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凤兮凤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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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不想做皇帝。但是你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是真的能逆天改命江山鼎革，还是被五马分尸满门抄斩。
在位皇帝，最喜欢灭人满门。
大梁与世家共治天下，高祖之后的文帝、穆帝甚至是世家在皇子中选择拥立的。直到皇爷爷晚年，世家手上的权力才逐渐分散到内外朝当中，虽然内朝官员仍然是世家子弟，但是至少外朝已经开始出现寒门高位。
父皇继承大统，也继承了皇爷爷对世家的态度：分而化之，逐个击破。
但世家的权力仍然让人如鲠在喉，他们垄断了国家政治，即使是父皇也必须时不时作出让步。
以皇帝之威，对臣下让步，此中屈辱令人夜不能寐。
庆典当天，韩博士为首的礼官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几个皇子公主端坐在父皇身后，除了几个小豆丁早早地就被抱回去休息，贤、宣、诵和孤都坐完了庆典全程。
歌者千人高唱：
舒云致养，合大资生。德以恒固，功由永贞。
升歌荐序，垂币翘诚。虹开玉照，凤引金声。
每一句唱完，京都世家里数十个老态龙钟的领头人都整齐划一地向父皇跪诵：
幸甚凤兮！帝业永昌！
八起八跪，好几个年事较高的人明显累得摇摇欲坠。朱秉臣站在最前面，硬是撑住了，代表京都世家说完一大篇祝祷词之后才退下。
好毅力。
皇帝权威在这场庆典中彰显无遗，提醒着众人：世家的实力再强大，终究是臣子，该跪的时候就得跪下。
总有一天，世家要习惯皇帝独掌大权。他们应该永世匍匐，不敢再觊觎那至尊的帝位一眼。
苻超远在南方，此事绝少人知。符氏对外说他旧伤复发在家休养，也不知道多少人会信。凤之代表符氏出席典礼，少年身量未长成，穿着深红色的祭祀礼服站在一众中老年人中显得尤为怪异。
孤看凤之冷峻眉眼，总觉得他其实很紧张，整个人绷着。于是偷偷向他扮了个鬼脸，果然见他一愣。
孤对他用口型慢慢说了一句话。
凤之凝神仔细辨认孤的口型，明白了孤在说什么之后呆了一瞬，接着马上怒了。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压抑着怒火继续典礼，于是只能向孤眯了眯眼，杀气四溢。
孤说的是：你真好看。
你瞧，这不就不紧张了嘛。孤心想。
孤满意地收回目光，结果撞见薛远道一脸若有所思望着我们。
薛郎不动声色地看孤公然调戏凤之，脸上写着“哦，你们两个果然好上了”。
之前孤去文华殿坐了一下午与凤之密谈的事，薛远道一定早就听闻。
薛远道不在世家之列，以内朝首席郎官的身份参与典礼。他穿着一袭纯白的郎官制服，腰间悬着长剑，站在父皇身后，动作一丝不苟。据说他杀人无数，出任务的时候经常浑身浴血，仿佛地狱罗刹踏血而来，不知道是不是也穿着这样一身纯白。
那也太费制服了。孤有些走神地想。
薛远道郑重地将一样东西捧给父皇，父皇接过后轻轻敲了几下，悠扬的声音便传遍了大殿内外。
是乐游原上那件“磬”。
后来孤知道了那叫“桐鸣琴”，是一种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乐器，《古今艺汇》里说它由梧桐形成的阴沉木雕刻而成，发出的声音像是凤凰的鸣叫声。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宣政殿上空飞过，随着祭乐的演奏翩翩起舞，盘旋了几圈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苍青色的天际。
桐鸣琴，与凤同鸣。
看那只野鸡……不是，“凤凰”飞远以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孤也一下子松懈下来，偷偷揉了揉僵直肩膀。
可是父皇一直远望高处，没有停下敲击桐鸣琴。薛远道侍立于他身侧，微微躬身，恪尽职守。
很快空中传来了悠长的鸣叫声，声音与桐鸣琴十分相似，我们抬头一看——那只“凤凰”居然又飞回来了！
孤惊讶地愣了半天，旁边宣哥哥拍了拍孤：“鸾儿，鸾儿！”他兴奋地说，“它回来了，它真的是凤凰！”
真的是凤凰？
底下的世家表情各异。
煌煌凤兮，永昌帝业。
九江的千万资材最终被收入国库，三川郡的归属也在同一日正式颁布：
顾鸾公主正式统领三川郡，掌管郡内外武备、文治、税收、商行、民生，置公主从官三十，协同郡太守、郡督卫、郡丞、郡司马行。
