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烟火 ...
-
“我仍旧记得四年前的春夜,那天的风还带着凉意,远不如自大西洋来的海风温和湿润。但气氛比这四年间的所有日子都要热闹,纽约的人们放烟花庆祝圣诞,而在这,大概直到下一年也不会如此。
四年前布鲁克林的人们在广场上欢呼时,我手握短刀蜷缩于一条阴暗破旧的小巷,我呼吸剧烈,身体颤抖,难以扼制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
情侣们张扬热烈地亲吻相拥;朋友们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多美好的时刻,我却觉得我行将死去。
但我不会死去。
好转一些后我从地上爬起,当时我恐怕是你无法想象的狼狈。血顺着刀刃滴落,我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武器。刀柄没被我捏碎,真是奇迹。我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狠狠擦拭这锋锐的短刀,盯着广场上来往的人们。
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他身着军装。
是一个要远赴北大西洋作战的二十出头的少年,带着蓬勃的朝气踏上死亡之路。
那双碧绿的眼睛青翠透亮,远胜我见过的所有玉或翡翠。
你猜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与他对视,短暂一瞥,但已足够我记住这少年人的模样。
我扯下衣襟上的玫瑰,掷往他的方向。
他没有发现,他亦不会发现。
我随即匆匆离去。
政府的人没有苛责我,我觉得原因在于我提出要前往欧洲战场。
在地狱里,我也可能随时意外死去。
但我在想,于哪一片刀山火海,能遇见你。
仔细算算,我应和你们是差不多的年纪。
可惜我没有,或是说早已失去,蓬勃的生命与活力。
你这样一往无前又悍不畏死的少年,骄傲又凶悍,赤诚又勇敢。
却取了一个‘鹿仔’的名字。
你绝不是随时闻风而逃的惊惶的鹿。
但某些方面,你着实胆小可爱。
1944至1945,战事好转,长夜将尽,黎明总会到来。
我多想亲口告诉你,我们又打了多少次胜仗。
但我,不能。
我不知你在世界或是欧洲的哪一角落,又正经历着什么。
或许你困苦满身。
这一年我和史蒂夫带着咆哮突击队冲在最前面,我仍旧厌恶正面交战时震耳欲聋的炮火轰炸,不过这不影响我的准头。我只希望超级士兵的超级体质能保我听力不损。
只要你在近处呼喊我名字,我便一定能听见。
这一年的战斗惨烈而残酷,纳粹的最后挣扎看来没有止境,要撕掉我们许多血肉。
但战争总会结束,我一人潜行也将至尽头。”
少校饮尽瓶中的酒,伏特加分外辛辣,想呛出她的眼泪。她停了笔,将信纸折好,妥帖安放在靠近心脏的衣袋里。
一个难得停火的春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森敲碎酒瓶,把玻璃洒向天空。
佩吉走到她身后:“森,星星很美,但是该走了。”
名为森的少校起身,拍拍军裤上沾的灰尘,顺手又掏出打火机和烟。
点燃后,烟草味飘散在血腥的空气里。
森深吸一口,将烟仍在焦黄的土中。
“走了。”
她曾以为战争无止休,如今却能一眼望见尽头。
她曾以为她会冷眼旁观世间百态,到头来还是栽入一个该死的泥潭,并且心甘情愿。
凤凰停于雄鹿犄角。
而她想念的人,此刻被层层冰封,寂静着,没有呼吸,坠入一场难以苏醒的梦境。
这七十年里,你会做梦吗?
我会。
我梦见1945年给你写信。
我梦见1944年你跌落火车,摔入雪地,鲜血淋漓。
我梦见史密森尼博物馆你该死的石刻和你该死的生卒年月。
你统治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但你是谁。
“这七十年间,我也会做梦。
我梦见战场上的初见。
我梦见我被俘虏改造时你握住我的手及看着我沉静的双眼。
我梦见1991年霍华德车前你我最后一面。”
巴基停笔,以此作为信件结尾。信要寄往何方,无人知晓。
我在想你。
我要与你讲来时的路。
你何时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