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丝

1、第1章

　　(一)
　　
　　肖磊第一次上落梅山的时候看见楚三小姐拿一根刮了枝叶的竹子呼呼喝喝地往路旁树上击去, 年纪看着稚嫩, 身手却有模有式.
　　最让人注目的还是那一身骄悍之气, 和一身火样红衣, 肖磊想: “这小丫头将来怕不是好惹的货.”
　　却不知楚三小姐其实当时就已经很不好惹了. 并且很快地在他以后的落梅山寄居生活里让他见识了她怎样的不好惹.
　　
　　陪着县令公子走上山, 和一脸受宠若惊的青剑门掌门楚行川及徒众寒喧客套几句, 递了县令遣子上山拜师学艺的拜贴及酬薪, 肖磊就陪着县令公子在青剑门住了下来.
　　
　　见到楚大小姐那是很多天以后的事了, 楚三小姐倒是常见.
　　
　　青剑门是闵县左近的一个江湖门派, 女眷也不比世家中制缚甚多.
　　门主没有儿子, 几个女儿也都跟众徒弟一起学武, 师兄妹相称.
　　
　　现在来了县令之子登门拜师, 门主颇觉面上增光, 后几日晨训更加严厉认真起来.
　　天不见亮就把众弟子挖出来扎马步, 肖磊陪着县令公子也在其中站着看热闹.
　　
　　众人惺忪的睡眼里, 就有那么一双清明锐利的眼扫上肖磊细细打量了一番. 肖磊侧头看见雾朦朦的早晨里那一点鲜翠的红, 回以微笑: “小
　　师妹, 早啊.” ---- 这一身的红, 除了楚三小姐还能有哪个?
　　听得这一声不甚尊敬却满是大哥哥哄小妹妹般一片和气的招呼, 众人一径倒吸一口凉气, 迷懵的睡意似都给惊醒了大半.
　　肖磊哪知道这三小姐年少技高, 同门中鲜有对手, 平日最恨人窥其年小, 不当她是回事.
　　县令少爷和肖磊初来乍到, 本该称她一声师姐, 却被父亲碍着县令的面子力阻下来, 心中不快有时了.
　　哪知肖磊一来就大咧咧师妹师妹乱叫,
　　叫也罢了, 偏偏还加个小字, 叫得她心头火起, 三小姐脸霎时就变了色, 面上怒容.
　　肖磊还没有反映过来, 劈面一鞭已经抽了上来. 措手不及不之下, 呼啦啦一道风过, 脸上已出了一道血口
　　子, 模样甚是狼狈. 一边县令公子哪见过这种阵仗的女子, 惊愕至极, 早叫出声了.
　　
　　“小师妹是你乱叫的吗?” 娇翠翠一把声音, 片刻以前肖磊一定觉得悦耳动听. 现下摸摸脸上伤痕, 苦笑一下说不出话了.
　　
　　“银叶! 你这成和体统? 还不快给肖师兄陪礼!” 掌门怒斥女儿.
　　三小姐鼻子里一哼, 颇不服气.
　　肖磊赶忙打圆场: “不用, 不用. 掌门别生气, 是弟子出口冒犯, 不关三小姐的事.”
　　
　　楚掌门一向宠溺女儿, 本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听肖磊这样说, 下了个台阶, 虽不免唠叨女儿几句, 也就作罢了.
　　不过以后对肖磊倒是格外留心照顾.
　　肖磊轻笑, 不正是他要的么? 想来这鞭子倒也没白挨.
　　耳边却听三小姐小声说道: “马屁精, 软骨头!” 端端一个小孩子口吻.
　　肖磊苦笑, 这次却学了个乖, 眼观鼻, 鼻观心, 硬做没听见状.
　　以后肖磊对这个小师妹也一向敬而远之.
　　哪知他越躲, 越激起三小姐的兴趣, 偏偏要找他麻烦.
　　“肖师弟, 师妹找你练剑.”
　　“肖师弟, 师妹让你过去喂招.”
　　“肖师弟, 师妹……”
　　
　　一日几次的师妹听下来, 肖磊简直听得胆战心惊.