西乡侯符动领三川郡太守之职，兼领公主从官之首武都将军。
“这下好了，不仅是三川郡，半个符氏都是鸾儿的了。”宣哈哈笑道。
凤之看了孤一眼，居然叹气说：“这样也好。”
孤哭笑不得：“好什么？西乡侯未必愿意吧……”三川郡太守又不是什么很高的官职，公主从官更是闻所未闻。此番明升暗降，符动真的忍得下这口气？
自从领了封地，贤哥哥与诵哥哥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宣还无所事事，成天与孤和凤之在一起闲谈。
外面茫茫大雪，已经是深冬。
“当然好啦，”宣用火钳翻了翻火盆里埋着的栗子，极其欢畅地说：“这样九江王父子就不敢肖想你了，他们最怕符氏！”
孤想起长兴苑中萧骞对苻超的忌惮，不免好奇，转头问凤之：“九江王父子为什么怕你们？你们在九江做了什么？”
凤之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
“我们诛杀了九江丞相。”
孤和宣都惊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宣甚至被火钳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诛杀……杀丞相？等等，你是说，今年年初‘暴毙’的那个九江丞相……是你们杀的？”
一国的丞相是仅次于国王的重臣，直接由京都任免，一定程度上可疑牵制乃至分化王权，在王国分封的早期甚至还起到过监视国王的作用。
孤一下子冷了脸：“谁允许你用‘诛’这个字的？你只能说你们杀了丞相。”
诛，上对下，皇帝对臣下才能用诛。符氏就算掌控天下兵权，也不能对萧氏王国的丞相用“诛”，这是偈越！
宣没有孤这么敏感，他摆了摆手似乎要挥开什么：“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们怎么，呃，为什么要杀他？”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征南战役中后方粮草没有及时送到，我父亲发文请九江王就近支援，九江王拒不配合。”凤之说，“我父亲暗中让人去调查原委，结果发现九江在私自扩张军备。此事报给京都之后，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监视九江，接着就发现九江的那位丞相与百越王勾结，一方面在给九江扩充兵源，一方面将大梁南方的兵备布局都透露给了百越，甚至还为百越的军队提供了大量兵器和粮草。”
“这些你们也禀报给父皇了？”孤问。
凤之点头：“对。”
“父皇那时怎么说？”
凤之坦荡道：“我不知道。”
孤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少家主！”
凤之很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父皇的事，你就全部知道吗？”
孤一噎。
我又不是太子！孤心想，而且就算是太子，在位的皇帝也不会事事都让太子参与吧。自古皇帝与太子相互忌惮，难道还少吗？
宣又出来打圆场，自从贤缺席之后，他在孤与凤之间打圆场已经逐渐上手：“过程如何不重要。既然通报全国的结果是‘暴毙’，说明父皇是站在符氏这一边的。通敌叛国本来就应该就地处决，这在国法上也没有什么异议。”
否则就“击杀王国丞相”这一条罪名，符仲卿就可以被褫夺侯爵和官位，贬为庶人了。
即使是在战争时期，即使他是一军主帅，这样挑战皇权的事也是绝不被允许的。
太久没有翻动，受热不均的栗子在火中发出哔拨的爆破声。
凤之取过火钳夹出栗子，一一放在我们面前的金盘中：“我只知道下手的是苻超，在九江王议政的内廷，当着九江王父子诸臣的面动的手。”
难怪萧骞当时那么恐惧，公然杀实权丞相的事苻超都干得出来，事后还不被追究——何况杀他一个质子！
宣迫不及待拿起栗子剥开吃，被烫得呲牙咧嘴：“原来是他啊。对了，苻超的病好了吗？许久没见他了。”
孤与凤之对视一眼。
“也许是被符氏乱七八糟的事气得不想出门了。”孤说。
宣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苻超是小孩子啊？他可是十七岁就担任一军副将的军事天才！符氏那么多好手，也掩盖不住苻超的光辉！现在他也才二十八岁，年纪轻轻接任了符氏家主，以后也许会比符仲卿还要更进一步啊！”
风之没和孤计较“符氏乱七八糟”的说法，只是听到苻超“会比符仲卿还要更进一步”时，微微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凤兮凤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