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说什么都对》暴雨迟迟

1、A

　　直到沈之年毕业两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是市一中初中部老师口口相传的典范。各科老师将他挂在嘴边，张口“人家沈之年都努力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奋斗”，闭口“你们要是有沈之年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这么神话般地传了两年，两代学生的八卦这么一流通，连“沈之年其实是外星人”这种谣言都以讹传讹得有模有样。
　　如今是中考的最后冲刺阶段，学习的压力像五行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身上，尤其是林乔乔所在的特长班。市一中这种初高中一体的重点高中，图的就是升学率，尽管内部会对直升高中部学生的中考成绩线放宽一些，可艺术体育类的特长生还是需要鞭笞，不然文化课太低也会失去直升高中部的名额。
　　是五六月说热不热，说凉也不凉的季节，一个班的学生在这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都有些精神涣散，昏昏欲睡。林乔乔坐在靠操场的那一小组的窗边，叼着笔看着天边的云，听着历史老师重复了八百遍的沈之年的光辉事迹，有些微微地走神。
　　“啊，耳朵都要起茧啦。”林乔乔的同桌李蕊安借着书桌上堆得高高的书挡住了老师的视线，悄悄地低下头来对她抱怨道，“沈之年沈之年，我哪天碰到他一定要给他送一面锦旗。”
　　“你看那个云，像不像海豚的形状？”林乔乔也学着李蕊安的样子低下头来说悄悄话。
　　“乔哥，我明明是在和你说沈之年……”李蕊安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将头凑过去了一些，“哪里？哪一朵？”
　　“老师不都喜欢夸大其词么，说得这么好，说不定本人是个书呆子呢，带着超——厚的眼镜的那种。”林乔乔笑嘻嘻地说，拿手向着那朵并不知道到底像海豚多一些还是像鲸鱼多一些的云指去，“那边，靠着实验楼的那——。”
　　“林乔乔！”历史老师一声巨喝，惊得一教室的瞌睡虫都醒了，“上课不要交头接耳！”
　　林乔乔吐吐舌头，坐直了身子收回了手。
　　李蕊安不死心，又给她递了张纸条写过来。
　　“沈之年才不是书呆子。”李蕊安写道，“他初中直到毕业光荣榜上一直都有他的照片，帅惨了。”
　　“我实名制向他道歉。”林乔乔在纸条上回，“但是希望您不要忘了我初二转来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
　　“但是我不允许你亵渎他的名声！”李蕊安很快又把纸条递过来，还画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
　　林乔乔飞快地对着李蕊安做了个鬼脸，察觉到历史老师又扫视过来的视线，赶紧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在书上写笔记。

