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不是你这么写的》古德拉克

2、002

　　很久很久以前，在X大陆，有一个总裁。
　　这片叫作X大陆上有许多叫“公司”的、以集体为单位的组织，而管理这些公司的人就叫“总裁”。实际上，在不久之前，X大陆还是一片宁静而祥和的大陆，村民淳朴而善良，没有人被资本腐蚀，也没有人罹患精神疾病。大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单调生活。那个时候总裁还只是一个孩子，他记得当时人们要不是在种地，要不就是以打猎或捕鱼为生，一切都美好而单纯。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人类学家的家伙突然蹦了出来，到处宣讲说“发展模式并非只有一种！”他说，采集、捕猎和农耕并非线性发展的结果，而是并列发展的！也就是说，“采集”不会进化成“打猎”，“打猎”也不会进化成“农耕”，这些都是同时存在，甚至彼此毫无关联的发展模式。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人听信他的疯言疯语。大家都知道，一开始人类靠采集为生，有了工具之后开始捕猎，最后出现了农耕——说这不是发展，那又该是什么呢？可是，渐渐地，这个人类学家的话就好像打开了人们脑子里的某种开关一样，像是具有魔力一样，开始渐渐地显现出作用来。他说，古代社会并不“原始”，现代社会也并不“现代”，发展也并非缓慢而渐进的过程，而是可以“突然出现”的。
　　他越是这么说，这种观念就越是潜移默化地进入了人们的脑中，又经由人们的大脑，反应在了现实世界里。
　　于是，越来越多的“发展模式”开始接连出现在了X大陆上。有的时候总裁觉得人类学家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一个巫师，而他的那句话，就是他对这片大陆施下的魔法——或者诅咒。
　　公司就是“突然出现”的发展模式之一，总裁发现自己被卷入了时代的洪流中无所适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封建贵族的一员，而是成了某某大公司的总裁。
　　然而，这还只是灾难的开始。
　　虽然那个人类学家已经被绑在火柱上烧死了，但是这也不能改变他对X大陆造成的、不可磨灭的创伤。
　　首先，失眠的人变多了。不光是曾经是村民的职员们，连一向睡眠良好的总裁自己都开始失眠。工作的重担压在肩头，让所有人都萎靡不振。然而即便如此人们也不愿意回到贵族制度。总裁十分怀念那些躺着收税的日子。
　　接着，X大陆在尚未熟悉这种新的经济体系的时候，率先找到了藏在资本中的恶魔，然后几乎一夜之间，原本稳定的结构崩溃了，各大公司纷纷宣布破产，整片大陆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总裁发现自己失业了，现在他既不是贵族也不是总裁，看着仿佛丧失了理智、化身野兽的人们，总裁于心不忍。这一定是人类学家的巫术搞的鬼。而总裁决定要将故土从诅咒中释放出来，他要向东行，到传说中的大法师们居住的国度学习法术，然后回来解救自己的家乡——让家乡回到贵族时代。
　　灰沉沉的天空下，X大陆满目疮痍，总裁迎着东边的一抹金色，迈开了脚步。

　　到了最东边的港口，总裁才从船长那里得知，原来其他大陆还没有统一货币。这样国家和国家之间的货物流通多不方便呀？总裁想道。但反正他也没有带X大陆的流通货币出来（那个东西已经贬得一文不值了），他打开布口袋，掏出了几块【银色贵金属】作为旅费交给船长，船长便让他上船了。
　　这是总裁第一次出海。那团照亮世界的火焰已经沉至西方，躲在山脉延绵的线条之后。点点金色浮动在灰海之上，总裁迎风站在船尾，看着故土渐渐离自己而去，心中充满了疑虑和期许。
　　回到舱内，总裁发现这里已经坐了几名旅客。然而，沉默弥漫在他们中间，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总裁通过其中一人身上的灰袍、尖顶帽和法杖得知，那人是一个魔法师，有些安下心来——魔法师的目的地和他应该是相同的，这说明他没有乘错船。另一个略显阴沉的青年则坐在魔法师对面的阴影里，不知道是不是总裁的错觉，对方的眼神总在似有似无地看向他，但每当总裁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都在垂头休息。
　　于是总裁也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船再次靠岸了。他问船员是不是到了目的地，船员回答说不是。这里是中途补给的站点，而且还能再接一些乘客。总裁点头表示理解，这次上船来的是一对姐妹，打扮成普通村民的样子，但是总裁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中一个人绝对不是真正的村民，而是跟他一样的贵族。
　　不过总裁并没有多管闲事，他的目的很简单：去到魔法城市，成为学徒，学成之后归来拯救自己的家乡，继续过躺着收税的生活。其他人的事情他并不是那么在意。
　　然而新来的其中一个人却不顾总裁的意志凑了过来，问：“您好，船上没有多余的位置了，请问我和姐姐可以和您挤一挤吗？”
　　总裁皱了皱眉头。
　　“你们不能和那边那个人挤一挤吗？”他指的是那个阴沉的青年，“他比我瘦弱，留给你们的空间更大。”
　　妹妹有些困扰地看了眼那个阴影中的青年，欲言又止，却被“姐姐”制止了。那个明显是贵族小姐的姐姐走上前来，对总裁说：“你自己眼瞎，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吗？”
　　总裁危险地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女孩，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贵族小姐用看傻子一样的空白表情看着总裁，“算了，我们去和魔法师先生挤一挤吧，这个人脑子不太正常。”
　　于是她们走到魔法师旁边，问可不可以挤一挤。魔法师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给她们留出了位置。两人道谢坐下，却没想到魔法师直接走出了船舱。
　　“啊……”妹妹明显想要开口叫住魔法师，贵族小姐看起来也有些纳闷，她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幅德行。”
　　而一旁，总裁则是在恍惚中低下了头，他此时此刻才真正察觉，自己已经不是贵族也不是总裁了。他麾下既没有村民也没有职员，他已经一无所有。甚至不如那个贵族女孩。
　　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回响在耳旁，总裁梦到自己学成归来，让那个破败庄园回复原本的荣光，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