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的故事》黎汤

1、雨衣死神篇

　　——嘿，你知道转世吗。

　　啊不不不不，不是那种吨吨吨了孟婆汤两眼一闭一睁就重生开启新生活的那种，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了。
　　其实啊，我们这里的转世可能和你们的不大一样。我们的灵魂，会碎成碎片，和别的许许多多碎片融合，组成一个新的灵魂。
　　诶？你想完整地转世，唔……成为死神吧。但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

　　“嘀嗒……嘀嗒……”
　　小巧的白色闹钟正滴滴答答地响着，一个女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明黄色雨衣的小女孩，条件反射性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对着小女孩。
　　“你是谁？不对，你……是人吗？”
　　女人怔了一会，随后把小刀放在茶几上，自暴自弃地双肘撑在膝盖上，蓬乱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就算是再不清醒也不可能出现幻觉吧，幻觉不都是独角兽和跳舞小人吗。】
　　客厅里是死寂的，没有任何生息，只有没有生命的钟表在尽职尽责得滴滴答答地响着，时间丝丝缕缕地逃走，李小姐捏了捏眼角企图让自己意识归位，在心里不停地拿“这是梦”来催眠自己，最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那个小妹妹果然——还在那，而且这次她更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八岁小孩。整齐且有点挡眼的平刘海，及肩短发有的被兜在帽子里，有的露在外面。
　　“我的马鸭……”她发出一声惊叹，“我觉得你不是人，并且我有证据，正常人不可能没有呼吸声——”
　　“您家里有可乐吗，我有点渴。”

　　可乐的拉环被拉开，二氧化碳争先恐后地往外冲，那个小女孩反客为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帽兜不知何时被摘了下来，顺手接过了女人递给她的可乐。
　　“唔，您是李小姐吧。”
　　【玩球，这娃娃还知道自己姓啥了。】
　　“喂，小鬼，”李小姐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拿余光瞥一下坐在沙发另一边正在喝可乐的八岁小孩，“你是不是来干坏事的？”
　　“……嗯。”
　　女孩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手里的可乐上。铝罐被捏得吱吱作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李小姐，我叫羽一。”
　　李小姐的眉头一挑，把头凑过去细细打量那着羽一。
　　“我暂时可没有什么心思记住一个死神的名字。”
　　李小姐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实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尽管在现在这个情景下无异于苦中作乐。
　　“我知道，”羽一回答道，她终究还是放弃了折磨那个易拉罐，“走吧。”
　　这两个字就像墨滴一样滴在一碗清水里，给空气染上了紧张的气氛。
　　李小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至少羽一不能准确地说出像笑又像哭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诶呀……”
　　李小姐笑着把自己眼里的泪水擦干，她难得笑得那么开心，又那么绝望。
　　“小鬼，自杀的人会下地狱吗？”
　　羽一没有回答，机械地把目光转移到满地的文稿上，随后就不再想挪开了。
　　整齐娟秀的字，宛若幼儿园小朋友的字，还有划破了纸的黑旮瘩，全部都映在纸上，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也很难想象她是在什么状态下写出来的。
　　“您……是个作家？”
　　羽一从沙发上坐起来，蹲下身捡起散乱的文稿，尽管她只是想转移话题，但她还是被这上面的内容吸引，开始仔细打量着。
　　“对啊，很新奇吗？”
　　羽一抬头仰视，才发觉李小姐的眼角其实早就红肿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即使时间对这两个人而言不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写得很好啊，”羽一翻着地上的文稿，勉强把它们按顺序排好，“好有意思啊，继续写下去不可以吗？”
　　“我……”
　　【叮——叮——叮——】
　　午夜三点的铃声响了起来，整个城市都在休息，唯有这两个暂时能称为人的人在这里闲聊。
　　“我……不会再写下去了，写不下去了……”
　　“诶？”
　　“嗯，这部小说的主角，已经死了，我编不下去了……”李小姐又一次低下了头，但是她脸上依然挂着笑，“被一个仇人推到了马路中间，但是他已经进监狱了，据说快死了。”
　　羽一拿着文稿的手抖了抖，脆弱的纸张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手里的文稿，记录的是两个女孩的故事，两个对生活充满自信，像太阳一般活力四射的女孩的故事。
　　“我还真没见过这种事都那么着急的……不过也没办法，时间也快到了。”
　　羽一慢慢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踢了踢腿似乎是要舒展一下筋骨。
　　“李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
　　羽一把自己的领子整理平整，似乎还在为了没看到小说的大结局而感到不满。
　　“那个女孩就是像文章里的女孩一样，也叫丽雅吗？”
　　“嗯。”
　　李小姐冷冷地回答着，“她啊，真的是我最大的仇人了，不过她死得也早，这就是报应啦……”
　　羽一看着李小姐瞬间低垂下去的眼眸，一时语塞，正在她措辞的时候，李小姐自己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像笑得很开心。
　　“好啦——可以走了呢，”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小鬼——是不是要我自己动手啊~ ”
　　空气从寂静变成了……死寂。
　　羽一低着头不去看李小姐，帽兜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戴上了，遮住了她满是复杂思绪的眼睛。
　　李小姐意识到不对，猛地一回头。
　　自己，不对，自己的身体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躯干歪斜着。眼睛半闭着，里面满是绝望，手腕搭在沙发扶手上，暗红的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被沙发扶手尽数吸收。
　　“啊……”李小姐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静谧祥和地坐在沙发上，嘴巴微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李小姐，抱歉……我们，”羽一抬起头，露出了满是坚毅的眼睛，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巨大镰刀。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确实像一个带着死亡预告的恐怖死神，“我们走吧。”
　　李小姐转头看着身后的羽一，她很熟悉这个眼神，那种坚毅的，为了达到目的而付诸一切的，让她第一眼就为此如痴如醉的眼神。
　　镰刀刀刃不知何时划破了她的灵魂，就像一个刀片在云彩里翻飞，扯出丝丝缕缕的痕迹。
　　李小姐想记起来她第一次在谁身上看见过那种眼神，但是记忆迅速崩塌，碎成一张张残片，消散在这个房间里。她很难从这些残片里找到那个名字，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嘴唇像有肌肉记忆一样缓缓开合起来，吐出两个单音节词。
　　“丽雅……？”

