难道……难道你又把星熠擒到了手？”
　　赫德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中，分明承认了一切。
　　霓姬退后几步，靠在石壁上。突然有种莫名的寒冷。
　　没道理！星熠与朵雅在蓝霰花之谷的变故，的确是她和赫德联手布下的假象，制造的阴谋。目的就是要为自己的儿子夺回王位。
　　可现在，锁涯的身世暴露，连王子的身份都没了，何来继承王位？
　　三个人现在在冰霰岛的处境都很艰难。可离开冰霰岛的冰族人，又能去哪儿？
　　这个赫德……
　　霓姬抬起头望着他：“你想夺王位？”
　　赫德的眼神告诉她：“是！”
　　霓姬难以置信的：“你凭什么来夺王位？你在朝中根本没什么势力。”
　　朝中的势力除了冰王就在那几个元老手中。不管是前任的巫女涟漪还是后来的巫师赫德，一直都被限制权力。
　　上千年的制度以及历代冰王一丝不苟的按律执行，就注定了“觊觎王位”只能成为臣子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霓姬很了解自己的表哥，知道表哥绝不是那种狂妄自大不切实际的人。他看上去胸有成竹。可他……可他到底凭什么？
　　赫德向前一踏步，一把把那个眼神中闪烁着疑惑与惊恐的华服美妇扯入自己怀中：“你不相信我吗？我赫德从来不作没有把握的事。”
　　怀中人不作声。
　　赫德：“你别担心，等不了多久的。在这里只不过是暂避一时。总有一天，我们会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你仍然是冰后，锁涯仍然是王子，而我则是高高在上的冰王。我们一家三口，接受万千族人的朝拜。”
　　赫德低下头，抚摸着那华丽的发鬓：“你放心，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霓姬：“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德阴森森地说出了一番话，让怀中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