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1.
“别走，别走，嗝儿~别离开我……”小施的声音泡在酒缸里，醉醺醺的话语通过手机传过来，电流一般滋滋激在我的听觉神经上。
“小施，你喝酒了？”我清清有些发涩的嗓子，朝相亲对象吴霜示意。
对方点头说她家就在附近我不必再送就转身离去。这姑娘既体贴又潇洒，是结姻的理想型。
手机里的声音如火机点火器一般，随着他的一声声醉意断断续续电在我的耳廓上，又麻又疼。
小施是不喝酒的，我静默着聆听他的颠三倒四与呜呜噎噎，叹口气，心想他这次是栽在那个姑娘身上了。
凭着感觉赶到我俩常去的烧烤摊，发现他果然趴在狼藉的桌面上，一动不动，手却紧握手机放在耳朵上。
鬼使神差地，我也一直举着手机贴在耳侧，听着他哼哧哼哧的粗重呼吸声。
将他这座颓山搬到背上，一步一步，我将他送回到他与女友同居的公寓。
然而从他身上摸出钥匙打开门后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拿他手机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对方也是一直拒接。
我有些生气，小施一向对他女朋友很好，这次也不知怎么闹成这样，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一个干脆撂挑子不见人影。转念又想，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儿，我有什么理由好气的呢？左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小心地将醉汉扶到床上，给他脱衣服准备帮他洗澡。
才脱掉上衣，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迷迷蒙蒙地打量我。
我心脏咯噔一跳，正欲离开，却忽然绊到他的腿，扑在了他身上，“咚”地一声，两个额头相撞。
我听见他轻声呼疼，然后手摩挲着我的前额:“好痛哦。”
我不禁失笑，他果然是神志不清了，额头都摸错了。
我看着他泛着水花的眸子，闭上眼睛心内忙念清心诀，马上起身。谁知我刚一动，他便摁着我的后脑勺将我的嘴巴重重地贴在了他的上。
……
我的大脑从空白到运转正常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肩背，张开嘴任他的舌在我口内扫荡，并且与他交缠。
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酒醺醉了，我发现自己此刻毫无克制力，竟可耻地贪恋这一场短暂的醉生梦死。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不管是被欲念冲昏了头脑，还是醉得一塌糊涂，此刻，我发疯了似地想要他，想与他连接在一起。我抬起头与他的嘴分开，吻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我听见了他的一声呢喃，温柔似水，却不是对我的。
他唤了声“芊芊”。
像是当头喝棒，又像是醍醐灌顶。
我和他是好兄弟。
他深爱着自己的女友。
我在今天与相亲对象确立了关系。
我仓皇逃离他，奔了出去。
2.
我喜欢我的好兄弟阿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同性。我们是发小，就像连体婴。我们一起爬树掏鸟，一起捉鱼摸虾，他教我滚铁环儿，我教他玩拉哨儿。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或许该说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喜欢上他。我只知道小时候我们白天黏在一起，上课，吃饭，上洗手间甚至洗澡都是在一块儿的，晚上要么他睡我床上，要么我去他那里睡，我们甚至在睡梦中都和彼此比竝联袂。
现在我的好兄弟要开始他的下一段人生了。
