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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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偌大的宅邸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屋内只有一盏尚未熄灭的烛火，正影影绰绰地摇曳着，床榻上的少女阖上眼睫，呼吸平缓，像是早已陷入沉睡之中。
就在这样的时刻，她的窗前闪过一个身影。
对方的动作很轻，尽管已经到了非常谨慎小心的地步，但闭眼装睡的宋棠还是隐约听见了衣料摩挲的细碎响声，她紧紧捏着被褥的一个边角，心底早已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这个计谋……她也不敢保证真的可以逮着那个贼。
像是观察许久之后，那个人终于开始下一步的动作，宋棠没办法睁眼去瞧，于是只好凭借着不算敏锐的听觉，在脑海中反复猜想对方究竟在干什么。
等、等一下，为什么站定在她床前不动了？
尽管知道不远处都有暗卫盯梢，倘若自己遇到了危险，他们随时都能出手相助，可是任由谁被这样炙热的眼神盯着，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奇怪。
宋棠被这样瞧得心底发毛，就在她实在忍不住要睁开眼睛时，那个人别开了视线，像是终于留意到了别的什么似的，往烛台那边走了过去。
还好还好……少女呼出一口气，悄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终于勉强看见了对方略显破旧的衣衫一角。
咦？宋棠怔愣了一下，她本以为能够悄无声息潜入公主府的人，若非武功高强的盖世高手，就是身形矫健的暗卫。
可是猜来猜去，没想到是这样的。
一个略显孱弱的、衣衫破旧的少年？
她下意识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本以为对方没在注意这边，却没想到好巧不巧撞进了一双墨色的眼眸。
糟糕！
少年和她对视了足足有几秒的功夫，随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动作非常迅速地，扭头就想择路而逃。
宋棠急忙撑着被褥坐起来，也顾不上略显凌乱的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留住对方，毕竟外面到处都是布下的侍卫，难保对方慌不择路逃出去之后，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况。
所以在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了略过眼前的那一抹衣角，还使了不少力气，才终于把毫不犹豫的对方留下。
“那个……”
宋棠张了张嘴，酝酿接下来的话语，偏偏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本来也只是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小贼，更何况面前的少年看起来面容清秀，少女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少女咽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稍微仰起脸来，把没能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现在出去，会被他们抓到的。”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会冒出这样一句略显莫名其妙的话，动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只用那双玻璃珠似的墨色眸子盯着她上下打量。
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事情。
此时此刻，宋棠尴尬癌都要犯了，但她凭借着过硬的心理素质，还是在清了清嗓子之后，继续故作镇定问道：“外面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问话，只是轻轻朝外面扫过去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宋棠的错觉，她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那一眼满是轻蔑与不屑。
见这个问题没能得到回答，宋棠只好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捏着对方衣角的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对方坐下来谈话，同时再次开口问道：“……你很缺钱吗？”
毕竟巡逻的侍卫说，这几日公主府没出现什么异样，若是被派来暗杀自己的人，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却不出手，这也印证了宋棠的那个猜测──对方会不会只是为了钱？
少年听见对方问出这句话，下意识抿了抿唇瓣，随后像是联想到什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仅转过身来，还点了点头。
看见对方终于打算和自己好好交流了，宋棠缓缓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个玉坠，也是被你拾去了么？”
少年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
宋棠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估摸是见屋内太久没有什么动静，外面布下的侍卫察觉到不太对劲，门板被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视线警惕地扫过去。