　　微弱的声波消散在这房间里，日出的第一缕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灰蒙蒙的房间里，照射在李小姐冰冷的身体上，似乎想要给她带来光和温暖，微尘粒子在快活地飞舞着，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羽一走到窗户前，拉开了厚重的绒布窗帘，让太阳光能自由地进入到这个房间里。

　　“呼……再见，李小姐。”

　　羽一低着头走到大门边，径直穿了过去。顺着楼梯间往下走。
　　这个点，一部分人已经醒来，早摊铺升起缕缕烟气，夹杂着鲜肉包和茶鸡蛋的味道。她想了想，干脆撑着五楼楼道的窗框翻了下去。
　　“啪叽”
　　她被人稳稳地拖住了，抬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笑容祥和的女人，浅棕色的头发略显凌乱地分成两股搭在肩头，右边的一缕耳发被一个扁而长的发夹夹住。
　　羽一尴尬地耸耸肩，两腿一翘就跳了下来。
　　“羽一啊，你要是人我早就被砸死了”星小姐叉着腰附身看着这个小女孩，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有挡不住满脸的笑意，“下不为例。”
　　羽一很自觉地地把这句话翻译成【下次这么偷懒星小姐也不会骂我】了。
　　“星啊，你这样早晚会把她惯坏的，”一个穿着哥特式洛丽塔裙子的女孩和星并肩站着，裙摆上的玫瑰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紫粉色的头发很服帖地包着她的脸，显得灵动又不失高雅。
　　“为什么第一次任务要去那、么、久、啊——”
　　“噗，”羽一像被什么逗笑了一样，悄悄嗤笑一声。
　　“羽一你笑什——”玫瑰顺着羽一的视线回过头，瞥见了正好悬在自己头上企图cos兔耳朵的剪刀手，而“嫌疑人”白发少年怔了一下，尴尬地把剪刀手收回来挠挠脸。他的眼神飘到别处，企图无视玫瑰带火的目光。
　　“维特。”
　　“诶呀这不是挺可爱的嘛……啊啊啊啊玫瑰我错了疼疼疼！！”
　　星小姐此时正边看戏边拿手捂住了羽一的眼睛。
　　“小两口打架比较激烈，小孩子别看。”
　　“哦。”

　　鸟儿在歌唱，花朵在绽放，每一个灵魂都逃不过碎成碎片转世的过程，唯有部分死神是特例。
　　没人知道死神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可能是第一个人类死的时候吧。
　　死神们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选择成为死神，我们的记忆会被抹除，名字也是，所以我们的名字也都是随意起的。
　　我们每个死神都有一个无人能预测的消散的时候。如果在这之前我们没有恢复被抹掉的记忆。
　　我们就会连灵魂的碎片都不剩了。
　　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消失，什么时候会转世，但是我们知道，我们的故事在这里

　　也仅仅是个开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