　　好在县令公子本就是富家子弟, 好逸恶劳, 又重文轻武. 十次堂训切磋至少五次不去, 剩下五次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 跟着肖磊也逃了不少
　　见小师妹的次数.
　　楚掌门也不强逼, 本来县令让公子上山也不过是因公子自幼身体较弱, 希望他习武强身, 怕在家娇惯, 不肯上心, 才送出门来拜师学艺, 也
　　不指望他真能学有大成.
　　
　　肖磊在落梅山的生活比他预计的要清闲许多, 这个座落山野乡间的江湖小帮派, 人情单纯得让人愚笨.
　　除过陪县令公子吟诗作画, 练练基本功夫, 他就一天在门中四处乱逛, 也无人阻拦.
　　
　　肖磊就是这么逛着逛着逛见楚大小姐的.
　　楚大小姐其实并不是真的大小姐, 真的楚大小姐已经嫁到远乡的武林家族去了.
　　门里的这位楚大小姐虽然排行第二, 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小姐脾气.
　　况大小姐远嫁之后, 二小姐在家中女儿里最大, 也便顺理成章地得了大小姐这么个绰号.
　　
　　如果说三小姐的骄态在肖磊看来是江湖儿女的爽辣干脆, 那么大小姐的便是富家小姐特有的做作骄矜.
　　
　　有关大小姐的种种传闻, 肖磊从师兄弟那也没少听.
　　在一干师兄弟眼中三小姐自是比大小姐好接近的多了. 三小姐天天和他们一起早起晚睡辛勤习武, 听师傅教导训斥.
　　和他们一样泥里来土里去, 小磕绊伤口用手一抹, 不当回事继续过招练习.
　　虽然大小姐不似三小姐这样脾气火爆, 也没有三小姐这样手下不留情. 但大小姐那份大小姐姿态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敬而远之了.
　　若说三小姐是比较出色的江湖女子.
　　那大小姐就是普通做态的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风吹就倒, 指碰就哭, 所以大家都躲得她远远的. 她也不屑和一干武夫肆混.
　　如同一般的千金小姐一样, 楚大小姐心里也脱不了才子佳人, 风花雪月那套套.
　　肖磊敢说, 听见县令公子来一事, 大小姐恐怕是山里头最开心的人了.
　　其实楚老爷第一眼看见县令公子的时候, 心里怕是也打上了一套与县令做一对亲家的如意算盘.
　　
　　肖磊第一次看见大小姐的时候, 大小姐正在弹琴.
　　那手琴弹的也就如普通千金小姐们一般, 普通的好.
　　
　　大小姐弹得并不专心, 所以立刻就发现花园门外的肖磊.
　　大小姐当时并没有说话, 就象个正经大家闺秀一样, 拿过团扇半遮了面孔避嫌. 然后象正经大家闺秀那样小声传话给身边服侍的婢子.
　　然后那看起来稚气粗蠢的婢女便大声对肖磊道:"什么人? 在那张头张脑的, 行为鬼祟, 必不是好人."
　　"喂, 说你呢, 怎么不回话. 也不怕冲撞了我家小姐!"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 惺惺做态的姿势, 肖磊一眼便认出来非楚家大小姐莫属.
　　他看一眼坐那斜眼蔑视他的大小姐, 心情实在不能算好.
　　
　　但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对方又是女人, 肖磊也只好拱手道:"在下肖磊, 现投青剑门从师学艺. 若有冒犯小姐之处, 还望小姐看在在下初来乍到, 不识规矩的份上, 多多包涵."
　　
　　婢子到底年幼单纯, 脸色一缓, 心无城府地道:"噢, 原来你就是陪县令公子上山学艺的人呀."
　　
　　"正是在下."
　　
　　婢子还要攀谈, 听大小姐咳嗽了一声, 也只得打住.
　　
　　然后肖磊就第一次听见大小姐说话:"小红, 去把琴收起来, 今日没兴致再弹了, 扶我回房去吧."
　　大小姐的声音和大小姐的人一样, 普通的大小姐特性 ---- 娇弱矜持, 还有那么点孤芳自赏的味道.
　　
　　"噢, 是, 小姐."
　　
　　婢女慌慌收拾了琴, 伴着大小姐走了. 而大小姐从头到尾是再没看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肖磊.