　　直到放学了，李蕊安还在为这件事愤愤不平。
　　“这真的不能怪我呀！”林乔乔大喊委屈，“我确实没见过他本人，你这么一直和我说帅，我也想象不出来嘛。”
　　“上学又不能带手机，能带我就拍照给你看了。”李蕊安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头说道。
　　“安安，为啥你这么替他抱不平呢？”林乔乔勾着李蕊安的肩膀十分纳闷，“老师夸他的时候你可没少抱怨啊。”
　　“那能一样么？”李蕊安耐心开导，“一个人再好，别人在你耳边提一千遍，你不会烦吗？”
　　林乔乔点点头。
　　“那尽管你再烦，”李蕊安再接再厉，“能改变他优秀的事实么？”
　　林乔乔恍然大悟：“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林乔乔！”李蕊安咬牙切齿，“别以为你是练散打的我就不敢揍你啊！”
　　“哎呀，我得去一趟图书馆，我上周借的书还没还呢。”林乔乔赶紧脚底抹油，“你不是要去画室么，那我先不送你了哈。”
　　说罢一拍李蕊安的肩膀，转身逆着人流就向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李蕊安站在原地，被林乔乔要去图书馆的话震惊得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讲实话，林乔乔的外表看上去确实像个文学少女。娇娇小小的林乔乔长着一张稍微带点婴儿肥，人畜无害的、格外能够引起邻居大爷大妈们喜爱的脸，又留着过肩的长发，讲话细声细气地，一看就是老实读书的好孩子。因为青春期来得比其他人要晚，她的个子四舍五入才到一米五。其他女孩都在害羞地藏着“小面包”不想被同班男生发现时，她的初潮在初三的上学期才姗姗来迟。
　　就是这样的林乔乔在初二时转入李蕊安他们班，甫一踏进教室，李蕊安他们班的男生就发出了小小的轰动。
　　李蕊安作为林乔乔的同桌，肯定是要表现一下他们班友好和谐的风气的。她迫不及待地等林乔乔坐下，凑过去开始了查户口。
　　“你好，我叫李蕊安，你叫我安安就好了。”首先要自报家门。
　　“你好，我叫林乔乔。”林乔乔细声细气地回道。
　　多可爱啊！李蕊安感动得一塌糊涂。看看这小身板，看看这秀气的脸蛋，看看这水盈盈的眼睛！
　　“我是美术的特长生，你呢？”继续查户口。
　　“恩？”林乔乔眨眨眼，“要不你猜猜？”
　　“嗯……我觉得你像美术部的。”李蕊安摸着下巴回答。
　　“错啦。”林乔乔笑了。
　　多斯文啊！原来是音乐部的！李蕊安懊恼不已。对啊，看看人家这气质，怎么都是个搞音乐的嘛！
　　“那你是学什么乐器的吗？”李蕊安接着猜。
　　“也不是喔。”林乔乔笑得更开心了。
　　李蕊安的心出现了一丝裂缝——体育部的吗？确实，自己这么以貌取人未免也太武断了。这细胳膊细腿的，在体育部，多反差萌啊！
　　“我知道了，你是体育部的。”李蕊安说，“那你是跑步的吗？还是跳高跳远的？”
　　“这下猜对了一半。”林乔乔又眨了眨眼睛，“我是练散打的。”
　　这也太反差萌了吧？李蕊安腹诽。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明明两人年纪一样大）去散打，这不会被打成肉泥吗？
　　“那你……”李蕊安艰难地遣词造句，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岂不是经常受伤？”
　　“不会啊。”林乔乔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都打不过我。”
　　原来是大家会让着她。李蕊安误解了她的笑，放下心来。也难怪，这么可爱的一张脸，大家怎么下得去手呢？
　　这个印象一直持续了一个月。
　　李蕊安所在画室的老师经常会要求他们去路边速写，有一天李蕊安画着画着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林乔乔转来以后，体育部经常会有一些男孩子鼻青脸肿地走出来，每天还都是同一批人。这让身为林乔乔的同桌，又十分有正义感的李蕊安替林乔乔揪紧了心。
　　“真惨啊。”画室老师那天监督他们速写时，看着结束训练的体育生们感叹了一句。
　　李蕊安听着老师的话，联想到自己娇小的同桌，不由得擦了一把汗，凑过去向老师打探消息：“是说他们每天都鼻青脸肿的所以惨吗？”
　　“这个、这个和那边那个蓝裤子的，”老师随手指了几个学生，“都是你们班体育老师卫老师带的，练散打的。”
　　李蕊安顺着老师的手指望过去，发现就是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更担心了：“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啊？”
　　“卫老师好像说是来了个大猩猩一样的女孩子，女生都不敢和她打，只能去男生那边和他们一起练了。”老师说完，看向李蕊安，“这么有闲情担心别人呢？画完了吗？给我看看。”
　　李蕊安赶紧把画册交给老师，扯了个肚子痛的借口溜了。大猩猩一样的女孩子把男孩子都打成这样，她可怜的、弱小的、娇俏可爱的同桌得怕成什么样啊！母爱泛滥的李蕊安这样想着，往体育部的室内训练馆小跑过去。
　　离室内训练馆越近，惨叫声呻吟声越来越清晰。老母亲李蕊安踮着脚，扒在训练馆的窗户外往里探头探脑的看。
　　因为还没到解散的时间，馆内人还是挺多。李蕊安一眼就发现了被男生围坐在圈里的，正摆着对峙姿势的林乔乔，她的对手还是个一个一米七多，比她壮两倍的男生。李蕊安刚要惊呼出声，比她的声音更快的是二人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男生率先用右腿攻击林乔乔的肩部，林乔乔双手上下夹击接住向身体侧面一递，左腿迅速踢向男生的左腿膝盖窝，把男生放倒在地。整个过程快很准，力量与技巧兼顾，像是她的小身躯里附体了一个拳皇。
　　李蕊安震惊！
　　这时，那个被掀翻的男生站起来了，二人恢复了对峙的姿势，这一次男生还是先手，他出拳攻击，一一被林乔乔闪过，随即右腿再次扫去，被她左手单手抱住，右手按向男生后颈，右腿迅速踢向男生的胫骨，将男生第二次放倒。
　　李蕊安颤抖了！
　　原来画室老师说的“女猩猩”，就是林乔乔吗？！
　　林乔乔很快地发现了趴在窗户上看的李蕊安，向着她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得不行的笑容，还挥了挥手。
　　李蕊安……终于发现自己误解了这个可怜的、弱小的、娇俏可爱的同桌。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李蕊安和林乔乔闲聊到了这个事。
　　“为什么你昨天能够那么轻松的把那个男孩子放倒啊？”李蕊安撑着头看着正在吃零食的林乔乔不解地问。
　　“因为我力气大啊！”林乔乔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信，咱俩来扳手腕试试。”李蕊安将信将疑地将手肘放在桌上。
　　林乔乔连零食都没放下来，单手轻松地碾压了李蕊安。
　　李蕊安大惊失色。
　　“我两个手和你扳。”李蕊安再次试图挑战。
　　“你等一下啊。”林乔乔从桌洞里摸出一包纸巾擦了擦手，放下了零食。
　　李蕊安再次被碾压。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我再试试！”李蕊安第三次挑战，这次她站起来了，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但林乔乔的手就一直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是李蕊安的力气在她眼里就和挠痒似的。
　　“到我啦！”林乔乔开心地说。
　　李蕊安第三次被碾压。
　　从那以后，李蕊安看着班上的男生来向林乔乔套近乎时，眼神从护崽变成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