我热切地希望他能幸福。甚至我经常催他找女朋友。他当然只是笑着摇摇头，看着我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真到现在他将和别人组建家庭，我才感到恐慌。我怕他幸福。确切说来，是害怕他的幸福里没有我，害怕他与我渐行渐远。
我很难受，却找不到方式排遣。
女友芊芊让我陪她逛街，说下午跟她一起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我很累，不想去参与那无聊的社交，于是拒绝了。她说我不爱她。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我确实不爱她。我将爱抛给了阿晏，即使他没有接住，我也收不回来了。于是我坦然说我不喜欢她，要跟她分手。我看着她圆睁怒目，手掌挥向了我的脸。但她没有打到，我接住了她的手。我想立刻去找阿晏，不能让他看到我脸上有巴掌印。
我只像个旁观者似地看着她大骂我渣男。其实我不认为我渣，我们俩之间，说到底也只是各取所需，她留在我身边，我供她所求，只除了上床。我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则要满足她的虚荣心。
于是我说:“分手费会让你满意的，不要再做纠缠。”
我怏怏信步走着，却走到了阿晏最爱吃的一家烧烤摊。黄昏既至，各家大排档和小摊已开始营业。人群熙熙攘攘，好像每个人都欢声笑语。那笑声震得人耳朵疼。我坐在烧烤摊外面的桌位旁，在老板的诧异下点了烤串和一件啤酒。
“今天想试试你们家的啤酒。”我解释。我和阿晏从不喝酒，连啤酒也不碰。阿晏是因为他酒精过敏，我是怕酒后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是今天我忽觉茫茫无归处，心里空得厉害，胸中块垒只能借酒消灭。
老板闻言只是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问阿晏这次为什么没有和我一起来，又怕我觉得他多事。
于是我说:“他陪女朋友去了。”
这个“女朋友”说得我心里更加难受。于是我赶紧开了瓶盖，挥手把一旁担忧的老板轰走，将那口味并不怎么好的液体灌进口中。
……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为我脱衣服，我只觉得凉快了许多。而且身边的气息让我十分安心，我想多吸几口。我摸索着找到了源头，拉近一看，红艳艳的，就像是我肖想了很久的阿晏的唇。我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触及柔软温热，跟我十六岁那年暑假趁阿晏午休时偷吻他唇瓣的感觉一样。这感觉真好，就像正做着一场美梦。我小心吸吮着嘴里的两片花瓣，满足之后欲望又升了一层，我要亲临他的皓齿，他的硬腭，他的舌根，还有他滑溜溜的舌头。然后我看见阿晏了，这一定是梦吧！就算是梦里的阿晏，我也想要他。我抱紧“阿晏”，跟他嘴与嘴抵死缠绵。
忽然，我好像看见了陈阿姨！陈阿姨撞见我吻阿晏了！受了惊的陈阿姨压下惊恐苦口婆心地说我还小，分不清友情和爱情。我辩白说我爱他。陈阿姨劝我走正路，劝我不要带坏阿晏。阿晏前程似锦，不容许生命中有黑点。
不知为何，场景一换，老了许多的陈阿姨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还来找阿晏，是不是还没死心。我忙问阿晏在哪儿，她只不说。我求她。她却厉声说我对阿晏死心了才能见他。
“小施救我，救我！”
忽然一阵属于阿晏的声嘶力竭的哀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阿晏，阿晏！你在哪里？”我大声喊道。却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你对他死心了么？死心了么？”陈阿姨质问我。
“救救阿晏，他是您儿子。求求您救救他！”我跪在地下。
“死心了么？死心了么？”
“死心了。”我头扣在地上，“我交了女朋友，叫芊芊。”
芊芊、芊芊、芊芊。
忽然，一切消失。陈阿姨不见了，阿晏的声音停止了，我也不知堕入了哪片混沌之中。
3.
