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无解 ...
-
许梦知……少年的脸色沉下来，他记得这个名字。
上一世，当沈榭在拿刀尖指着他的喉间时，曾经也给过机会，问过他是否能够悔过重来，而那时的他不仅被蛊毒蚕食了神志，手上还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哪有回头路可走？
于是沈榭叹了口气，轻轻唤道：“梦知，别看。”
尽管这句话很温柔，但总不可能是对他说的，回想起来，那时沈榭下手的动作其实也并不温柔，于是在意识弥留之际，孟千恪才瞧见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分外眼熟的少女。
而这位名叫“梦知”的少女，正是他在不久前神志不清时，误打误撞掳走的人质──逐根溯源，这还是一笔烂债。
他那时就在想，若是自己也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能够让他在一开始就放下杀生之念，就算受蛊毒搅乱心智，也依旧能陪在他身边，那他也甘愿抽身从仇恨中离开。
但从来孑然一身的他，难道真的配得上那样的人么？
孟千恪之前以为这是道无解的命题，但如今再提起这个有些荒诞的假设，答案的指向性其实已经非常明晰，无论他再怎样揣测，最后都只能联想到少女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眼。
“此次设宴，除了依照爹娘的意思外，也有些梦知自己的想法，”许梦知顿了顿，看向身侧的父亲，在得到他点头示意之后，才接着道，“既然在座皆是逸群之才，想必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诸位公子的风采呢？”
许梦知的声音虽然算不上大，但此时在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的屋内，却能让殿堂下坐着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将目光收回来，轻轻摇晃手中的小扇，不紧不慢道：“许氏一族大多是文人出身，梦知自小便对琴棋书画无比熟稔，所以若是以这些命题，想必在座各位也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开……但是，凭心而论，梦知其实更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不仅能够通读诗文经书，更该是个善文能武的人。”
在场的宾客大多都是当今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宋棠偏过脸去环顾四周，瞧见他们全都摆出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显然是对于少女突然说出的这一番话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的疑惑倒也算不上稀奇，毕竟许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有才情，当今才貌兼备的女子，放眼整个天下，还真没有几个能胜得过她。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女子，面对满堂的才子俊杰，却矢口不提文略才情，反而拐了个大弯，说自己需要一位文武双全的夫婿，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他们可都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才参与招亲宴的，照许家小姐的意思，难不成是要临时变卦，以比武的方式决定？
但许家自经商依赖，财力雄厚，甚至在政道上也有一定的人脉积累，倘若能够迎娶许家小姐，成为她未来的夫婿，仕途前景便可一片光明，这般优越的条件，哪怕是几辈子投胎都求不来的，在场又有几个人能够不为所动呢？
就算是要比武……好像也未尝不可，毕竟其他人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谁知道谁能更胜一筹呢？
其中便有些人已经等不及，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许老爷轻咳两声，笑道：“诸位稍安勿躁，宴席不过刚刚开始，鄙人今日特地准备了上好的食材，凉了可就浪费了。”
宋棠本就是是看完整本书的人，原文中确实有写这一段的剧情，所以她和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同，少女心底并不感觉奇怪，只是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嘴角。
原文中的女主看起来只是一位温婉可人的柔弱女子，但其实她的性格坚韧且独立，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小家碧玉，正因如此，就算是游历江湖多年，见识过诸多女子的风流男主也会为之倾倒。
许老爷挥了挥手，侍女便为每位宾客都端上来一小碗炖好的白果乌鸡汤和几道大补的佳肴，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来款待到场的宾客，令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少女用勺子轻轻搅了搅，鼻间顷刻便嗅到浓郁的药香，她本想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温，但余光却瞧见身侧的少年好像在思忖着什么，只垂着一双墨色的眸子，半天也没再多动静。
于是宋棠动作极小地把脸转过来，轻声唤道：“小千，怎么了，是菜肴不合你的口味吗？”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这也算是他少有的失神时刻，但他的反应很快，在摇了摇头之后，便解释道：“没什么，姐姐，只是我尚且还不饿。”
虽说穿书前她实在是懒得交际的人，但那样的前提是建立在有其他社交工具打发时间的前提上，然而眼下是实打实的古代社会，身边有个可以搭话的人，少女才不会觉得过分无聊。
之前这个位置是留给如筠的，但如今少年坐在她身旁，这样的重担便落在了他的肩上，宋棠眼睛眨了又眨，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小千，你觉得许家小姐好看么？”
孟千恪自然是没料到少女会问出这种问题，他顺势也偏过脸来，忍俊不禁，道：“姐姐，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其实在他眼中，美丑的界线倒不是那么明显，就算如秦隽那样外貌具有欺骗性的、看起来就是个谦谦君子的人，最后也做出了那般可怖的事情，所以归根到底，外貌倒变成了最不能令人信服的一个迷惑项。
