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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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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缺五分钟八点,北宁区分局。
唐颂一反常态地来个个大早,结果发现,不光他早,同事们更早。
除了宋沅妧都到了。
“哟小唐,今天这么早,昨天没打游戏啊?”贾老板一边和唐颂打招呼一边“嗷呜”一口咬掉大半只包子,嘴里边嚼边哗啦哗啦地翻着什么。
唐小颂:“……”
特么谁还有心情开黑。
“早上好。”自带一股子小兔子活泼气的宋沅妧和唐颂前后脚抵达办公室,她一眼瞄到坐在位置上埋头“啃”包子的贾江东,“贾老板,我跟清明昨天去找抢劫案受害人的时候遇到止副跟胡队了……”
她把事情囫囵说了个大概,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止水空荡荡的办公桌,“所以,止副,他……”
“半个月病假是吧?”贾江东拧着眉头在鼻子里哼哼,“我知道,昨天被那小子气糊涂忘了,止副他每年都得在正月后半月请半个月病假,从进系统那天起就雷打不动没变过。”
唐颂:“为啥?”
“那我哪知道?度假去了吧可能,夏威夷巴厘岛吉普赛或者北大荒?哪都一样没差,”贾江东很不耐烦地“啧”了声,“先不提这个,昨天下班我去问了吴泸的前妻,结果……哎!”
宋沅妧:“怎么样?”
贾江东:“我刚说完情况还什么都没问成,张口就问我‘要是意外死亡儿子能不能领到他爸的抚恤金’。”
唐颂:“……”
他简直震惊了,舌头拧成一股天津大麻花:“不是,这个人,他们两个,不是都……”
“掉钱眼里去的什么人都有,”贾江东说,也觉得挺丧气,“嗐算了,总而言之就是什么人都有,他前妻那我看应该是没什么地方能突破了,我这里的笔录复印件没事大家可以传着看看,你们俩那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冲唐颂和宋沅妧问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唐颂深吸一口气,沉着嗓子说:“其实我……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贾江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听你小子说话咋恁费劲呢?”
“……”唐颂心说被吓死了可别怪我,原原本本地把鼬在昨天说的话重复一遍——照着app念的。
贾江东从同到尾聆听一遍,认真点评:“一点都不恐怖。”
唐颂:“……”
贾江东:“还挺好笑的。”
唐颂:“……”
宋沅妧看看贾江东再看看唐颂,居然替唐颂说话了:“可是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胡说。”
贾江东嗤笑:“不是,你俩是觉得,护士收人好处瞒着警察想昧下一坨肉呢,还是吴泸是个活神仙,能一边活一边死?又不是猫。电影都不带这么演的。”
好一会没人说话,这才又有一边的同事弱弱地说:“可是,我怎么总觉得,有点瘆得慌……”
贾江东:“瘆不瘆得我不知道,反正,抢劫案的受害人……哎对,他叫什么来着的?”
唐颂:“……不知道。”
贾江东约莫是震惊了,缓了怎么也得有几十秒这才回过神:“好吧,本来我还觉得胡傻逼瞎扯淡,现在看来,不管是再跟你们掰扯有的没的还是怎么,这位‘不知道’甭管知道不知道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肯定是知道点什么,否则也不至于那么积极主动想要配合我们调查案子。这样,小唐你今晚呢,就跟我一起再到医院走一趟,我亲自会会他。”
唐颂沉默半天,这才从最后一句里头提炼出“今晚又要隐形加班”的重点,不由唉声叹气:“好吧,可是,贾老板。”
贾江东:“嗯?”
