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约

65、变成碎片的魔镜

　　第六十五章
　　霓姬转过头，望着赫德：“这段日子，星熠一直在你那边？”
　　赫德：“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再怎么说，星熠是锁涯的妻子，我赫德怎么也不至于打儿媳的主意。至于为什么当初没有把火族公主处死反而隐藏起来，这其中的缘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霓姬不言语，仍然望着他。
　　她不是不相信他，表哥的为人，她信得过。这里的为人不是说什么“坐怀不乱”之类的道学家的老生常谈，星熠的美很难让男人见了不动心，但再美的女人，毕竟是锁涯的妻子。自从冰王去世后霓姬终于说出了锁涯的身世，赫德看待这个王子徒弟，更与先前不同。
　　以赫德的为人，类似于“强抢民女”的事也许能做得出，但“对儿媳下手”，怎么也不至于做出这般不伦之事。
　　但是……
　　关于火族王室的成员在经历了“焚心之火”是可以打开蓝霰大门的秘密，就不是霓姬所能知道了的。
　　而赫德曾经出岛流浪一年多，期间，得到的关于千年邪灵的秘密比冰族王室代代流传的那个秘密还要详尽。
　　清冷的月光下，霓姬抬起头望着赫德，樱唇微启，想要说什么，却见赫德脸色微微一变，坐起，在阴暗中目光熠熠，似在搜寻着什么。
　　霓姬蜷在松软锦被下突然没来由的紧张，刚刚要开口，被赫德大手轻掩住樱唇。
　　一时间，四下里一片死寂。
　　赫德瞪大眼睛，侧耳细听，感受那黑暗中微妙的讯息。终于，目光熠熠，停在了一个方向，眼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

　　嬷嬷一直在调动全部灵力来维持魔镜上的影像，可这时，已经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镜象上，那个赫德目光连扫几扫，停在一个方向。从镜面上看，就是镜中的赫德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盯着镜前的嬷嬷。
　　嬷嬷暗叫一声不好，难道他已经察觉了？
　　如果真的能察觉，那赫德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灵力与巫术，奇了，他哪来的这等巫术？
　　嬷嬷根本来不及细想。那个镜中的赫德，突然抽出身边的长剑，嘴里念念有词，念着神秘的咒语。长剑一挥，直刺了过来。
　　啪一声响，古老的镜面竟瞬间四分五裂。
　　不仅是魔镜破裂，就连嬷嬷都被来自另一空间的剑气刺中肩头，往后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寝宫内，当剑气刺出，就像是刺中了空气中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啪一声大响，那团威力惊人的剑气，竟悉数消失在半空中。
　　霓姬跟着半坐起，伸手拉住滑下的锦被遮掩住身子，倚在赫德身上，紧张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德还未开口，就听外面脚步杂乱，门外一迭声地喊：“陛下！”
　　一眨眼门外聚集了一大群人，但陛下不开口，没人敢擅自闯入。
　　霓姬打个哈欠：“没什么，不过是倒了一把椅子，都下去吧。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寝宫，打扰了本宫的清梦。”
　　外面众人齐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退下。”
　　脚步声齐整，一大群人没什么动静就整整齐齐退了下去。
　　霓姬拉着赫德的臂，还没有开口，就听赫德压低了声音：“刚刚有人用巫术监视了你我。”
　　霓姬一惊，两道眉毛渐渐立了起来：“是谁这般不要性命？”
　　赫德：“用的是巫女涟漪的巫术。”
　　霓姬半天没作声，半晌，才咬牙道：“八成是涟漪那个贴身侍女葆立嬷嬷。哼，当初看她疯癫可怜就没再难为她。本宫一念之仁反而让那个老太婆钻了空子，我看她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
　　赫德：“如果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锁儿的身世？”
　　四目相对，都不敢想下去。
　　如果锁涯的身世真的大白于天下，那么高贵冷俊的王子，一旦让族人们知道了他们的王子不过是冰后与别的男人的私生子……
　　霓姬紧紧地抓着被角，不自禁地打个颤。
　　赫德握紧了她的手。很明白身边这个女人此刻的心情——
　　如果仅仅是自己身败名裂，霓姬完全可以忍受。她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目光追求自己想要的，但是如果是锁涯被羞辱了……
　　之前霓姬甚至都不能想象锁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对着一个小丫头称臣。
　　而如今，如果让锁涯面对全族上下的唾弃与轻贱……
　　霓姬宁可死一百次也不能让儿子的尊严被千万人践踏，遭受如此毁灭性打击！
　　赫德分明能感受到，那只纤长的美手在自己手掌中不住地发颤。
　　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恐慌，从来没有……
　　其实赫德心里又如何能平静得下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也要沉下气来。
　　赫德用力捏一捏，让那只发颤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中“平静”了下来。
　　赫德：“那个嬷嬷不是出了名的已经疯了吗？她再说什么，别人也只当她是在说疯话，疯人疯话，谁信？”
　　霓姬：“可是……”
　　“可是”不下去了，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居然还能用巫术窥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如今对方知道了这个秘密，谁晓得她下一步怎么做？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霓姬一咬牙：“明天我就下令搜遍全岛，一定要把葆立和她的女儿小丝搜出来！”