宋棠听见如筠的声音，她在问：“殿下，您没事吧？”
原本微妙的气氛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眼前的少年像是受到惊吓的猫，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为了暂时安抚对方，宋棠咳了两声，朝外面回应道：“没事──都没事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就在宋棠回复的时候，少年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少女脸上，眉梢挑起，像是重新打量一个认识许久的熟人。
但是在下一秒，当宋棠把脸转过来，两人对视的瞬间，他又立刻恢复到了那种人畜无害的状态，一双扑闪的眼眸瞧得宋棠脸上的肌肤都阵阵发起烫来。
可她还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依然保持着仰视着对方的状态，却没想到微微颤抖的声线却将自己的内心暴露无遗：“为什么，没有人管你么？”
她想先弄清楚，对方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缺钱，她倒是不介意伸手救济一些银两，但若是真的……没人管、孤零零的一个小孩，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不要骂她母爱泛滥，只是她见不得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面前，何况她自己明明也有能力，根本没办法坐视不管。
“没人管……”少年挑了挑眉梢，像是真的在仔细思考她的问题，将那几个字句在舌尖反复斟酌了一番，才扁了扁嘴角，回答她，“对，没有人管我。”
这下轮到宋棠一时语塞了。
少年轻轻地蹲下来──他本来就身形颀长，此刻窝在床榻旁边的模样映入宋棠眼中，更是多了几分违和感，但少年自己似乎并不这样想，他就着这个姿势，反而还往少女面前凑了凑，这次两人位置调换，轮到宋棠不得不俯下脸来注视他了。
那双仿佛玻璃般澄澈的、深墨色的眼眸轻轻眨了眨，薄唇微乎其微地翕动，气音裹挟着如同热浪似的滚烫呼吸，一并搅得宋棠尚在混乱的心绪更加微妙。
他很会利用自己的长处，那张非常漂亮的脸。
等到宋棠意识终于稍微回笼了些，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说的是：“姐姐，你可以收留我吗？我没有地方去了。”
男色当前，连一向保证自己不会被这种东西蛊惑的宋棠都下意识点了点头，等到这个动作做出来的一瞬间，终于回过神来的她又被恨不得狠狠抽刚才动摇的自己一巴掌。
得到这样的回应，少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与之相反的，他甚至还勾了勾唇角，有点势在必得的意味。
“但是……”宋棠勉强找回理智，清了清嗓子，问出摆在眼前不得不解决的一个问题，“你总有自己的名字吧？”
她原本想的是，若是知道了对方的姓氏，之后大可以通过她兄长在京城内四通八达的人际关系找出端倪，这个面容清秀、并不像普通流浪者的少年究竟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对公主府这么熟悉，又拥有怎样的家人。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少年垂下眼眸，将嘲讽与冷笑一并藏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反而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等到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那些情绪全都妥帖收拾干净，只朝着宋棠非常无辜地道：“……小千。”
宋棠愣了愣，随即快速反应过来，这是少年的名字。
“只是小千么？”少女有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对方，语气极尽所能的委婉，“是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吗？”
孟千恪眨了眨眼睛，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姓氏──不、不，应该说憎恨才比较贴切，毕竟那个家也根本不欢迎自己，从出生开始，没有一个人欢迎过他的到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重新来过的这一次。
当他被那把利刃刺穿胸膛时，心里涌出的情绪不是悔恨，而是解脱。
母亲一直都恨着他，将他视作灾祸的产物，就连父亲也不过是想要从他身上榨取可以利用的价值，在那个家里，他从来没能拥有过任何人的爱。
没能迎来想象中的疼痛，在睁开眼后，他却回到了被长兄长姐丢弃的那一天。
来到公主府则完全是必然。
他上一世成为秦隽的左膀右臂时，由于那个人对于少女如同病态般的执着，曾经不知多少次地被派来这里监视对方，自然对这间宅邸无比熟稔，也对面前这位公主的本性略知一二。
孟千恪懒得再去做他人手中的棋子，也就没有走上之前的那条路，可如今他身无分文，必须要活下来。
他本来的目的是拿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换些钱来，却没想到那玉坠有这样的价值，在瞧见这块玉坠时，当铺无一例外地拒绝了他。
因为这是公主府的信物。
但是……当他看见少女时，突如其来地，脑海中冒出来另一个从来没想过的念头。
“嗯，”在等待了许久之后，宋棠终于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少年眨眨眼睛，好让她看见自己略显委屈的眼，“我不记得了，姐姐。”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小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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