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流水混记》pirate王

1、第 1 章

　　沈斯可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电视没有开，客厅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时不时能听到楼下小孩子打闹的尖叫声，很远，朦胧地听不真切。

　　她抬头看表，时间刚刚好是下午一点半。

　　一年中最热的月份，一天中最热的时间，难怪连小孩子地叫闹都显得有气无力。

　　沈斯可伸手摸了摸已经略微汗湿的刘海，视线重新移回纸页上的铅字，右手食指有些急躁摩挲着纸页边缘。

　　几分钟后，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有些粗暴地合上书页，旋即右手腕水平略下自左向右划出约120度，杂志便丢在面前的茶几上。

　　看不进去！大大小小的字在眼前晃啊晃，死活连不成句子，闷热把她最后一丝耐心都烘干了。

　　黑底暗银色压花茶几上的玻璃杯被她丢出的杂志书脊碰到，朝着右前方划出不大悦耳的呲啦声，所幸用力不大，杯中的水只是溅出几滴。

　　沈斯可盯着被水珠放大的花瓣纹理，眼神渐渐失焦，思绪恍恍惚惚地飘向十几天前。

　　高一暑假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语重心长地总结讲话。

　　“各科期末成绩和年级排名已经发下去了，自己好好看看问题都出在哪了！卷子不要丢，开学后新班级的老师会统一评讲。”
　　“不要一放假就疯了一样的玩！抓紧时间查漏补缺！开学后没时间给你补窟窿！自己心里都有点数，该补课赶紧补课去！”

　　沈斯可一面翻着试卷一面听着班主任絮絮叨叨地讲话，其实根本没记住一句话。

　　她知道其实大家都和她一样，心思早就不再教室里。

　　文理分科，新学期，新班级，新期待。整个班级蠢蠢欲动。

　　物理试卷上鲜红的数字有点刺眼。这次物理考试的难度远超平常，沈斯可平时物理成绩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远达不到优秀。

　　学校通过这种方式区分尖子生和优等生，赤、裸、裸地划分群体。

　　有什么呢？她想，社会以资产判定一个人的成功，学校用成绩划分学生价值，多正常。

　　不过是戳破了自以为很优秀的假象而已。

　　明明在考试结束时就隐约预见了结果，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看着周围同学难掩欣喜的面容，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高兴什么呢？明明在这场分班大战中，大多数人都输的丢盔弃甲，可是他们怎么就那么开心淡然呢？

　　“分班结果学校正在统计，会在高二开学那天公布，你们……”

　　讲台上班主任已经开始安排开学当天的适宜了，沈斯可扭头看了看教室后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果然快下课了。

　　同桌陈楠用中性笔末端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肩膀侧过身子轻声问：“喂，你说，我们会分到一个班吗？”

　　沈斯可愣了愣，视线无意识地游移到物理答题卡上的分数。

　　和陈楠一个班吗？那也就意味着和优班彻底划清界限。

　　尽管知道这次自己大概率会和优班擦肩而过，也劝慰自己不要太把得失放在心上，怎么在这种时候，心脏还是会像被浸泡在柠檬水中一般酸软？

　　沈斯可的思绪被陈楠压抑而焦急地辩白打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肯定能去资优……”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将陈楠推入一种尴尬而局促的境地，脸颊微微发热，顿时觉得羞愧难忍。

　　明明是自己能力有限又过于敏感，却搞得好像全世界都在看自己笑话一样，实在可笑。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沈斯可连忙打断她手足无措地解释，略带歉意地看着她，笑了笑，问：“你还希望和我一个班吗？”

　　陈楠脸上的无措和被打断的愕然交织在一起，呆呆的样子像是被抢走正在啃食的胡萝卜的兔子一般。

　　两秒后，她坐直身子，眼皮半阖低垂目光，看着右手拇指食指之间捏着的中性笔笔尖，嗫嚅着说：“你帮了我很多，我，我当然希望还能在一个班，其实，其实我……”

　　沈斯可看着陈楠略微泛白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再次打断她：“嗯，我也挺喜欢你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了，沈斯可顿时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两人虽然做了一年同桌，但关系并不密切！这种话，确实越界了。

　　沈斯可拼命想要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可越是急迫越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好像再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正犹豫着，下课铃救命般地响起，撕破两人之间暗涌的尴尬，两人索性各怀心思的沉默，沈斯可暗自长舒一口气，决定今晚回去一定要拜拜佛祖和上帝，太及时了！

　　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像是酝酿已久终于开锅的水，扑腾扑腾地向外吐着泡泡，热气蒸腾。

　　班主任勉力压了压，最终还是无奈地叹口气，简单安排下卫生情况留下一句“假期愉快”便出去了。

　　性子急的同学早已收拾好书包紧随着班主任的身影消失，被安排打扫卫生的同学怨声载道地抱怨倒霉，教室里交谈声、卷子书本翻飞的纸张声、桌椅摩擦声和空气中的热气混杂在一起，组成她高一的最后一天。