　　地穴密室中。
　　魔镜已成一堆碎片。
　　受伤的嬷嬷倒在地上，鲜血涔涔，滴滴嗒嗒流下，在地板上成一细长蜿蜒的小河，一直顺着门缝流出。
　　失血的嬷嬷大口大口的喘气，渐成半昏迷状态。
　　空气波动有异，似有一股气流包围着自己，抚过伤口，止住了血。而且，伤口痒痒的，明显在恢复。
　　嬷嬷睁开眼，小公主的幽灵就在自己身边，低着头，小小的手掌虚掩在伤口上，正在施展灵力帮着嬷嬷恢复。
　　葆立嬷嬷挣扎着：“公主，你刚刚恢复，怎么能轻易使用灵力？”
　　朵雅不答，凝神静气，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嬷嬷肩上那个伤口已然消失，平滑如往复，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朵雅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终于，悄无声息地倒下。
　　嬷嬷一急之下收手想扶，那个虚幻的身子从一双老手中穿过，倒下，又慢慢升起，悬浮在了半空中。
　　嬷嬷老泪纵横：“公主你现在的身子，真要因老嬷嬷再出个什么差错，那嬷嬷真是死一千次也不足以抵过……”
　　朵雅轻轻地摇头，极轻极细微的声音说着：“朵雅……朵雅只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只要再休养几天……”
　　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闭上眼睛，悬浮在空中，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看上去安祥宁静，仿佛又沉睡了过去。

　　在冰后派出的侍卫一番大搜寻，小丝很快被抓到，迅速关入大牢中。而葆立嬷嬷，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小丝被抓完全是个“秘密行动”，所以即使被抓入大牢，也被冰后全面封锁了消息。当然不是怕臣民们知道了，关键是防着消息传到锁涯那边又是个麻烦。一旦让锁涯知道贴身的侍女小丝“不明不白”被关进了大牢，王子必然要“出手”，起码也是个质问，到时候还真没法子解释。
　　被抓的小丝，也不过是一个诱饵。关键是引出葆立嬷嬷。
　　即使消息被全面封锁也不怕嬷嬷不知情。赫德施展灵力与巫术，就寝宫内残余的那点子信息，把小丝被囚大牢的影像传到了那边的魔镜上。
　　即使魔镜成了碎片，也完全能够有效传达信息。
　　赫德有足够的灵力，所以魔镜的那几块碎片清清楚楚映出了影像。其中的影像，嬷嬷看到了，朵雅也看到了。

　　独自流浪多日的小丝，被关入大牢的不多几天，迅速憔悴了下去。到后来，自暴自弃，竟然绝食，竟是一门心思求死。
　　绝食到第三天，冰后亲自来到大牢。
　　仪态万方的冰后看着瘦骨伶仃的姑娘连连感慨，说原本多秀气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成这般模样。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让锁儿见了，你说会是什么样的效果？不吃不喝，眼窝深下去，脸蛋都平平的瘦得没点肉了。就像是骷髅外面包了层黯淡的人皮似的，这般丑模样，别说是王子殿下了，就是个普通的冰族男子见了都要摇头……
　　小丝低着头任外面的冰后“胡说八道”，抱着膝盖蜷在角落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好歹的奴才，“敬酒不吃吃罚酒”！冰后一个眼色，立刻有人打开牢房进去，把一个瘦脱了形的小丝按在地上强灌肉粥。小丝拼命反抗，粥水喷了别人一脸，立刻被重重地连打几个巴掌，险些晕了过去。
　　最终还是没能晕过去的小丝被三四个人按着手脚，倒在地上，下巴被捏紧了，简直就是要被捏得粉碎，口大张，一大盆冰冷的肉粥直灌而下，从鼻腔、从咽喉以“排山倒海”之势灌了进去。
　　小丝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动？
　　稠稠的肉粥，厚厚地覆在了眼睛上，糊在了头发上，满头满脸都是粥，真正面目难辩。
　　小丝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紧闭的双目，被厚厚的粥粘着，无法睁开，无法流泪。
　　终于灌完了。那帮人还按着不放，一直按着那个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抽搐、抽搐、再抽搐。
　　差不多确定对方不至于立刻将腹中的粥水呕吐出来，这才放开了手，鱼贯出牢门，得到了冰后的点头微笑，然后就跟在看似已满意的冰后身后，低眉顺眼，就此离去。
　　本来是扁平的肚皮，因为灌进了太多的粥水，竟明显隆起。
　　小丝抽搐着爬起，想站起，又倒地，两手撑地，垂着头，全身抖着，一张口，哇声，大口大口的呕吐。
　　大量的粥水从鼻腔、口腔中喷出。真正呕了个天昏地暗。
　　腹中仍有物，却再也呕不出来了。
　　那个小小的身子仍然在剧烈颤抖，一歪，险些倒在身下刚刚呕出的大堆秽物中。
　　小丝强撑着倒在一边，整个人倒在地上，仰面躺着，伸出手，抹去了满头满脸的粘乎乎的覆盖物。
　　睁开眼，望着阴暗潮湿的牢房，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身下的稻草，发白的嘴唇颤抖着。终于，开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