古井无波的日子继续累加，小施和女朋友分手后没再找新人，这跟他以往几乎没有空窗期不一样。而且这些日子他消沉得很，可见他是真的受了情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仿佛是我小睡时做的一场梦，除我之外，无人知道。
“小施，我们今天去爬山吧？”我拍拍他的肩膀。
今天天气很好，在灵芝山观日落一定很好。
我看到小施眼中冒出了兴奋，就像夜晚一闪而逝的流星。他努努嘴说:“不了，你去陪嫂子吧。”
活像受了薄待的孩子，委屈地嚷着就他没有分到糖。
“喂，小施，行了啊，天涯何处无娇花？多少人排着队等你瞧她们一眼呢。”我笑着拍拍他的脸，“看这张脸，我见犹怜的。”
小施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特别是一双杏眼，滴溜溜的，像会说话似的。就是脾气冷了点儿，那也是对非熟人而言。
小施很好，这么好的人谁舍得叫他伤心？
“没有人喜欢我。”小施眨巴着黑黢黢的眸子，可怜兮兮地说。
我赶紧打断他:“谁说的？我们家小施这么好怎么会没人喜欢？”
“真的？”他露出了笑脸，眼睛亮闪闪的，像水晶。
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当然啦，我们小施是高富帅。”
“高富帅也没办法让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他。”小施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藏住他的心事。
可我偏偏要看向他的眼睛，我无法忍受他瞒着我，任何事。我咬牙:“小施，你要是实在还喜欢她，我帮你追回。”
“陈晏！”吴霜迎面走来，挽住我的手，“哪儿都不见你，原来在这里啊！快陪我去买桂圆，我要做桂圆红枣枸杞汤给咱妈喝。”
我挣开她，看了看小施:“你自己去吧，附近就有超市。我一会儿要和小施登灵芝山。”
“灵芝山？明天才能回来吧，这么高？”吴霜大声说。我看见她似乎是警惕地撇了一眼小施。这警惕的眼神，让我十分不舒服。我发现小施后退了一步。
“嗯，我们一会儿准备登山用具和帐篷，今晚就住山上了。”我把小施拉到我身边，“小施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得管你叫嫂子。”
吴霜飞红了双颊:“说什么呢？”
我笑道:“妈都叫上了这会儿还害羞了？”
“阿晏，你们忙，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哎……”我话还没说，小施就急急忙忙离开了，想必事出紧急。
“陈晏。”我收回眼神，发现吴霜正色地看着我，“陈晏，有件事想和你说。”
4.
阿晏现在的生活很安定，我不该打扰他。可我并没有打扰到他，于他而言，我只是好兄弟。可为什么他们还是像防狼似地防着我？
甚至我一直不敢让阿晏知道的秘密，他们居然这么轻易地告诉了他。
阿晏肯定很难受吧？相处了二十七年的好兄弟居然对他怀有邪念。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路的尽头是他，可是现在他不见了，我却回不了头。
真的回不了头了么？那么我是否该转个弯，走向别处？
我很想和他从东隅到桑榆，陪他走过春风秋月，看尽夏雨冬雪，哪怕是站在局外看着他同他的妻岁月静好。
我和阿晏已经三天没有联系了。三天前吴霜跟我说她已经将我对阿晏的私心告诉他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不能忍受阿晏被骗这么多年。
“我没有骗他。”我说。
“你也没跟他坦白。”她忽然愤愤，“你差点害了三个人。”
“？”我惊讶地看着她生着我不明白的气。
“我老感觉你俩不像普通的好兄弟，果然，我一试就试出来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逃兵，脸上臊得慌。
“嫁一个对我并无强烈好感的人也没什么，索性感情慢慢培养。”她哼了声，“但要我嫁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基佬，这不是害人嘛！”
“你说什么？”我呼吸一滞。
“不是说你们同性恋自带雷达么？他深柜你看不出来？”
“不是，我是问，你说他心里有人？”心脏怦怦跳动。
“他大前天老实交代了，说他小时候就喜欢你了，还偷亲过你，不过运气不好，被他妈发现了，威胁他直回去，否则就搬家，让他再也见不着你。”
同一件事被同一个人发现，却又行之有效地制约了两个人。这十来年的心事忽然有了着落，原来我苦恋着的人跟我一样，以兄弟之名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我说，“我要见他。”
吴霜叹了口气:“陈阿姨罚跪呢。叫他面壁思过，他说他没过可思，就跪了三天了。”
