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魇先生

3、第一节

　　“雷恩·维瑟尔，你无处可逃了。”深巷里的金发少年被一排帝国士兵围了起来。持盾士兵将巷口堵住，枪兵列成两排将矛头对准他，狭小的巷口在此刻看起来人头攒动。
　　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但面对着对方的坚甲看起来十分无力。而他的身后则是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显然已经到了绝境当中。
　　由于某些人的出卖，他和他的革命军同伴的位置暴露。当地教会士兵倾巢而出，将营地为了个水泄不通并在营地中人困马乏时发动了突袭。他的同伴们死伤惨重，大多都被杀死了，活下来的人和他逃出营地，却被一路追杀。他一连杀死数十个便衣甲士突出重围，却不想对方人多势众，死追不退，到了这个巷口，已经只剩下他一人了。

　　“雷恩·维瑟尔，在逃人员，罪名是反叛，组织非法集会，杀害教会人员，你将会被就地正法。明天早上你的头颅会悬挂在城墙上示众。”一个穿着重甲，手持利斧的男人从士兵群中走了出来。体格健硕无比，高出雷恩一大截，双眼透过头盔恶狠狠的盯着他。这是最高规格士兵，帝国的行刑官——巡游者，为帝国除去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惯用残忍的刑罚手段，将追捕者的四肢砍断，在斩首示众。
　　“其他人不准上前，我要亲自将他斩首”巡游者走到他面前，高傲地看着他，将巨斧立在一边。
　　“还有什么遗言吗？”

　　“在这里败亡…也太快了…”雷恩攥紧手里的剑，微弱的奥术气息萦绕着剑身，上面的血迹在一点点蒸干。他调动着全身的气神凝结在自己的剑锋上，追求每一击都完美中的。因为以现状来看，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要了他的命。
　　“想取我的首级，就尽管过来吧。”雷恩调整着呼吸，故作镇定地说道。换做平时，这些巡游者身穿重甲行动不便，自己尚能轻松处理。但是此刻他的状态已经不佳了，长时间战斗让他的体力不断透支。不过若是拼杀掉这个大块头，或许能够吓退那些士兵。

　　“狂妄！”
　　随着男人一声吼叫，地面稍稍震颤，巡游者的巨斧径直横扫过去，虽然使用笨拙的武器，却不乏巨大的威力和凌厉的攻势，尖锐的斧尖划过雷恩的面前，他垫上一步躲过，沉重的巨斧很快借着惯性倒向另一边，重重砸在墙上。
　　“破绽！”雷恩身体□□过去，将剑锋横起朝着对方毫无防御的上半身刺去。眼看就要刺中，对方却放弃了手中的武器，直接铁手套抓住他的剑身，用力一甩，将他甩飞出去。
　　“嘁…棘手…”雷恩轻盈地落在一旁的箱子上，以高对下，占据优势地形。仔细观察这个巡游者的装甲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浑身都是重甲包裹，如果没有钝器击打，无法伤他分毫，只有将剑尖插进只有锁子甲的颈部才能制敌。而且就这个家伙的战斗技巧来说，并非之前那些只知一味强攻，靠蛮劲取胜的杂鱼，从武艺上来判断，此人也至少是个高阶士官。
　　“不敢过来了吗，铁皮先生？”雷恩一边寻找破绽，一边用语言激怒对方。但是对方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更加认真的对待他，将巨斧架在身前护住了自己脆弱的颈部。长兵器对短兵器通常采用防守反击的策略，借助优势的攻击范围有效杀伤敌人。这个巡游者用的是一种名叫瓦尔加斯推进法的步兵战术，通过高度的护甲防御和威力巨大的长武器做到攻防一体，稳步推进，将缺少防御且使用短兵器的敌人逐步逼入绝境再进行击杀。
　　“不好…”雷恩自觉不妙，虽然自己的剑上有奥术附魔，可以削铁如泥，但面对这样稳健的攻势除了躲闪没有什么办法。贸然攻击不但伤不到对方，还会受到更危险的反击。
　　巡游者倚仗着自己庞大健硕的身躯朝着雷恩不断冲撞，不露出任何可攻击的破绽。好在重甲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雷恩在他的身体四周不断穿闪避着他的攻击。
　　“！”雷恩抓到一个机会，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双腿尚未站稳，只是一前一后地支撑着。在对方笨拙的身体还没绕过来时，雷恩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重重一脚踢在男人的肩甲上，巨大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
　　雷恩乘势箭步上前，一剑刺出，原本将要命中喉咙的剑锋被男人强行偏转身体用右肩挡了下来。剑直接插在男人的肩上，炽热的剑尖插进皮肉里，缺口顿时血流不止。
　　男人惨叫一声，强忍着疼痛对着雷恩用蛮力横扫。雷恩只得放弃剑闪身后退。