　　等她们走远了, 肖磊不由又苦笑出声, 嘿, 这楚家的小姐, 真够让人瞧的.
　　
　　肖磊当时并没有想到, 日后他和大小姐会那样的熟捻.
　　
　　肖磊也并没有想过他和三小姐会有那样的交集.
　　
　　说到这您怕也摸出味了, 这又是一个俗得普通的故事 ---- 一个男人, 两个女人的故事.
　　不, 也许是两个男人两个女人的故事, 莫忘记咱们还有一位县令公子呢.
　　
　　
　　
　　☆☆☆丝于2003-05-22 18:16:2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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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县令公子
　　
　　县令公子其实并不姓县令, 名公子.
　　他有个相当别致的名字---阮朝生.
　　也就象很多靠祖荫吃饭的世家子一样, 他的名字远不如县令公子的称呼说出来见效.
　　
　　县令公子面白无须, 形貌清俊, 端的是好长相, 坏就坏在流于阴柔之气.
　　外人好听的, 说他神似嵇康, 仪态潇洒折人.
　　说得难听, 叫那是白面书生, 男生女相, 百无一用.
　　这也是县令的一块心病, 才会有让县令公子出门学武一事, 想他好歹磨出点男子汉气概来.
　　
　　但是县令公子就是县令公子, 让他做点风花雪月, 吟诗赏曲的风雅事, 他倒是专心.
　　说到练武, 不过是敷衍了事.
　　所以上山快半个月, 县令公子还是县令公子的老样子. 唯一所得不过是常暴于山野阳光下, 晒得微黑的肌肤.
　　县令公子对自己的进程相当的满意, 这样晒下去, 必定能晒个粗壮黝黑的男子汉样, 过个一年半载的回家, 老父想必不会再说什么.
　　
　　县令公子在落梅山的日子过得其实比山下惬意多了, 也不嫌弃山村生活单调清苦.
　　县令公子性子其实极温淳, 并没有一般官宦子弟沾花捻草, 狂饮聚赌的恶习.
　　平日也就好个诗词歌赋, 琴棋书画的风雅调调.
　　唯一觉得美中不足的, 无非山野小民, 无人识得他一片闲情逸致.
　　
　　身边陪从的肖磊, 脾气虽然极好, 却也不敢苟同他这种浪费光阴的生活方式.
　　真是抚琴常恨知音少, 回头却见红粉笑 ----- 那身后佳人不正是楚大小姐么!
　　
　　楚大小姐到底是无意散步路过呢, 还是特别候着, 这就无人得知了.
　　但给县令公子带来的, 却无疑是莫大的惊喜.
　　只见楚大小姐仪态万方地道了个万福, 软声道:"公子好雅兴, 竹前诗话, 笔墨沾春. 这阙词, 写来端的婉约, 又不失清节洒脱."
　　
　　县令公子眼睛都放出光芒来, 心里连呼:"知音, 知音啊!" 后即想, 这样的知音, 若日后能常见常聊方是美事一桩啊.
　　一人枯燥了这许久, 心中一急, 也顾不上牵嫌, 口中忙问:"小姐如何称呼? 是楚掌门家眷么? 平日怎没见过呢?"
　　
　　楚大小姐会心一笑, 县令公子也察觉自己的莽撞, 脸也红了.
　　
　　楚大小姐微笑, 假装不知, 问道:"小女子正是楚掌门膝下二女, 看公子面生, 可是客人?"
　　这仪态看在县令公子眼里正是无比的端方温雅, 却叫刚进院子的肖磊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 呵, 好个惺惺做态, 心机深重的大小姐!
　　
　　"在下姓阮, 字朝生, 近日才拜在令尊门下学艺. 平日没机缘得见小姐仙姿, 面生也是有的."
　　
　　大小姐笑若春风:"原来是阮公子, 说来大家还是师兄妹了. 以后银澜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师兄担待."
　　
　　看看县令公子一脸傻笑的样子, 肖磊对女人的手段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句话轻轻松松互换了名姓, 不但轻易拉近了关系, 还为以后见面打了这么多伏笔.