“跪了三天了？”都怪我，要是吴霜今天没来找我，我走了，他得多寒心？
“我要去见他。”
烈日当空，火一般的强光投射于跪在露天院子里的人。我心里一阵刺痛，赶紧跑到阿晏身边，跟他一同跪下。
“傻不傻啊？就这么跪了三天？你反正是她儿子，我们慢慢磨，不就好了？”
“小施，你别跪着。”他嗓子哑得很，“我是她儿子，我就赌她什么时候心疼我。”
我懊恼自己两手空空而来，看着他干燥脱皮了的唇，我忍不住一口亲了上去:“给你润润。”
“哎……”他推开我，“我两天没刷牙了。”
“一直饿着肚子？”陈阿姨是铁了心要分开我们么？
“没事，我不饿。你快起来。”
“我不嫌弃你。”我扑上去含住了他的唇瓣，舌尖轻轻舔舐。
他的鼻子哼出了笑意，起初乖乖任我抱着，随后很快便紧紧缠住我。
直到吻得身体出了异样，我们才费力将彼此拉出些距离。
他脸颊通红地看着我，直笑。我对着他，也忍不住笑意。
“糖真甜。”他眉眼尽是笑。
“对啊，而且不长蛀牙。”看着他，我又想吻了。
却听到一声怒斥:“不知羞耻！”
是陈阿姨。
我吓了个哆嗦，阿晏却拉紧我，面对来人叫了声妈。
“还知道有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妈，这血缘是缘分，您要不满意我以后少出现在您跟前，免得碍您眼。”阿晏语气相当冷淡，我不由一惊。
“你这是为了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么？”
“妈，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我只有他。”阿晏忽然哽咽。
陈阿姨气急:“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是啊，有了你我只是存在于世而已，你只想我做个傀儡，按着你计划好的路走，你只给我你想要我拥有的东西，却从不管我想要什么。说到底，我还是一无所有。除了他。”阿晏抱着我，“我只有他，我也只想要他。”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阿晏脸上。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陈阿姨转身离去。
“阿晏。”我赶紧查看他的脸。
“没事的，小施。你亲亲我就不疼了，别哭。”
阿晏起身，我跟他一同离开。
5.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我没想到小施喜欢我也喜欢了这么多年。想想他这些年的隐忍，我心里便疼得紧。得谢谢吴霜，她说妈叫她防着小施。我去问妈，没想到她居然大方承认了，还骂小施是个怪物。说不该让我们小时候这么亲近，以致小施十六岁就盯上我了。
我笑道我也是个怪物，我十四岁梦遗，梦中的少年便是小施。
“而且，您不是也亲眼见过我偷亲过小施么？”
我在院子里跪了三天。妈拿走了我的手机，我无法与小施取得联系。我才发现，原来心事挑明后，我是如此想见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在我想小施想得几乎发狂的时候，小施来了。我很想他，但是，又不太想让他见到我这副狼狈模样。
小施亲我了。我觉得自己先前的顾虑简直可笑。明明他是如此爱我，如此想我，又怎么会嫌我不干净？
我不容许任何人再伤他，哪怕是我至亲。
如果前方是莽丛，小施便是我披荆斩棘的力量。
“小施，对不起，我不该相亲，不该和别人在一起。”我抱着小施的腰。
小施并不是外人认为的浪子，他比谁都深情。
“阿晏，”他转过身，“我交这么多女朋友是不是也让你伤心了？”
“呃……”其实还好。小施虽然万花丛中过，我却总觉得他其实就在我身边。唯一一次产生危机感的便是芊芊了，毕竟我以为不沾酒精的小施为了她醉酒。
“哎，你和吴霜有没有，咳，有没有那个？”小施表情扭捏。
“你介意？”我看着他。
“不介意。”他目光落到别处，“我不介意。”
“傻瓜，你明明介意。”我搂紧他，“我跟她产生不了化学反应，连拉手次数都很少。”
“阿晏，你跟陈阿姨……”
“嗯，过段时间我再去探探风，上次是我太激动了。她再怎么说也是我妈，没事的。倒是唐叔叔和唐阿姨那儿……嘿！岳父岳母一定会喜欢他女婿的，毕竟小时候他就对我们好。”
“嗯，陈阿姨，不，岳母也一定会接受我们的。”
“小施，我想吃糖。”我盯着他慧黠的黑瞳，嗓子一紧。
“糖，糖吃多了伤身。”他面庞倏地一下就红了。
我看得心旌摇曳，怪道哪个名人说情人脸上的羞色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了，诚不我欺啊！
“乖。”我摸摸他的头发，“想要我前面，还是后面？”
“哪里都不要。”小施居然推开了我，“明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灵芝山观日落和日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