　　“贱民…竟敢伤我…”
　　“不过，我不喜欢乘人之危。”男人拔出伤口的利剑，将他丢到雷恩面前。活动了几下手臂，将斧头对准雷恩。看得出他气上心头。连手上的斧刃都握不紧了。
　　“帝国培养出来的战士，只会在重甲里苟活吗”雷恩见状继续挑衅着他，朝着他竖了竖小拇指。甚至佯装打哈欠的样子。
　　“快来啊，你不会怯战了吧，执法官大人。”

　　不出雷恩所料，巡游者急火攻心，不断加快脚步前进，朝着雷恩冲过去，但浑身上下方寸已乱。雷恩腾空跃起。斧刃在他脚下划过，雷恩看准时机，对他的巨斧猛踩一脚，将斧刃砸在地上，箱子被砸了个粉碎。
　　“不错的战术，可惜你还是太慢”雷恩将长剑猛然击出，那人防御不及，剑尖直接捅进了薄弱颈部，鲜血喷涌而出，庞大的躯体应着半声惨叫而轰然倒地。

　　“有谁还想上来送死吗”雷恩强行让自己站直，憋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其实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了，此时的士兵们若是一拥而上，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好在这招杀鸡儆猴让那些小卒们不敢上来。他刻意往前走了走，将那些士兵吓得往后退了退，手里的长枪也拿不稳了。

　　“难道你们在害怕一个穷途末路的小子吗？！”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历斥。士兵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一个身穿教士服，带着白手套的男人走了出来。士兵们纷纷向他行礼。

　　“东部主教，克劳奇…”雷恩见到这个男人就像见到了仇人一样，双眼通红，怒火攻心。正是这个男人在雷恩十六岁时将他参与革命军的父亲逮捕，让他家毁人亡，甚至一整个小镇的成年人都因为有“嫌疑”被悉数屠杀，他的母亲和姐姐也没能幸免。雷恩碰巧和叔叔在外，逃过一劫。

　　“你的好运到此结束了，雷恩·维瑟尔”克劳奇瞥了他一眼，“果然低等人无论如何繁殖，都一样，永远不懂感恩帝国和教会。”

　　“放心，你马上会见到你的父母，希望你们来生再为帝国尽忠吧。”克劳奇作出一副哀伤的样子对着雷恩说道。

　　“呵，你的下场一定会和这个家伙一样”雷恩指了指地上的巡游者。将剑上的鲜血甩向克劳奇和那些士兵，鲜血沾染了他纯白的礼服。
　　“杀了他！”克劳奇皱起眉头，额边怒起几根青筋，向着身边的士兵发号施令。
　　“我说杀了他，你们没听明白吗？！”克劳奇又重复了一遍命令。但是周围的人没有敢上前。雷恩指着巡游者的尸体，俨然一只拼死一搏的困兽。

　　“你的士兵不过如此，和你一样都是吃软饭的”雷恩挥了挥剑，又将士兵们吓退几步。
　　“帝国的恩惠和对王主的忠诚，要时刻铭记于心才行。勇敢的行为应该得到奖赏。”克劳奇冷静下来，开始报出他的价码。接下来的字，让雷恩不觉一惊。
　　“杀死他的人，一等公民。”克劳奇抛出了一张比恐惧更令人心动的支票，在德瓦恩，谁都想得到最大权利的一等公民。在这样的利益下，没有人不愿意豁出性命。这无疑让雷恩变成了一个人人争抢的猎物。
　　随着其中一个士兵吼了一声，其他人也跟着一同勇敢起来，将枪阵举起来不断朝前推进。
　　“该死…”雷恩已经无力再招架这么多支枪了，枪林不断逼近，他的瞳孔不断放大，映射着那些冒着寒光的枪尖，自己濒死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大仇未报，自己却要葬身于枪下，这让他愤恨极了，他将剑举了起来，抱着拉一个上路的想法摆开了战斗姿态。