“受害人不叫‘不知道’,”唐颂老老实实,“我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肯定不叫‘不知道’。”
贾江东:“……”
今天直到下班,北宁区公安分局里,其他同事昨天的调查走访都并没有进展,于是只好一无所获地看了一整天医院走廊里的监控,一直到这天傍晚下班后,唐颂捎带着一盒宋沅妧昨晚喜提两只崭新滚子时顺带买的一盒发圈,坐在贾江东的副驾驶座上,一同赶往医院。
手里揣着昨天被鼬拜托的头一件事,身边跟着第二件事,站在病房跟前,唐颂依稀仍觉得怂,硬着头皮,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还不是朋友地敲开1432号病房。
依旧是中央十三套新闻频道字正腔圆的背景音,唐颂看到站在屋里的少年,一愣。
他正靠着床脚坐着,原本披散的头发随意地绑成一束,自然地垂在脑后,换下了病号服,换上白色卫衣和黑色的牛仔裤,外头披着灰绿色的棒球服,好像是正准备打算出们。
听到开门声,大男孩转过头,见到了唐颂和贾江东,并不觉得意外,礼节性地冲唐颂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虽说换了身行头看上去是精神了不少,可他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有些苍白。
唐颂一句“你打算出院”还没酝酿完,先被杵在他后头的贾江东给扯得一个踉跄。
他“哎呦”了声,还没等抱怨,抬头一看贾江东仿佛白日见鬼的脸色,一下给唬住了胆子,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了……”
贾江东面色凝重,压低了嗓门低声问唐颂:“你小子,知道他身上的那是什么伤吗?”
唐颂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实诚地摇头。
贾江东嘴角一抽,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门憋着火跟他“科普”,“大腿被捅了那一刀活活得缝了七八十针,整条右胳膊都是浅二烧伤,虽然没有其他致命伤,送到医院的时候多器官功能都莫名其妙地衰竭,在ICU里头硬生生躺了小半个月,又转普通病房躺了一个多礼拜,现在,他才刚清醒两天,你告诉我,正常人怎么出院?!”
唐颂:“……”
对哦。
可“你怎么出院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咒人,唐颂也是万万没胆子在在鼬的眼皮子底下动嘴皮子这么问的。
两面不是人,唐颂可怜巴巴地在贾江东的魔爪底下虚弱地挣扎几秒,弱弱地质疑,“可是,止副他,应该也知道他的伤对吧?”
贾江东“啧”了声,“废话么那不是,当时人都是他送医院的。”
忙着协调内部矛盾的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当贾江东说“人都是他送医院”时,对面少年的神色微妙一动,不过只是眨眼的工夫,便恢复了平淡。
唐颂越说越小声:“可是,可是前天他刚醒就能下地走动了,止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
贾江东一愣,皱着眉头“嘶”了得有大半天,末了摸着下巴纳闷道:“奇了怪了,难道我大惊小怪?”
唐颂:“……”
平心而论,并没有。
正当一前辈一后辈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可能是被晾在一边觉得有点尴尬,唐颂听到少年说了一句什么,一下意识一转头,发现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跟前一米开外,轻飘飘地连半点声音都没有,跟大变活人似的。
唐颂:“……”
要不是这会正青天白日的,按照少年的脸色,喊一声“鬼啊”用不着喊冤。
平复老半天“砰砰”乱跳的小心脏,网瘾少年唐小颂这才伸手接过少年递来的手机,发现是一个口碑挺好牌子在去年年末推出的最新款机型,外形美功能美价格更是美,最低配的一部都快要能抵得上唐颂俩月的工资,相当于两只塞在他口袋里的碎屏某果最高配。
唐颂:“……”
酸了酸了。
不由感慨金钱如此无情人和人的差距如此巨大,唐颂这才有心情拜读翻译文本,上书:“请问我昨天拜托帮忙查案的事,可以吗?”
唐颂先是下意识想摇头,又想起刚才贾江东仗着别人听不懂正大光明在他耳朵边嚼咕的,稍稍犹豫,把话筒凑到嘴边说:“不清楚,不过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
男孩接过,手一顿,没回答唐颂的问题,只是摇头浅浅笑笑,继续追问:“可以让我也参加么?”