　　
　　肖磊咳嗽一声, 县令公子回神扫他一眼, 连忙道:"肖兄你可回来了, 来我为你引见咱们师妹......"
　　
　　三个人, 各怀心思地对面笑着, 是真是假咱就说不上了.
　　只这春日的花娇蝶舞, 真是好不热闹......
　　
　　
　　
　　☆☆☆丝于2003-05-24 13:34:2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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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三小姐
　　
　　"肖磊!" 女子清脆声音如珠落玉盘, 叮咚做响. 听得肖磊好不狼狈.
　　堪堪转过身来, 陪笑:"三小姐."
　　
　　自那日事后, 肖磊是再不敢乱叫小师妹了. 而三小姐, 当然不会服小称他一句师兄,自此就肖磊肖磊地叫开了.
　　
　　"听爹说你没入门前另有武艺的, 是不是?"
　　
　　"这个, 肖磊年少行走江湖, 也会那么几下子, 入不了三小姐的眼."肖磊想一想, 小心回答, 不知她今日又打什么主意.
　　
　　"那好, 你使将出来给我看看, 老和同门比试, 都是那老一套子, 没劲. 你倒使出些别的功夫来跟我比过. 看看我青剑门功夫到底怎么样."
　　
　　肖磊心里嗝登一下, 暗自嘀咕, 早知道给她拦住准没好事.
　　这下怎么好? 赢是自然不能赢她的, 输又实在不好输. 若传出去让人知道肖家的武艺竟然这么轻轻易易给一个江湖无名的小门派出身的小
　　姑娘击破, 肖家以后在江湖还用见人么?
　　研究良久, 没有主意, 只好苦着脸说:"三小姐太难为在下了, 在下那点枝节末技哪能跟三小姐过招?"
　　
　　三小姐眉毛一挑:"男人大丈夫, 说话罗罗唆唆干什么? 不成你怕输了不好看?"
　　随即颇为照顾地道:"你放心, 门里除过老早不回来的大师兄外, 剩下的都输过我几招, 没人会笑你的."
　　
　　肖磊听着这孩子气嚣张的话, 简直哭笑不能.
　　嘴里只好说:"在下甘愿认输, 还请三小姐高抬贵手."
　　
　　楚银叶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主, 一贯讨厌不干脆的人.
　　门里上下谁不对这个做事认真好胜心强的小师妹敬佩宠爱有加.
　　偏偏一个肖磊, 一来就拿她当小孩哄, 以后还处处躲着她, 现在找他过招还推三阻四的, 越想越气.
　　也不多话, 娇喝一声, 兜头扬鞭就打.
　　
　　同样的亏不能吃两遍, 这道理肖磊懂. 怎么还能让她打着?
　　四下也没人看见, 少了层顾忌, 肖磊轻松闪过鞭尾.
　　
　　楚银叶也不给他说话的余地, 一鞭紧似一鞭, 出手虽然稚嫩, 一招一式却很见点功力, 立刻将肖磊上三路下三路全部招呼上了.
　　青剑门练的虽然是剑, 但小姐家仗剑跟人近身械斗到底不雅, 故楚行川特意找来这么根软鞭, 将剑法融入其中传给幼女.
　　又得楚三小姐天姿聪慧, 且痴于武道, 肯下苦功. 经年下来, 门下众徒, 竟罕有对手.
　　
　　肖磊假意险险躲过, 心肝脾肺苦得要挤出汁来, 怎么办? 打也不是, 不打也不是.
　　咬牙想:也罢, 索性隐了自家身手, 假装使几套江湖常见的三流武功, 几招败下阵来.
　　幸好平日行走江湖多有见历, 一套河北胡家帮的地躺刀法使出来, 也象模象样的.
　　
　　这地躺刀使得光躺没刀, 看在三小姐眼里更气不打一处来:喝, 这是瞧不起我怎的? 空手就斗, 吃定我伤不了你?
　　手里一根软鞭更如灵蛇吐信, 软辣辣缠打上来, 全往要害上招呼.
　　后来几下, 肖磊躲得甚是狼狈, 倒也不全在作假.
　　
　　三小姐越打越急, 漫天鞭影, 却伤不到肖磊分毫, 心里也惊怪起来.