宋棠自然是不知道少年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转了转眼珠，认真道：“难道小千不这么觉得么，反正我倒是觉得许家小姐果然如同外界传言那般，倘若我是男子，恐怕也会为她倾心吧？”
她这头尚在自顾自地说着呢，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面前少年的眸色一下沉下来，宋棠回头一看，险些没被突然出现的、她话里的那位本尊吓了一跳。
许梦知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多少，她的座位本就离宋棠很近，此刻估计是被许老爷叫过来向她请安的，但奇怪的是尽管已经听到了少女在议论自己，许梦知也丝毫不见恼意。
“梦知见过公主殿下，今日承蒙殿下光临，实乃许府荣幸之至，”她屈膝行了个大礼，随即抬起脸来，语气笑着话锋一转，“但……依梦知所见，公主殿下倒是一点都和外界传言不沾边，这点倒是让梦知有些意外。”
宋棠摸了摸鼻子──要说尴尬倒也不至于，毕竟她也没有说对方的坏话，但少女口中的话语倒像是戏谑般的调侃，令她怔愣片刻之后，反倒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比较好。
但人家就在面前等着回复呢，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宋棠只好硬着头皮道：“能来到许府参加宴席，说到底还是多亏了许姑娘，倒是我要多谢你才对，说起来，今日许姑娘才是宴席的主角，又何必向我行这么大的礼呢？”
言罢，她又稍向后偏过脸，唤了一声如筠，意思是到了时候让她将准备好的赠礼拿出来，如筠马上反应过来，将此前就放在一旁的木制小盒递交于许梦知手上。
宋棠顺势接着道：“这便是今日我带来的贺礼，虽然礼物不算贵重，但心想着许姑娘也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物件，所以特地带来了依青瓷工艺制成的花饰耳坠……不知许姑娘觉得如何呢？”
许梦知倒也不接过盒子，只柔声道：“殿下，其实不必送礼的，只要您能光临许府，便已经是梦知莫大的荣幸了，更何况──”
她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少女，这才继续问道：“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在此前就已经见过梦知了？”
宋棠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问句，她愣了愣，随后便摇头道：“并没有，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许府，也是第一次见到许姑娘本人，不知道许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许梦知沉吟了一下，也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旋即露出笑容，轻描淡写地拐过这个话题，道：“或许是梦知记错了，但殿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若是殿下不介意的话，随时都能来到许府，同梦知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许梦知本来就是心思缜密的人，如今只字不提刚才被少女炙热视线注视着的事情，只是再隐晦不过地问出了之前一直关心的问题，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总觉得其中还有她完全不知道的隐情，但面前的重颜公主似乎也不像是在说谎，这次的招亲宴确确实实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是既然他们完全没有见过面，为何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少女投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值得深究的意味？
宋棠这边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她本来就抱着希望能同女主交好的想法，不说别的什么，至少能沾沾人家的主角光环，之后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的下场，更何况呆在许梦知身边，指不定哪一天也能见到男主角沈榭。
“真的可以吗？”宋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因为这份惊喜实在来得太过突然，令她有些不敢确定，于是少女急忙又追问了一遍。
许梦知倒是觉得少女这样的反应有趣得紧，她嘴角还噙着笑意，此刻反而显得有些调皮，道：“难不成梦知还敢对着公主殿下随口胡诌一番？那这恐怕要算作欺骗君主的大罪了。”
宋棠眨眨眼睛，道：“既然如此，这份赠礼还是请许姑娘收下吧，就当作……”她想了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比较正当的理由，底气也足了几分，道，“今后倘若我来到许府，还要多多麻烦许姑娘抽空见上一面。”
少女们这边倒是聊得热火朝天，孟千恪落在宋棠身上的视线也愈发若有所思，他从来不记得上一世重颜公主有参加过这场许家小姐的招亲宴，也不相信她们两人之间会变得这么相熟。
要说原因为何──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世沈榭为了许梦知拒绝了皇室的请婚，而被沈榭拒绝的那个人，就是重颜公主本人，重颜公主甚至因为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要知道就算她名声再如何不好，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
上一世因为顾及重颜公主的脸面，这件事一直没传出去，后来也就成了一桩皇室秘辛，但他毕竟是被秦隽派去监视少女的暗卫，甚至还亲眼目睹了少女大发雷霆的一幕。
所以要说这两个人如今能够坐在一块，还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若是换做上辈子，孟千恪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其实他知道的，面前的少女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位重颜公主了，至少壳子里的人变了之前的重颜公主嚣张跋扈、恣睢任性，完全不招人喜欢，但眼下这位……
有其他人会喜欢上她，似乎也完全并不意外。
在旁人瞧不见的袖中，少年攥紧了拳，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中，但他并不感到疼痛，反而勾了勾嘴角，牵扯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无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