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妖》君檀烟

4、杏妖入魔

　　嘴上说着再也不相见，然而没过五个月杏妖就忍不住了，在灵芝的唾弃之下，杏妖乔装改扮去了广真派。

　　广真派不大，楼阁清雅，汉白玉的大殿前有一个身穿灰衣服的杂役弟子在洒扫，杏妖扯了扯头上的头巾，掖了掖篮子里的鸡蛋，又朝脸上抹了一把灰，这才走上前去搭讪。

　　“这位仙人，请问您知道五个月前从浮罗山来的穿着青衣的小男孩儿现在住哪儿吗？”在洒扫弟子狐疑的目光下杏妖补充到：“我是他的远房亲戚，知道浮罗山遭了难，特来看看他。”

　　“你打听那废物干什么？”洒扫弟子露出一个嫌恶的神情：“那废物现在在炼魂涯关着着呢，你见不到的，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炼魂涯？”杏妖失声叫道，那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问：“怎么会被关进炼魂涯？”

　　“入门小比失败不说，还缠着傅玉小师妹不放，关他进炼魂涯已经是小惩大诫了。行了行了你一边儿去，别打扰我干活。要不是那蠢货被关进炼魂涯，哪里轮得到我来扫地……”杂役弟子将杏妖赶到一边，自顾自走掉了。

　　杏妖只觉得有一只手攥着她的心，紧到喘不过气来。她尊贵无比的神君，温柔仁慈的神君，丰神俊逸的神君，转世为凡人居然被这样欺负，这还是因为她找到了他，倘若这辈子她没有去找他，恐怕神君会又一次死在魔物的洪流之中，毕竟神君的魂魄之于魔物，就像灯塔之于飞蛾一样耀眼，神君每一次被魔物吞噬，神魂就会受损一次……

　　多亏了司命星君给的印记，杏妖才找到了于君同，只见于君同满身伤痕的被绑在铜柱上，面色灰败，已有几分油尽灯枯之色。

　　“神君！”杏妖飞扑到于君同身边，于君同低垂着头，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就是所谓的渡劫么，劫劫劫，每场境遇皆是劫。”杏妖轻轻捧起于君同的脸，他的眼神是涣散的，看到了杏妖也像是没看到一样。

　　杏妖吻上于君同的嘴唇，用舌头抵开他的口腔，将生命力源源不断的渡过去，于君同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杏妖的脸色逐渐变得憔悴。

　　“仙子……你何苦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于君同苦笑着。

　　“如果没有你……”又哪来得我呢？杏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你还要在这里，被关到什么时候？”杏妖问。

　　“不知道……也许是五个月，也许是半年，看长老的心情。仙子不要再管我了，于君同这条命，本来就是仙子救下来的，如今更不好再拖累仙子……”于君同痴痴的望着杏妖，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你不过练气五层的修为，绑你在这里不吃不喝不是要你的命吗？”杏妖心疼的想掉眼泪，如果换了以前的她，五百年修为还可以勉强帮于君同维持一段时间，可如今她本体遭受重创，从妖龙那里得来的修为又已经全数用来给于君同打通经脉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再为于君同续命，于君同本来身体就已经十分衰败，这次死了入了轮回，杏妖可就找不到他了……

　　为今之计，杏妖想到了那些凡间的男人，妖龙说过，攫取法力最快速的办法就是以人为鼎。

　　“你等着我。”杏妖用乔装改扮的头巾擦了擦于君同脸色的灰，转身离开了。

　　后来坊间传言，怡红楼来了一个神秘的妖女，她的每一个恩客都是精神奕奕的来，满脸灰败的走，这种明显攫取他人生命力的邪术，引起了广真派的注意，他们把于君同放了出来，对他说：“于君同，念你初入仙门，不懂规矩，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去怡红楼假扮恩客，看看是不是如百姓所传的那样，有妖物害人，若你将妖物擒拿，往日的过错就一笔勾销。”

　　于君同被关在炼魂涯四个半月，其间杏妖每天都会偷偷跑过去给他传渡生命力，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传渡，后来……渐渐的，他们会吻在一起，难舍难分。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于君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真的在怡红院碰见杏妖接客，这种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最终尘埃落定。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龌龊的男人从杏妖的房子里走出去，听见杏妖懒洋洋的说：“下一个。”接着杏妖看到了他，没有丝毫的慌张，惊讶一瞬过后，脸上的神色马上就变成了欣喜：“你被放出来啦？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

　　于君同却在杏妖迎上前的时候朝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神有点空洞，喃喃道：“告诉我你不是夭儿，好不好？”

　　杏妖有些不明所以：“我是啊，我是杏夭儿，你认识的那个杏夭儿，你被放出来了我真高兴，咱们溜吧，被老鸨抓到会很麻烦……”

　　“你不是杏仙娘娘吗？为什么自甘堕落？”仿佛有一万根针刺穿了于君同的心，他不由得质问道：“你有了我……为什么还是这么缺男人？还是说妖物的本性就是放荡？”