　　难道这斯(别字, 正确的找不着, 就用这个凑合下吧)是藏了私的? 当日若有今日五分灵巧, 她也占不上便宜去.
　　
　　另一边肖磊不但要抵挡三小姐的抢攻, 还怕露了本家身手, 也实在不轻松.
　　忽听三小姐 “咦” 了一声, 心头一跳, 觉出不是了.
　　转了几回合, 渐露不支, 故意放了个空门给三小姐看见.
　　哪知三小姐数十招没讨上丁点便宜, 心下也慌了. 不知不觉使出十成本事, 求胜心切, 左手一抖, 一把寸来长的短小银剑夹风顺鞭刺去.
　　大骇之下, 肖磊出自习武人本身的自卫警觉之心, 想也没想, 握拳反手侧腕斜划过去, 拳骨坚硬处砍在三小姐握鞭的手上. 三小姐只觉一根麻筋顺着中指拳骨酸麻麻蔓上臂根去, 指头一松, 软鞭脱手而出.
　　
　　这一变化, 不但三小姐怔住, 肖磊也怔住了.
　　肖磊心里暗叫: 糟了. 面上却一片空白, 没有表情.
　　他并没有忘记那人告诉他的话: “你心里越是慌张, 脸上越要镇定, 越要让人看不出你的慌乱. 你面上越是镇定, 别人越犹疑, 越不敢轻举妄动, 对你的处境也越便利. 遇事最忌自露了马脚.” 所以肖磊的脸上只有更平静.
　　
　　肖磊脑子里走马灯似串过了一大堆对策.
　　哪知却一条也没用上.
　　急性子的三小姐根本没给他那个机会, 却意外地给了条他也没想到的退路.
　　
　　“你, 你……”三小姐话没说完, 拣了鞭子, 愣愣地走了, 似是还没反映过来自己到底怎么输的.
　　
　　肖磊呆在日头下晒了好一会, 只觉得心乱如麻. 完全没发现清静的庭院草木间隐着的一双眼 ----冷淡观测却若有所思的眼.
　　
　　一日里, 肖磊一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三小姐会不会告诉楚掌门今日比武的事情?
　　那个看似普通, 粗心的楚掌门会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并发现什么?
　　如果楚掌门问起, 他该怎么办?
　　
　　肖磊忽然觉得很懊丧. 他居然能在这点小事上把事情搞砸.
　　却是悔也无用, 只得见机行事.
　　
　　晚膳时肖磊迟到.
　　坐在席上看见楚三小姐和楚掌门, 他表面如常, 心情却忐忑不安.
　　楚掌门却如常地乐呵呵招呼他: “来, 赶快坐下, 开饭了.”
　　偷眼看三小姐, 哪知三小姐脸上一窘, 侧头故意装做没看见他, 竟是比他还不自在.
　　
　　一顿饭吃得肖磊五味陈杂. 直到饭毕, 三小姐趁人没看见把他拖过一边, 问道: “今儿下午的事你跟人说过没?”
　　
　　肖磊想一想, 小心地说: “没有.”
　　
　　三小姐明显松了口气, 嘴里却没放松: “哼, 今天只是事出突然, 给你险胜两招. 你别得意, 改天我们再比, 不信我打不过你!”
　　
　　肖磊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 一边支支吾吾应声: “是, 是, 当然, 三小姐说得是.”
　　
　　看着三小姐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发现地溜走, 肖磊再也忍不住笑出来.
　　真想不到他居然能这么好运地碰见这么个活宝.
　　笑一笑却又顿住了, 暗沉夜色下, 没有人看见, 他的脸色怎样的阴郁黯淡.
　　
　　
　　
　　☆☆☆丝于2003-05-28 19:22:3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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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秘语
　　
　　暗夜, 小窗, 幽灯.
　　房中两个人赏月品酒般悠闲地对话:
　　
　　“你看出来了?”
　　
　　“嗯.”
　　
　　“如何?”
　　
　　“还好, 太原肖家的人.”
　　
　　沉默……
　　
　　良久叹息, “太原肖家不是早不在江湖上行走了么? 怎么来趟这淌浑水?”
　　
　　“身在宫门, 命有所授, 不能不为.”