　　“记得把他的头颅挂起来”克劳奇最后轻蔑地看了雷恩一眼，便转身向后走去，他在巷口的檐上突然看见了一只倒悬的蝙蝠，再抬头看天，夜幕漆黑，已是半夜了。此刻万物寂灭，四周觉不出一丝生气。

　　一股湿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后背，他惊得回身看去。那几个持枪的士兵的躯干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心脏，脾脏，五脏俱全。但是却唯独没有一滴血流出，所有的血液都离奇的直接喷了出来。地上的血液汇到一块，上面还睁着几只眼睛——正好是这些士兵的人数。
　　血液汇成的文字让他不寒而栗。
　　“你好，克劳奇先生。”
　　剩下的士兵纷纷作鸟兽散，想要逃出巷子，势均力敌的恐惧或许能用名誉和金钱蛊惑，但是面对突如其来且毫无征兆的屠杀，没人能冷静下来，就连克劳奇也不例外。
　　地上的血像受到操控一样，朝着那些逃跑的士兵们涌去，化成一根根细而尖锐的血刺，拔地而起插进那些士兵的身体里，并且将他们的血也一点点抽出来，泼洒在地上，他们甚至来不及失声尖叫，就成了一具干尸。越来越多的眼睛伴着血流蠕动着，汇成一个箭头流向雷恩身后的高墙。

　　“打个招呼而已，没必要这么慌张吧。”高墙上站着一个身穿贵族礼服的男人，闪着银光的十字架折射着月光，男人的眼里露出一丝丝赤色。血液流汇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也开始变换着模样，睁开成百上千个瞳孔，盯着克劳奇，时而发出狗吠，时而发出群蝠的嘶叫，时而又能听到惨叫的回响。男人轻声而愉悦的笑着，好像这一切真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招呼”。

　　克劳奇的神色不断变得慌张起来，但是自己没有被杀，让他觉得有谈判的资本。

　　雷恩站在墙下，一时间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男人的声音却有些熟悉。
　　“你是什么人，胆敢妨碍我的执法”
　　“喂喂，死到临头都能面不改色，不愧是主教大人”男人拍了拍手。
　　“哼，你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的麾下为帝国效力，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克劳奇觉得对方也许是个想要表现自己以博得功名的人，因此大开价码，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买不到的人心。
　　“我可以让你直接为王主效力”克劳奇觉得自己位高权重，即使革命军都杀不动他，对方虽然实力强悍，但毕竟忌惮自己的靠山，不敢下杀手。

　　“有趣，太有趣了”男人大笑起来。“让我为你的愚主尽忠？别开玩笑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的筹码不够，上不了赌桌”男人打了个响指“刚刚我已经收下了你的这些筹码…但还远远不够。”

　　“筹码…？”
　　那些死去的躯体再次扭动起来，眼里冒着紫色的暗光，枯萎的皮肤皱在一起，以极度扭曲的姿态一步步朝着克劳奇走过去。
　　“不好意思主教大人，要和我交易的话，只收这个。”男人的指尖凝聚出一团血液，对着克劳奇晃了晃。“真是抱歉，只能请你下辈子再参与了”
　　男人狡黠一笑，十几个行尸走肉一拥而上，分食着克劳奇的身体。惨叫声回荡巷子里。他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点点扯开，内脏尽出，血沫飞溅，他甚至还保有着一丝意识。
　　“主教先生的外皮打开之后，也与常人无异。”男人将克劳奇的血一点点吸纳，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多谢款待。”

　　男人从高墙上一跃而下，挥了挥手，退却了尸鬼们。此时地上的躯体已经没了人样，他取下克劳奇残缺的头颅，丢在雷恩面前。借着月光，雷恩看清了他冷峻的脸。

　　“这算是给我的回礼吗，克洛维斯。”雷恩长舒一口气，把剑收了回去。自从上次王都一别，俩人分别了半年多。这半年克洛维斯一直销声匿迹。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克洛维斯拿白手套刮去雷恩脸上的血迹，整理着他的衣领。
　　“你从我刚刚出营地时就跟上了吧。”雷恩推开他的手，他还是对被人出卖的事情耿耿于怀。
　　“聪明，我想你没有这么快死掉。”
　　“教会都找不到我，你怎么找到的。”