　　杏妖这才从于君同被释放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说我……放荡？”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于君同自言自语：“因为师门知道我与你有染，是啊，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们要我亲手抓你回去受审，哈哈，哈哈哈哈……”于君同捂住眼睛跌跌撞撞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凄惨，杏妖上前抓他的手，于君同却蓦地甩开她的手，他背过身去，冷声道：“滚，滚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神君……”杏妖感觉心里毛毛的，有些堵，有些疼，鼻子有些酸，她有点委屈，几百年都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你又叫我申君，不知道申君又是你的哪个恩客？”于君同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不许你侮辱他！”恩客一词让杏妖顿时炸毛了：“哪怕你是那人的……你也没有资格侮辱他！”杏妖指着于君同的背影浑身发抖。

　　“呵，”于君同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我只是你的申君的替身，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毕竟我只有十六岁，你却已经是几百岁的老妖婆了……”

　　“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杏妖感觉心脏梗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所以滚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在这儿看到过你。妖孽吸人精气，天理不容，下一次再见，就是死敌了。”

　　于君同最后一次看到杏妖，是在怡红楼，他用余光瞥到那人失望伤心跳窗而去的背影。

　　接下来的事情鸡飞狗跳，于君同放跑了怡红院的花魁，老鸨与他撕扯要他赔偿一锭金子，最后被闻讯赶来的傅玉解救。回到广真派，又因放跑了害人的妖物受九九八十一鞭，只不过这次受刑与上次不同，于君同一声不吭的受了下来。

　　杏妖，是于君同暗淡人生中那一抹最美好的光，可是现在，他的光熄灭了。

　　一片黑暗中，于君同听到一道娇媚又熟悉的嗓音：“神君，来与我双修啊？”

　　“申君……”于君同在黑暗中皱眉：“什么申君！我不是你的申君！不要捧着我的脸吻着我的唇却叫着别人的名字！滚……你给我滚啊！”

　　于君同挣扎着从梦噩中睁开眼睛，他坐起来，头埋到膝盖处，声音低沉：“滚啊……我让你滚了，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来看过我，是否我，真的只是你旧情人可悲的替身……”

　　夜幕深沉，窗外，月色正凉。

　　十年了，十年过去，于君同已经从一只菜鸡变成了半步金丹，把所以嘲笑他的人都甩在了身后，一开始看不上他的长老也对他亲眼有加，傅玉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的师父最近在张罗于君同和自己爱徒的双修大典，但是于君同本人却并不怎么上心。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努力，没有人懂得他一次次失败的时候，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像这样握住剑，把灵力注入进去，再挥一下试试……”，“没关系没关系，再试一次就成功了。”，“申君，你一定要努力斩妖除魔啊，答应我！碰到魔物你就砍它，一个也别放过！”，“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得长长的，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啊，尤其是除魔！”

　　可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可能她已经死在外面了吧，于君同自嘲的想，我宁愿她死了。

　　一个月后，于君同随师门除魔，屠槐树妖一族满门。于君同长相俊逸，却对妖魔毫不留情，每次斩杀都像是在发泄，有时候他对未成年的小妖动手，连他的同门都于心不忍，于君同却面不改色。用于君同的话说：“呵，妖物又怎么会有心呢？”

　　后来在修真界，于君同得了一个外号“玉面修罗”。

　　“妖王大人！于君同屠我槐树妖一族满门，杀我妻，伤我女，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槐妖族逃出来的男妖哭着扑倒在妖龙的大殿上。

　　“于君同？”妖龙掏了掏耳朵：“就是最近盛传的那位‘玉面修罗’？也好，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正合得我教训教训，我这儿，还缺一件上好的人皮斗篷。”妖龙微笑着露出尖锐的獠牙。

　　“妖王且慢……”立在一侧垂眸不语的杏妖突然站了出来，撩起衣摆跪在大殿上：“我与那于君同有私怨，妖王您去对付这种小人是大材小用，还是让我去吧。”

　　“呵哈哈哈，”妖龙诡异的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小子有一腿，你言语上归顺于我，实际上却还在想着你那旧情人吧？”妖龙笑着笑着，忽然面色一肃，挥手间就把杏妖拍出几十米远撞在大殿的柱子上：“别忘了你究竟是谁的人！”

　　杏妖喷出一口血，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杏妖是大王的人，绝无二心。”

　　“空口白牙，我凭什么相信你？”妖龙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

　　“就是！都到这时候，你还替那丧尽天良的小子开脱。他屠我槐族满门，我也要屠他满门！”槐妖族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拳头跳脚。

　　“这个主意不错。”妖龙似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一样眼前一亮：“这样吧杏妖，我派你去，屠于君同满门，你做到了，我就相信你。”

　　“可是大王，于君同已无门人……”杏妖艰难的说。

　　“那就在广真派的辖区里随便找一城人屠了吧，你屠他一城，这件事就一笔勾销，我放过于君同，怎么样？”妖龙阴恻恻的眸子转动着狡黠的光。

　　看到杏妖迟疑，妖龙又加了一码：“你若不去，我现在就可以吃了你。”

　　“好。”杏妖再次答应了。

　　杏妖虽然修为折损，毫无准备的凡人却依旧不是杏妖的对手，一时间，永州城尸横遍野，腐气熏天。

　　上山采药得以幸存的百姓哭着向广真派报案：“女、女魔头屠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