　　等到沈斯可在宿舍收拾好换洗衣物和假期要用的学习资料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放假时大多住校生都会怕麻烦地提前整理好假期需要的东西带到教室，放学后直接回家，宿舍楼较平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平日里的学校生活高强度而快节奏，相比之下，这半个小时让她觉得轻松惬意，最重要的是，和放学后第一班的公交车盛况比起来，什么事也都显出几分可爱来。

　　出宿舍的时候学校已经安静下来了，像一头疲累的巨兽准备安眠。

　　路上零星碰见几个相识的住校生，都和她一样拎着提包背着书包，彼此间礼貌地问好道别，说再见的瞬间突然又想起陈楠。

　　那个女孩子，连告别都能这么的，独特……

　　陈楠拎着书包站在走道里对沈斯可说“先走了”的时候，沈斯可正死命地和绞在书包拉链里的草稿纸作斗争，于是头也不抬地说：“好，下学期见。”

　　意料之中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响起，沈斯可一个用力将已经皱巴巴的草稿纸扯出来，抬起头疑惑地看她。

　　陈楠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盯着她，见她望过来，迅速收敛表情，旋即将手撑在桌上圆圆地睁着眼睛说：“你别得意，我才不喜欢你！”

　　斯可闻言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她那句安慰性质示好的回馈。

　　陈楠的声音有点大，教室里剩下的两三个同学被声音吸引，陈楠在大家好奇和探寻的目光中从容离去。

　　沈斯可没有叫住她，低头将桌面上的卷子和练习册塞进书包，剩下的几个同学和她关系实属一般，自然不会热切的追问什么。

　　斯可忽略他们探寻的目光平静地告别，没想着要解释什么。

　　现在走在路上想起陈楠当时的神态，像极了三岁的小男孩对着心仪姑娘大声喊出的那句“我才不喜欢你”。

　　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憋着一口气想要挣回面子，可爱得不行。

　　当时陈楠因为她斟词酌句，生怕带来二次伤害，她不忍看她的矛盾和辛苦，慌不择言说出一句喜欢，看来还是被误会了啊。

　　沈斯可暗想，幸亏对方也是女孩子，不然真得头痛死。

　　后来很久之后，当沈斯可回看这段记忆的时候才不得不无奈地认清，她们并非三岁，她说的不喜欢就真的只是不喜欢而已。当然，这是后话了。

　　只是对于当时拎着换洗衣服走在路上回想这一幕的沈斯可来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成绩和排名而皱巴巴的心情确确实实因为她和陈楠间隐约透出尾巴的友情有所抚慰。

　　落日的光铺洒在她身上，温暖舒服。

　　她一面暗自为自己情绪地善变感到羞愧，一面不可避免地感觉愉悦，终于还是勾起了嘴角，踏出校门。

　　笑容在下一秒凝固。

　　左前方大约十米处停着一辆出租车，男孩侧着身弯腰打开后车门，后脑勺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跳动，他的脸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隐藏在阴影中。

　　那么好看的光影效果，是她极为熟悉的背影。

　　站在他旁边的女孩俯身坐进后座，动作熟悉自然，甚至连看他一眼以示感谢都没有，微微扬起的发梢散发出骄傲艳丽的味道。

　　简单平常的一个动作，怎么这个姑娘做起来就那么好看呢？

　　男孩待女孩坐稳后，将左手拎着的粉红色书包递过去，随后摘下自己的黑色书包与她并排坐进后座。

　　那就是他喜欢的人吗？

　　斯可看着熟悉的背影隐没在车厢，看着车门关上出租车开走，原本因假期和陈楠带来的欢愉感像是撒了气的气球般盘旋上升，不知散落在何地。

　　真奇怪，明明都是一样的校服，怎么他们穿起来就那么的漂亮呢？

　　她努力勾了勾嘴角，笑不出来，右手心被拎包坠地麻麻得疼，她把包换到左手，大步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紧接着，自己的整个暑假都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隐约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可那究竟是什么，斯可不敢深想。

　　“叮”，短信声打断她的沉思，母亲问她今天返校是否需要买些什么带去。她回复说不用了。

　　短信发送成功的瞬间又想起什么似得重新打开编辑页面。

　　“妈妈，帮我买几包咖啡，刚开学怕不适应。”

　　她没再等待短信的回复，伸手将茶几上玻璃杯中的半杯水端起一饮而尽，长时间放置在空气中的水温热地滑过喉管，既不解渴也不解热，沈斯可的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茶几上溅出的水滴早已被热气蒸腾的不见踪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是啊，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是一场分班考试，不过是一个仅交谈过一次的人，不过是一颗还未萌芽的种子，慌什么？

　　十几岁的年纪，怕什么没有后来？

　　慢慢来，沈斯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