可惜唐颂可做不了这个主,虽说唐颂自己总有种没来由的直觉,眼前的少年像是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关键信息。
好像只要有他,看似简单而又扑朔迷离的案子,就都能迎刃而解。
做不了主的唐颂,就只好巴巴地把目光放在能此时还算能做主的贾江东身上:“贾老……”
他注意到了个细节,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闭嘴了。
贾江东一瞬不瞬地和少年对视,面色沉凝,双眼里目光如炬,右手下意识虚扶在空荡荡的裤腰上。
唐颂知道那是配枪的位置。
跟眼大漏光“天真可爱”的小唐颂截然不同,贾江东敢拿他十年余一的刑警生涯打包票,就算乍一眼看走了眼,和少年对视的瞬间,那种无端心惊肉跳的感觉,绝非错觉。
贫乏限制了贾江东的思想,但不妨碍他在下意识想要掏抢的瞬间,得出“此人绝非善茬”的结论。
别有深意地再看一眼仿佛只是神色淡然的少年,贾江东泰然自若地抬起虚扶在腰上的手,一巴掌扇在不知所措唐颂的脑门上:“你小子开什么玩笑,警察办案,哪有让普通民众搅和进来的道理?真当是死神小学生啊。”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唐小颂:“……”
没等委屈的唐颂把话带到,少年好像就从他们的反应里猜出了什么,他好像早猜到了,也没流露出失望之类的情绪,只是从唐颂手里抽走手机:“那请拜托暂时先替我先保管下这个包。”
说着,他把手机递到两人面前,同时回头,突然见到了什么,一愣,淡淡的神色变得有点微妙的窘迫。
贾江东下意识顺着少年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刚刚被大男孩本身吸引了注意力,他自然,也就忽略了……
床上,除了一只深灰色的大众款双肩包,枕头两边,各盘踞一左一右的,两大——只,槑槑的外交国宝。
贾江东:“……”
买了两只娃娃当敲门礼,怪不得昨天中午唐颂回来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
老话说得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尬。
鼬苦恼地轻叹口气,迟疑一会,拿回手机重新说,“拜托,替我保管那只包和两个布偶,几天就好,随身带着不方便。”
好歹经历过“滚滚”洗礼——顺带抱了滚滚一路接受路人注目礼——唐颂这会可总算是体现出他心理素质“强大”的一面,率先回过神,问:“包里是什么?。”
鼬:“字典。”
“……”唐颂心说这还真是蛮清奇的,难道还能被本字典,又想起昨天好像还没看到这只包,再想想昨天的关系胡,咧咧嘴,下意识问:“老关送的?”
“屁,胡傻逼又傻又抠,怎么可能?”
没等唐颂跟鼬解释“老关”究竟何许人也,贾江东就先把他的话给喷了回去,“是止副吧,他那人哦……”
贾江东嘴里“啧啧”感慨了老半天,心满意足地吊够了唐颂的胃口,这才精辟总结,“闷骚,憋。”
唐颂:“……”
贾老板这么有见地,可怎么不当着副队的面逼逼呢?
贾江东显而易见是感受不到小年轻腹诽的:“不过要说起止副……”
一顿,他默默摸出手机,对着话筒说:“止副知道你打算出院了?”
鼬:“我问过止水,他没什么意见。”
贾江东:“那他也知道你想查案子?”
鼬点头。
看对方一早就收拾妥当的样子,确实像是在特意等他们,贾江东“啧”了声,没来由地有点不爽:“反正止副请假不在,队里除了关某我最大,那要是我一定不答应呢?”
