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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万宗阁沈苏栄 ...

  •   小镇很小,民宅和商铺穿插错落在U形的街道上。周围没有护城墙,仅靠小镇居民十几年来种植的绿木林以及一条曲径深幽的小溪形成一道天然防护网,将整座小镇包覆其中。

      据苏珮玖回忆,小镇以前大概是没有通往外头的路的,四面八方都是层林叠嶂,溪流汩汩。外人进不来,居民们也极少出去。

      直到某天,大概是路过的商队远远望见从树林中悄然升腾的细小炊烟。加上商队疲乏,物资告竭,这才想披荆斩棘地来小镇里寻个暂时的落脚处,稍事整顿,补给食粮。

      随着越来越多商队的告访,本来没路的,却也被踏出路来。一条能供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山路,下雨时总是泥泞不堪,一道道轱辘印子仿佛成为了这条路的一部分般横亘在路面。

      镇上的居民苏珮玖都认识,很少有外人长住。见到他大家都会微笑的点头寒暄。

      县衙很干净,每天都有人打扫。倒是苏珮玖从未见有人击过冤鼓,厅子里的惊堂木都积灰了也没用过。既然用不着,那么大块地方空着也是空着,老知县索性就搬来几个大盆,埋上泥土,往盆里种起花花草草来。

      苏珮玖进到县衙里,四处张望。

      虽然用不到,但前方屋梁下挂着的“公正廉明”的牌匾倒是纤尘不染。

      没见到老知县的身影,往来他要是叫苏珮玖来吃饭,一定会在这一边等,一边修剪照顾他那堆满了地面的各式各样的花贲。老知县对他的这些花宝贝简直比对他那位早些年就出去闯荡的儿子要亲昵得多。

      苏珮玖又去后房绕了一圈,也没见老知县。他想应该是去上茅厕或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很快就回来,便百无聊里的在衙里等。

      这边看看花,那边帮老知县浇碗水,几番闹腾下来就无事可做。

      衙子里安安静静的,苏珮玖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抱着后脑勺在衙厅闲逛。不时喊一声老头,可每次都无人回应。

      或许是太过无聊,苏珮玖忽然玩心大起。跨过花贲,径直衙堂的桌子轻手轻脚地靠。最终在牌匾下方停下,把屁股一撩,就往那红漆木椅上坐了下去。

      坐在老知县的位置上,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变为清正廉明的化身,一顶乌纱,一身官袍,威风八面。捋一捋鄂下白须,便能明察秋毫,掷一支生死令箭,便是为民除害,往后衣袖所及之处,天下无贼。

      正当苏珮玖想得正欢,忽然听见门外的鸣冤鼓咚咚作响。

      起先他还以为是幻听,毕竟这镇子清净祥和,十几年来这鸣冤鼓只响过一次,自那以后就一直作为装饰,和两头石狮一同守在县衙门口。

      镇子上的居民都遵规守纪,大家邻里邻外都分外熟识,有如血亲,偷盗纠纷之事根本不会发生。

      可时隔这么多年,鸣冤鼓再次响起又是如何?

      苏珮玖天不怕地不怕,当即坐直了身子,握住桌上沉甸甸的惊堂木,扬声道:

      “门外何人击鼓?”

      几道身影未经应允,便已然蹬阶入室,一路闯进衙堂之中。

      来人是一干男子,皂衣高冠,披甲持戈,腰间皆悬万字腰牌。在衙堂之中,非但不以跪拜行礼,反而趾高气扬,向苏珮玖大叱,声动左右,“万宗阁驾到!”

      苏珮玖耳廓一动,心下沉吟,万宗阁?什么狗屁玩意儿?

      抬眸,堂中一群人粗看莫约七八有余。而且各个面色生疏,行住坐卧间充斥着萧杀之气。想来并非小镇中人。

      苏珮玖清了清嗓子,“进来衙门中,为何还不跪下?”

      “跪?”人群当中有一身高六尺者迎了上来,戏谑地望着苏珮玖,“给谁跪?别说是你,就算是老知县在这,也不配让我万宗阁跪。要跪也是你给我们跪!”

