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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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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坊里雕梁画栋,小桥流水,一条莹莹的泛着白光的带子将一片茂林修竹串了起来,间或隔着几座小楼,流水潺潺,风木萧萧,明明不过是个烟花场所,倒是十足得做足了风雅的样子。
此刻是白日,那招揽宾客的大红灯笼和色彩缤纷的彩旗并未挂起。若不是门口明晃晃的烫金招牌,怕是谁都会以为如此风雅之地会是哪个名士居所,太古学府吧?
而此时,一道长长的队伍正在那低檐回角的长廊上穿梭着......那穿红着绿的老鸨走在前面,微扭着腰肢招呼着身后的客人,而那一身黑衣的持剑侍卫拥立在旁,抱着臂护着身旁之人,一队训练有素的护院跟随在后,早早地备好了可供乘坐的竹椅。只可惜那一身素白常服的公子,犹如隔着云端相望一般,稳稳地坐在特制的轮椅里,一双手牢牢地搁在两侧控制轮椅前行。明明身有不足,却又仿佛闲庭漫步似的优雅从容,不肯低下云端向众人靠近半分。
公子的容颜被树木间稀稀疏疏漏下的碎光疏疏扫过,于明明暗暗的朦胧中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飘渺的眉目衬出了身姿的雅逸出尘。
若非那秀丽的手太过苍白,简直像是白纸糊的,恐怕谁都要以为这在光影晃动的人影只是一个幻影。
然而那幻影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仿佛九天之上的仙人也受不了这尘世微风的侵袭。
那咳声虽不大,在这规矩齐整的队伍中却尤为清楚,也更加让人肯定了这人的真实之感。
只是这笙娘不知竟是何种人物,竟能让纸扎的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的人儿,也舍得不顾一切到这凡尘来走一遭。
这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座独立的小楼前。
小楼也不知是哪个匠心别具的设计的,竟是漂浮在一座浮岛之上。那浮岛远望不过巴掌大小,却长满了郁郁葱葱,色彩奇异的花草树木。
一眼望去恍若人间仙境,夺目非常。
而那层层花海之上,一座精巧玲珑的小楼翼然而立,檐角高翘,檐牙高啄,雕栏画栋,轻纱曼舞,宛若一位正作掌上舞的女子翩翩起舞。
男子望着眼前的情景,微微有些失神,恍惚中似乎依稀有女子巧笑倩兮,说着日后要在家中建一座湖中小亭,她吹笙来,他抚琴,胜做神仙眷侣。
只是那一抹微弱的波动很快就被他沉静抚平。那双眼极黑极清,不动的时候简直不像活人的眼,像一对玉石雕刻的黑白棋子,而眼眸微动的时候又极利极寒,摄人心神,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和试探。
“这是?”他掀了掀眼皮,仿佛倦极,开口问道。
“哎哟,相公子,今儿个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笙娘特意为相公子准备的第三支曲。”
“前两首您已经听过了。应该知道我们笙娘吹笙的时候喜欢身临其境,情景交融,这样吹出来的笙曲才会更有韵味。”
这老鸨话虽说的恭敬而滴水不漏,可那其中的意思却是明显让那公子无论如何也要担待的。
只是那看上去病病弱的白衣公子还未说话,他旁边的侍卫却先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公子可是相爷的独生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吗?”
侍卫一边说着,一边刷地一声抽出了一直挂在腰间的佩剑。
寒光凛冽,杀气腾腾,吓得那原本还半老徐娘,卖弄风骚的老鸨煞白了脸。
“这位小哥,您别!有话好好说!”老鸨连连后退,摇摇欲坠,一手扶着心口,险些站不稳,继而眉头一皱,叫起冤来。
“哎哟......奴家就是个京城底下做点小本生意的,哪有那个胆子谋害相公子啊!”
她抬起手绢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原本......就是笙娘的主意。”
“她现在名气大了,背后又有人撑腰,越发不把奴家放在眼里。奴家......奴家这也是没办法啊。”
她心惊胆战地望了眼轮椅上的公子,随即又掩饰性的低下头去,哆哆嗦嗦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她还说……还说若是公子你的话,就......一定……一定会来的。”
她这话不知怎么的,虽是说的吞吞吐吐,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弱,倒也清晰可闻,清清楚楚地落在那白衣病弱公子的耳中。
那一瞬间,仿佛泥牛入海,春潮化雨,有什么在那墨石一样的瞳仁中流淌而过,像一层清水悄无声息地浸过岸边黝黑无比的鹅卵石,却谁也没有发觉。
在那凶神恶煞地侍卫还未来得及再次制止时,那年轻的公子却已然推动轮椅往前滑去。
“公子,相爷交代了让属下照顾好您。”
侍卫横刀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语气虽然恭敬,但那强横的姿态却无半点敬畏。
森寒的刀锋藏在鞘中,发出隐晦的嘶鸣。
仿佛下一刻就要喋血而出,却被人强按住兴奋的颤栗。
然而,那白衣的公子仿若对这一切剑拔驽张,森然寒意毫无所觉。
他低垂着横亘在眼前的刀鞘,眉目和顺,好似拦在眼前的是一截横斜的树枝,而不是一把嗜血的刀兵。
而他只不过需要微微动动手指“分花拂柳”就能将眼前的障碍隔开。
“让开。”
语气淡然,平和稳定。
“公子,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侍卫态度强横,半点转圜也不给。
“你若执意阻止,我不介意你带一具我的尸体回去。”
白衣公子眼皮掀了掀,极淡极轻的一句话却叫他说的仿若千钧。
依这位公子的性子,他是做得出来的。
虽说相爷一向不待见自己的这个儿子,可眼下正是相爷用着他的时候,若是让人在自己手上折了,难保相爷不会迁怒。
他忽的扑通跪下,拦在那轮椅之前,想着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传说这位相府嫡子不是最心软人善,体谅下人吗?
“公子恕罪。”
“是属下僭越了。”
见这领头的都不再阻拦,余下的人只好自觉的上前为白衣公子准备乘船。
不一会儿,几人就登上了一艘小画船。
“公子,让属下跟着您去吧。”
那领头的仍维持着负荆请罪的样子,咬牙沉声道。
“不必了。”
“这小岛四面环水,羌统领手眼通天,难道还怕本公子一个残废逃了吗?”白衣公子侧过头来冷冷说道,
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带了几分轻蔑讽刺的意味。
“不敢。”
羌统领连忙应声回到,弯下去的脊背却轻轻绷紧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一刻钟就回。”
白衣公子不再理会身后之人隐忍复杂的心绪,亦拒绝了身边手下上前推轮椅的举动。
一双苍白通透,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扣在了两旁的机关上,也不见他怎么用力,那木质的轮椅就向前划动起来。
清风拂来,水光荡漾,画舫缓缓向湖中心驶去,推开层层碧波,映得那已经站起身来的:姜统领眼中的神色明灭晦暗。
“头儿,就这么放公子过去了?”
一个侍卫觑了眼表情莫测的大哥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自己要去找死......咱们还能拦着?”
那一直凝望着清风徐徐的水面的侍卫头领缓缓转过头来说道,如削的薄唇挂着一抹讥诮。
让那本句是存心试探的手下打了个寒战。
这位可是从小和那位公子一起长大的主儿啊。
他如此做,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难道相爷真的打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迫不及待地掐掉,生怕一个不慎知道的太多,再杀人灭口。
他情不自禁地在这早春的天气里缩了缩脖子,好似二月春风如刀划过,一不小心就要将他来不及缩回的脖子当柳叶一样裁掉。
这北朝的天气怕是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