　　
　　“唉, 看来肖家投靠朝廷的事情不假了.”
　　
　　“嗯.”
　　
　　“朝廷怎么会忽然注意到这里?”
　　
　　“怀璧其罪吧.”
　　
　　“只怕也不是朝廷上的命令吧?”
　　“听说江湖近十年崭露头角的影子堂其实专属五王爷所有. 堂里头主事的, 手段不凡, 近几年也做下几桩大事, 而且正巧姓肖. 最近恐怕要有大变, 看来朝上有人是等不急了.”
　　
　　“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 哼, 这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跳腾法, 不用理会. 等他自己闹得没意思了识趣离开就算了. 咱们不为难他.”
　　
　　“嗯.”
　　
　　“注意他身边的人, 既然一起来, 必不至是巧合.”
　　
　　“知道了.”
　　
　　夜再次静寂下来.
　　对面二人似再无话可说.
　　无语无声……
　　
　　只是真便能完么?
　　有人说, 一场戏, 其实就是一条命. 编戏的呕心沥血的故事, 台上戏子的倾情倾生演绎.
　　戏台便是戏子的生活, 一出戏幕上演的, 是一生的变化辗转…...
　　
　　若你牵涉到戏台上去了, 真能毫发无损地笑看至终了么?
　　
　　远处城镇, 街巷楼台上, 那渺渺飘来的, 不正是出出的连台戏么?
　　
　　你细听来, 听见么?
　　晚风里, 是那戏子的辗转唱腔:
　　“四更鼓哇
　　满江中啊人声寂静
　　形吊影影吊形我加倍伤情
　　……”
　　
　　呵, 又是一场戏……
　　
　　
　　
　　
　　☆☆☆丝于2003-06-09 14:55:0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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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大小姐
　　
　　大小姐的冷, 大小姐的傲, 大小姐的骄纵和大小姐的大小姐脾气都改变不了一件事实 ----大小姐也是个人, 女人. 而且还是个年纪不算大, 相貌不算差, 有点心高气傲的女人.
　　
　　象大小姐这样年纪, 又没男人钦慕追求的女人, 多半有点想不通, 心情也多半不太好.
　　当然, 多半也有点寂寞.
　　也许你不信, 但大小姐真的只不过是个有点寂寞的女人.
　　想到这点的人很少, 因为根本很少有人想过大小姐.
　　
　　所以午后山头上, 大小姐支使开侍女, 一个人又开始叹气, 寂寞地叹气.
　　大小姐心里其实是很有点想不通的.
　　
　　想不通山里那么多人, 为什么就没一个人在她身上花点功夫?
　　大小姐不是瞎子, 也不象门里很多人想得那样对门里的人事不屑一顾.
　　
　　有时候, 大小姐看见的, 甚至比门里很多人看得都明白.
　　大小姐自然也看出来三师兄, 四师兄, 六师弟, 八师弟看三小姐的眼神, 对三小姐的态度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她当然也没错过年冬门里比武的时候, 三师兄明明能躲过三小姐的窝心脚, 却不但没有躲过, 还非常不小心的磕倒在地上.
　　她当然还看见六师弟上桌吃饭的时候, 只要看见有三小姐喜欢的菜, 都会先拿个分开的碟子一样捻一点, 状似不经意地放在三小姐跟前. 同桌的师兄弟们也都埋头吃饭, 装做没看见.
　　以后这仿佛成了一个常规, 就算六师弟不在, 其他师兄弟们也会照例这样做.
　　只有三小姐每天享受着别人的照顾, 却大大咧咧地全没注意到一点端倪.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的, 本来师兄弟们对三小姐比较亲近, 对她敬重避离的态度不会让我们的大小姐生气的. 因为我们的大小姐也根本不稀罕这种凡夫俗子上不得台面的小花招.
　　直到有一次大小姐伸筷子夹向桌上三小姐最爱吃的清炖鲫鱼时, 九师弟紧张巴拉地叫道: “不能动, 小师妹还没吃呢!”
　　
　　大小姐的筷子停在半空, 一桌子人全静了下来, 掉根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就算最迟钝的人也明白事情不妙了.