      见对方态度强横,来势汹汹。苏珮玖脑子一转,心想是不是老知县在外头落下了什么风流债,结了仇家,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

      所以人才不在衙里,没准是躲在哪避嫌去了。

      但老知县向来对苏珮玖待如亲子,有人来找他麻烦,苏珮玖也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这些人,尤其是带头那个身高六尺,悬佩剑腰牌的家伙,姑且叫他腰牌男。

      这腰牌男实在是嚣张得厉害。往来苏珮玖在小镇里已经够嚣张的了,现在又比他更嚣张的人出现,他不免为之愤慨。

      “啪!”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苏珮玖大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大胆!公堂之上竟敢大放阙词,你当这是你家后院吗?!爷...咳,本官给你们一次机会,重新出去,重新进来。”

      手腕拍得有些酥麻阵痛感,可碍于公堂,苏珮玖只能强忍,尽量保持着面色不变。手却是忽然抽回来,在他们看不到的桌下又揉又捏。

      “你!...”腰牌男怒目戟指。

      向来别人听见万宗阁三字,不说吓得屁滚尿流,至少一改往常的开始堆笑谄媚,巴不得和万宗阁打好关系。却唯独苏珮玖油盐不进,他只得感叹果然是小地方,地势偏远,连新任知县都蒙昧无知,活该他小。

      腰牌男已经不准备和苏珮玖讲理,转而沉静下来,侧过身,甚至不再看他,负手道:

      “念你年纪轻轻,我不与你计较。我和你们的上任老知县是旧相识,识相的话把他叫出来。此事事关重大,要是出了差错,我想就凭你恐怕担当不起。”

      “老知县早就只身云游四海。”苏珮玖说起大话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连我都不知道在哪,若你硬是要找他,怕是需要在县城里乖乖登上几年。”

      “云游四海?什么时候的事?”

      “你别管什么时候的事。”苏珮玖说,“你只管知道,就算你叫破喉咙,上任老知县也不会出现的。今儿这事,除了本官,没人帮得了你,爱说不说吧。”

      说完,苏珮玖就十足大爷模样地抬起脚,交叉搭在桌上,嘴里还若无其事地吹着小口哨。可惜就是缺了一壶小酒,和一小尾噙在嘴角的草蕙,否则少年知县不惧权威的样子便成了。

      腰牌男咬牙切齿,心里知道事情不能耽搁,稍作寻思之后,只得屈服。他低着脸,眉目间仍充斥着对苏珮玖的不满,“那你听好,我们万宗阁在追一个人,一直追到此处...”

      “停停停。”苏珮玖不耐烦地摆摆手,“在说事情之前,你们是不是还忘了一个步骤?”

      腰牌男万分疑惑,本来不甘愿抬起的脸都下意识扬了起来。

      苏珮玖打了个哈欠,一只手遮住嘴,一只手懒洋洋地指向衙门外,含糊不清的说,“出去,然后像模像样的重新进来。我是个开明的人,跪不用你跪了,鞠个躬就可以,人和人之间总是要有点最基本的尊重,你说对吧?”

      看着腰牌男握紧了双拳,连身子都羞愤地颤抖,苏珮玖十分受用。

      苏珮玖看起来是闭着眼睛,根本不管腰牌男作何反应。但其实睁开了一小条很难看清的缝隙。心中洋洋得意,暗道,“还敢在小爷面前装逼,不识好歹。”

      犹豫了少顷,腰牌男终于转过身,向身边的六个随从低叱道,“走!”

      莫约一分钟后。

      几个人还是回来了,这一次倒是毕恭毕敬。进入衙堂不大声嚷嚷,走得稳稳当当,双手不乱甩,眼睛知道直视他人,虽然目光里还有些小家子气的怨恨;也没了刚才那种非得用鼻孔瞪别人的跋扈劲儿。

      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苏珮玖突然十分欣慰。

      “好了。”他终于是放下玩心,把双腿从椅子上放下,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算你们几个孺子可教,本官今天就好好听听,你们到底有何时要报。”

      腰牌男咬了咬牙,隐忍下心头的乱窜的情绪避免爆发。

      可他刚准备开口,身后却传来脚步而一道令腰牌男熟悉的声音:

      “哟,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人还挺多,小心别踩到我的花花草草...还有苏玉,你给我从知县椅上下来,没大没小,那地方岂是你能坐的?!”