鼬笑笑,察觉到对方的排斥也并不介意:“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
唐颂:“……”
贾江东:“……”
看看看看,什么叫大佬,这就叫大佬。
当着警察的面说“自己查案也可以”的,不是狂人就是大神,江湖人尊称一声那统一都得是大佬。
虽说贾江东有些疑惑,按止水死心眼的固执,怎么会同意让普通民众,还是某一抢劫案的受害人搅和进其他案子里头的,不过想来这种只需要一照面一对词就能揭穿的谎,确实也没什么确认的必要。
再者,贾江东心说按照眼前大男孩坦然的态度,也不像在说谎。
一不留神,贾老板和关系胡,都接二连三地栽进了鼬大佬随手挖的浅坑。
有了领导变相默认的“首肯”,何况简单一目了然的案情确实也陷入了僵局,抱着“拿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贾江东不情不愿地在那“哼哼”了半晌,勉为其难地一点头,“行吧,不过记得,最多只让你跟进,要是有危险,不准深入。”
不过调查一个身份背景简单的中年农民的死因,想来就算是要被“危险”找上门,也没资格摊上大的。
毕竟大坏蛋们的业务那也是很繁忙的,大概没空跟小市民以及小刑警一般见识。
被拒绝了也不焦躁懊恼,真的得到对方同意好像也不见得喜出望外,鼬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宠辱偕忘”。
他淡淡了点头,想说什么,不过这次没等他对着翻译软件把话说完,贾江东就一马当先一个箭步飞窜上前,拿巅峰时期50米冲刺速度,抢先拎起那只分量最足但最正常的背包。
鼬:“……”
唐颂:“……”
贾江东掂着背包一本正经:“组织可以放心把最‘沉重’的任务交给我,剩下比较轻松的,就全靠两位小同志了。”
唐颂一脸的mmp,心底直呼“失策”。
鼬连蒙带猜,依靠虽然不是很懂但勉强能听懂几个词的语句,结合贾江东行为以及两人表情,把他们说了什么给猜了个大概,明白眼前这个神色犀利的中年男人,对在公开场所抱着玩具,有些……
不过,鼬只在贾江东光速经过他身边,掀起一阵宛若游戏特效的风时,微微地一愣,依旧没什么表现出什么懊恼,只是有点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随手把其中一只玩偶抱进怀里。
唐颂:“……”
为什么都是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人家抱着,就能这么和谐自然嘞?
造物主的心,果然是偏着长的。
鼬一手抱着熊猫玩具,一手握着手机:“包挺沉的,多谢。”
贾江东:“……”
挺正常的一个句子,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
于是事情就决定了。
站在电梯间,等电梯来的空档里,唐颂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贾老板,你不问问人家死者的消息了?”
“问个屁哦,”贾江东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咕哝,一顿,“可说实话,也真是奇了,同几个句子,同一个意思,怎么从你小子嘴里冒出来就是个屁,一看到真人,再把一模一样的往人身上一套,我咋就觉得成了金科玉律想拿框裱起来呢?”
唐颂:“……”
虽然他自己也是也这么觉得,但拜托能不能好歹给他留一点自尊心!
“革命尚未成功,小同志,你仍需努力啊。”贾江东感慨着,突然话锋一别,“说起来,你觉不觉得,那两个人,其实挺像的。”
唐颂:“哪两个?”
贾江东:“我们副队和被副队捡回来的受害人啊。”
“不像,”唐颂果断摇头,“黑长直和天然卷哪里像了?”
跟网瘾少年说什么“神似”“神韵”等等神神叨叨的也都是白搭,贾江东没劲地“呔”了声,也没再吱声。
一来二去的,等下到停车的地方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饭点,贾江东因为着急回家陪老婆孩子,到了车库把包并两只滚子往后备箱里一搁,意思意思地问:“需要送你们回家么?”
唐颂家离医院不过三站公交,虽说单身汪无法理解有老婆有娃人生的甜蜜烦恼,还是很厚道地摇了摇头,顺带帮鼬把贾江东的话翻译一遍。
鼬瞄了一眼所谓的“车”,同样摇头:“不用,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确认尸体。”
贾江东:“……”
神他妈不鸣则已,一鸣就是个大的。
大佬的脑回路,果然远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揣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