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明月照沟渠》南岸蓁蓁

2、入梦

　　“长歌…”那人修长白皙的指牵着我身侧的踏雪驹的缰绳，俊逸的眉眼间流连几分不忍。他顿了顿言语，紧抿的唇瓣轻启。“你若是不愿…我定护你周全！”

　　记忆中的清冽之音如同烟雾般轻薄萦绕耳畔，我好想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紧蹙，对他再说一遍“心甘情愿”。

　　我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站起来，喉中的腥甜弥散不去，胸中的愤懑和那句不敢说出的后半句“只怕君不知吾意”像数条藤蔓紧紧的将我勒住。

　　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我拼命的向四周摸索着木棍，厚重的黄土卷风而来，我只能感觉到坚硬的沙砾刮破曾经涂着胭脂水粉吹弹可破的肌肤。眼前仍是一片血红色，温热而黏腻。

　　周围全是人，可我听不到一点声音。我努力的辨别着对方的微弱的脚步声，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地面上，双手的指尖深深地抠进泥沙中。
　　失去了眼睛的作用，我的听力变得格外敏锐。我自知，我的体力消耗过盛，对面应战没有赢的可能。所以我只能凭借千钧一发之际的一线生机取胜，并且一旦失败，便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我绷紧全身的神经，悄悄地将一把黄土捏在掌心，心神紧随对方的动向，一步一步的数着他的步伐。
　　两米，一米。我轻语出声：五、四、三、二、一。
　　我猛的转身，将一把黄沙全部洒向对方。但对方显然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自顾之余还用手中的木棍击中了我的左肩，肩膀的剧痛瞬时传来，我跪在地上，指尖几乎没入手掌的肉中。
　　明知道自己的脸被散乱的青丝遮住无人看见，却还是不忍落泪。我轻笑了一下，这竟比他的那匹良驹踢在身上还要疼上几分。好在功有所成，我轻挑眉尖，翻手抢过对方的木棍，行云流水般的敲至他的双腿之间。听到他的咆哮声后，我愣了一秒。“果真，那么疼么？”周围全是倒吸冷气的声音，估计是同情他后代的延续问题。

　　我用右手胡乱的抹了抹眼前的猩红，还未找到目标，眼前的景象便像撕裂的宣纸破碎不堪。黑暗随即铺天盖地。

　　坐在高台上的纪昀本手持卷轴眼神不许周围之事。却在宣布结果之时看了我一眼，而后眉间若蹙，眼神晦暗。

　　“长歌，愿为殿下分忧。”我向他福了福身，走到铜镜前。我望着镜中的人影，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发间的钗、钿悉数摘下，顷刻间，三千青丝拂身而下。
　　“从现在起，长歌抛却女子的身份，更名改姓。”
　　“我不再叫长歌。而是秦意。楚人，秦意！”

　　我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我已经不在原先的军帐中。我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多年的护卫经验告诉我，这里尚且还算安全。我轻舒了口气，这才感觉到疼。

　　身上没有一处不是青紫的，我垂眼看向自己的指尖青黑一片夹杂着血丝，哪还有当初纤纤玉指的影子？

　　我跌跌撞撞的爬向水盆边，看向水中倒影的一瞬间，瞳孔猛的缩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乌黑的颜色，横亘在鬓发边。

　　我扯着嘴角，生硬的挤出一个笑来。我的嘴唇干枯无色，轻轻一扯便出现一道血口，看上去更加的丑陋不堪。若是殿下见了我这般模样，可还会吟出那句“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呢？
　　我从未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像宫中的粉黛一般如此在意外表皮囊。其实，除了那张脸，衣衫之下早已经伤痕累累，就算完好无暇，我又在臆想什么呢？

　　早就知道的道理“碧玉小家女，不敢贵德攀”，如今竟是糊涂了!

　　许是我太过伤神，有人进帐都没察觉。来人一身黑衣，对我抱拳。“恭贺秦兄从诸多将士脱颖而出。自今日起，您便是殿下的贴身侍卫。殿下身边没有侍女，所以，秦兄不仅要时刻要保护殿下的安全，还要侍候殿下的衣食起居。这个，会助秦兄一臂之力！”他递给我一个本子，我粗略的翻了一翻，原是记录晟王的生活细节和如何能够化险为夷的妙招。

　　我心中了然，这必然是晟王的前任侍卫留下的。如此细心为他，我倒是好奇这晟王是否如传言一般，宛若烟火中的神仙，佛儒心肠，拂澜清寂。

　　我眸中微闪，只是这晟王选拔贴身侍卫也显得太草率了一些。我粗略一想，又看着手中的本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秦兄，秦兄？”我反应过来，向他作揖道谢。“想必兄台便是殿下的副将了，秦意惶恐荣受将军兄弟之称，且送予秦意如此贵重之礼！烦请将军告知殿下一声，待秦意梳洗一番便去侍候左右！”

　　边塞不比皇城，食物尚且缺乏，更何况纪昀特殊的要求。琴棋书画，骑射御礼，唯有烹饪对我不怀好意。时至如今，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道月桂白露羹而已。我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盆清水，行至纪昀的营帐前。“王爷，请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