      话语中半分打趣,半分严厉,苏珮玖连忙从知县椅上跑了下来。

      定睛一看,来者一身七品官袍,头戴乌纱帽,大步流星地赶到厅堂中,赫然就是老知县!

      “老家伙,你怎么现在才来?”苏珮玖站到老知县身边说,“爷帮你擦屁股都快引火上身了,今儿这事你要是不赔我六只叫花鸡,你可别想跑!”

      老知县眼目一横,“不行,六太多了,三只!”

      “五只!”苏珮玖竖起手指,“少一只都不行!”

      “四只!不能再多了!”老知县说,“我后院养的鸡都快被你吃完了!你这个臭小子好歹要留两只给我生崽吧?没崽你以后吃什么?”

      苏珮玖觉得可行,当即拍定下来,“好,四只就四只,爷便宜你了。”

      刚才见老知县回来,腰牌男陷入了短暂的失神。再联系起刚才发生的种种,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活脱脱的遭苏珮玖摆了一道。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老知县口中的名字。

      ——苏玉。

      腰牌男双全紧蹿,指节被握得咯吱作响,连手背脖颈都因羞愤难当而青筋暴起,“原来你是苏玉,我早该认出你的,早该识破你的小把戏!多年不见,还是这般...令人讨厌!”

      老知县这才看到腰牌男,眉头紧皱,眼瞳不可置信地蓦然凝缩。但眼底仍有不忍的余光一闪即逝,他身子一颤,大声怒斥道:“沈苏栄!你这个孽子!你还知道回来?给我跪下!”

      “跪?”沈苏栄不屑地笑了笑,“你以为你还是那个知县吗?刚才说过的话,我不介意再给你说一遍。要跪,也只有你给我们万宗阁跪!”

      “万宗阁?!”老知县心中一凛,再三审视沈苏栄,直到看到他束带上悬着的万字腰牌后,顿时大惊,“你加入了万宗阁?”

      沈苏栄笑着摸了摸右手的扳指,“你儿不才,离家没几年,只混了个万宗阁堂主的职位。不像您,十几年了还为一个知县沾沾自喜。”

      一旁苏珮玖算是听明白了,这六尺男子是老知县的亲生儿子。几年前出门闯荡,闯荡是老知县对外的说法,如今看来,他们爷俩关系僵冷。所谓的闯荡应该是老知县说了谎,离家出走才是真的。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苏珮玖也不想管。

      更何况他记得以前沈苏栄还在时,就经常被他欺负。说是欺负,但其实是沈苏栄自己来找茬,被苏珮玖教训回去。饶是沈苏栄哭爹喊娘的去找老知县告状,老知县也从不惩治,或者叱骂苏珮玖半句。

      苏珮玖可不想被认出来,免得沈苏栄翻出旧账。

      这就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悄悄摸摸地开溜。但没走出几步,就被沈□□栄严声喝住,“谁让你走了?”

      老知县也不想牵扯到苏珮玖,拦在他身前,“有什么事直接说,跟苏玉没关系。”

      “苏玉?”沈苏栄的嘴角微微一颤,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他转而将目光越过老知县的肩头,凌冽地落在苏珮玖的脸上,笑着问,“苏玉,你还记得我吗?”

      苏珮玖打了个哈哈,“本官断案如神,唯独记性不太好,要不你给我提点提点?”

      “你!”沈苏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转瞬隐忍下来,“也好...”

      他忽然转过头对老知县说,“老东西,如果你不想让我找苏玉的麻烦,你必须帮我找一个人。你从前就对苏玉百般溺爱,这点小小的要求,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老知县看了看苏珮玖,又看了看沈苏栄,“你要找谁?”

      “一个你不会不知道的人。”沈苏栄说,“疯剑,乌浊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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