　　“使魔。”雷恩的影子里钻出一只蝙蝠，扑腾几下翅膀飞到克洛维斯肩上。“你没有必要怀疑我，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我不会选择救你”克洛维斯直接说出了雷恩的心里想法，他深红色的瞳孔转动着，仿佛一点点读透雷恩的心思，任何细小的想法都逃不出克洛维斯的观察。

　　“你…究竟变成了什么…”雷恩有些地惶恐看着他
　　“魔鬼的继承。”克洛维斯和雷恩对视着。深红色的瞳孔和他的眼神碰撞到一起，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一次冲进雷恩的脑海里，他感到自己被无形的沉闷压住了。

　　随后战场屠戮和虐杀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他能看清楚每个细节，甚至是裂开的血管，惨白的士兵尸体，血淋淋的器官和断裂的四肢，惨叫和哀嚎，还有邪恶的低语在他耳边回荡。一条腥红色的大河在他脑海里奔涌。

　　“呃啊……”雷恩感到一阵头痛。这份诅咒的力量让他面前这位故交完全变了样子，冷血而残暴。和过去相比，他的灵魂里只剩高贵，而没有任何良知和善念。

　　“可是……他们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死后还要被折辱”雷恩心生恻隐。

　　“面对你的死敌，还能心存怜悯，你真是幼稚至极”克洛维斯走到死去的巡游者身边，将他流出的血液凝聚起来，全部融入了自己的河流当中。
　　“又一个良品…”克洛维斯动了动手指，想要将这具尸体也变为自己的仆从。

　　“他已经在对决中战死了，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死去的战士。”雷恩走到他面前打断了他。
　　“即使他们想把你的头砍下来？”克洛维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无奈地看着雷恩。
　　“心存善念，你永远不可能强大起来。”

　　“至少对我来说，我不会侮辱我的对手”雷恩坚定地看着克洛维斯。
　　“真是高贵的骑士精神，雷恩先生”克洛维斯弯下腰，轻轻抬起他的下颚，凑近耳朵对他说道。
　　“但愿你不要死在这愚蠢的想法上才好。”

　　“我只会走自己认定的路。”雷恩盯着他，目光毫不动摇。
　　“哼…随你便吧”克洛维斯冷笑一声，瞥了他一眼
　　“你呢，你打算去做什么”雷恩反问他。

　　“新世界的秩序的建立迫在眉睫，旧世界的审判即将到来。”克洛维斯握紧拳头，“清扫腐朽的王，不留任何活物，才是真实的强权。”

　　“我认为该死的人，都不会活着”克洛维斯透露着一股强烈的杀意，雷恩感到面前的他已经不是半年前流落他乡的王子了，而是一个真正毫无慈悲，杀伐果断的君王。未来的世界，也许会被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别这么严肃，你是我的朋友。”克洛维斯看着雷恩板着脸，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比起在意我，你更应该肃清一下队伍里的叛徒了”看着雷恩严肃的脸，克洛维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他手里。

　　“算你欠我的人情。”
　　纸上写着数十个名字，都是和教会有勾结的内奸。其中有几个已经用红笔划去了，显然是“已被清除”的意思。

　　“你不打算来革命军落脚吗”雷恩问道。
　　“我不陪小孩子游戏，仅仅只是为了救你而已”克洛维斯冷冷的说道。
　　“明知道蚍蜉撼树，还要继续玩革命游戏吗？”
　　“也许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腐朽的帝国最终会崩坏。”
　　“哼……天真”克洛维斯戏谑地笑了笑，“别让我再救你了，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吧”
　　“咳……你要去哪里。”
　　“天要亮了，我不喜欢白天。”克洛维斯走到他面前，把他的脸别过去，抚摸着他颈上一道被划开浅浅的伤口，血液从他手中流出，化成细线缝合填补着伤口。
　　“或许你需要帮助时，我们会再见的。”克洛维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化作一团血雾消失了。

　　清晨的钟声响起了，一缕阳光映进巷口，照在雷恩脸上。地上的尸体在阳光下崩裂成灰烬，随风飘开。雷恩感到仿佛一切皆是虚幻的梦境，但他确实刚刚逃出生天。
　　“真是奇怪的人啊……克洛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