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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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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寒食雨,离人断肠泪。
三月的细雨蒙蒙地笼着江南氤氲的雾气,耳畔似有那人的低语:“阿远,若有一日,清明寒食,可愿替为兄……遥寄一二?”三二年的天说变就变,出征在即,临行前兄长交代的话,他以为不过是玩笑般的戏语,从未放在心上。却不曾料及此去经年,天人永隔。一语成谶,说的也莫过于此。
忽而想起那泛着苍白的薄唇,记忆里的倦容何尝不是沾染了恹恹的病气,现在想起来种种细枝末节的异样,是不是……太晚了?阿远,阿远,此生盖惟此一人会唤他阿远了吧。那个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让他思念万千的存在,却从不入他的梦。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响唤回了他远行的思绪,目光移至眼前的石碑上,上面刻着的字大概是那人最后的痕迹了,忽而想起兄长平生最爱唱的曲子,眼前似有人影绰约。朱唇点绛,红妆唱婉,一句“团圆美满今朝最”似有无限期冀,再看看眼前的坟茔,所有的美好都化为碎影,他笑得有些讽刺,也有些薄凉。
“哥,我来看你了。”诉不尽的,是无限愁怀。焚香烧纸,酒祭三巡。他挪了挪祭品,腾出一小片空地,缓缓地坐到地上倚着那块碑,一如年少时他倚着兄长那样。提一壶清酒,却再也无人共饮,丢开纸伞,胡乱地灌了几口,酒水沿着下颚没入衣襟,泪水从眼角溢出混着雨水滑入了发鬓。从前,他不知何为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如今…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功成名就如何,衣锦还乡又如何,美中不足,到底是意难平。兄长才华德行远在他之上,如今荣华加身的本不应是他。家道中落,处境穷迫,是兄长毅然放弃了前程,为养活他进了戏班子,纵使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戏子无义,连下九流都要次一等,兄长也不曾有过半分怨言,反倒是常常笑着和他说,他天生便喜欢在戏台上的感觉,从前是门第所缚,如今反倒遂了他的愿。
他侧过头,将额贴在碑上,丝丝凉意,温柔轻透。还记得幼时,学堂下了学,他常常溜去戏班子,静静地望着兄长。兄长坐在妆镜前,细细地描眉画腮贴秀片,将自己捣鼓成鹅蛋脸,艳压十里洋场的名旦真真是名不虚传,他有些心疼地摸摸兄长被扯到绷紧的眼角,兄长不甚在意地笑,轻摸他的头,同样的温柔清透,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缓缓站起,捡起被丢开的纸伞,撑开,弹落了无数雨珠。他对着坟茔笑了笑,“哥,我明年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