　　我们的九师弟却还少半根弦地接接巴巴地解释: “我, 我, 我不是不让你吃. 我是说, 我是说……”
　　一个说就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大家就看见大小姐抬头冷冷一笑, 笑得非常有大小姐气度地笑不露齿.
　　只听大小姐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磨出来一般, “我了解, 你不是不让我吃, 你只是不想我在这个桌上吃而已. 是不是?”
　　大小姐说这话的时候, 眼角兜兜扫了一圈在坐的所有人.
　　每到大小姐眼角扫过的地方, 准有一颗脑袋耷拉下来, 生怕给人看见似地藏着埋着.
　　就连楚掌门也乖乖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老好人似地看着夫人, 一边打眼色一边傻笑, 眼珠子都快抽筋了. 偏偏夫人埋头细嚼慢咽, 完全没看见的样子.
　　三小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边 “咕噜”一声咽下嘴里还没怎么嚼烂的饭菜.
　　
　　“啪” 一声, 大小姐放下筷子, 站起身来, 非常有大小姐气派地说: “没心情, 不吃了. 小红, 以后交待厨房, 把饭菜端到我房里来.”
　　
　　然后大小姐就姿态雍容地走出饭厅去.
　　也不知道是谁后来说, 好像看见大小姐走出门时, 笔挺的后背可疑地抖动了几下. 当然那都是谣言啦, 当时哪个有胆子抬头看一眼大小姐?
　　
　　往后的七八天里, 总有人看见九师弟满头大汗地忙里忙外, 从前厅到后院, 仔仔细细地擦遍每一扇门窗, 门里那是前所未有的干净啊.
　　
　　可是大小姐以后再没出现在饭厅里.
　　以后当然更加没人敢招惹大小姐了. 见着面都是恭恭敬敬地低头问候, 简直比见皇后娘娘还老实.
　　
　　大小姐自己呢?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到底是不是生气了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没有她的饭厅里, 虽然开始有点别扭, 以后吃饭的气氛却越来越活跃了. 常有打打闹闹笑成一团的声音传遍整个院子.
　　既然这样, 她自然更没有必要回去凑这个热闹.
　　
　　大小姐还是一样的高傲, 一样的考究, 面子上看来也就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大小姐.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一个人去后山小坐的时间更频繁了.
　　她弹琴做画的时候也更不专心了.
　　一颗心啊, 飘呀飘的, 空落落没个着脚的地方, 意外地疲倦空乏.
　　
　　“师妹.”
　　大小姐有些恍然地抬起靠在麻麻的树干上的头, 这时候, 这少有人来的后山里, 这是叫谁呢?
　　“楚大小姐.”
　　眼前正看见两个人走过来. 两个人, 两个不同的称呼. 大小姐明白了, 呵, 是县令公子和他那个姓肖的随从啊. 明白是明白了, 心里却有一种怪怪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地骚挠着她的感知, 银澜的心口, 涩涩地压堵着, 有些呼吸困难.
　　多少年, 已有多少年不曾有人叫过她师妹?
　　
　　县令公子满眼的笑, 看见楚大小姐绝对不是惊喜, 那是意料中的欢心. 因为他是专门一路找上她来的.
　　而县令身后的肖磊, 在看清树下女子的神情时, 心里微微一颤.
　　那样稀薄, 那样惶惑, 那样孤清的眼神呵, 是怎样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和脆弱……
　　
　　大小姐笑了, 那笑容映着树影间撒露的余晖, 竟如此的温婉, 恬淡.
　　肖磊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因为那笑, 明明白白只为县令公子一人绽放.
　　
　　“师兄.”
　　肖磊听见大小姐如是说, 肖磊看见大小姐照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肖磊告诉自己大小姐还是一样的做作, 势力.
　　可是那一声师兄, 听在耳中, 却为什么如此没有来由的软弱?
　　心湖里, 平白乱了一池春水……
　　
　　当然这只是一首插曲, 咱们的主角们都不会太认真记住这春日午后的一点变调插曲.
　　
　　毕竟大小姐还是大小姐, 肖磊还是肖磊.
　　这是不会变的.
　　
　　
　　
　　
　　☆☆☆丝于2003-06-09 23:51:51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