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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12.

      顾襄出了家门,在外无所事事地游荡。倒不是真的不想见到陆白野,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在。他不是个喜欢承担责任的人,这一点他也承认。又有些悲观主义的情绪在,让他总是担心事情若是完全向着积极的一面发展,便很快会出现悲剧性的转折。他是一个不愿怀抱过多希望的人,以避免太多失望。

      时至今日,顾襄仍旧认为自己有些侥幸的运气在,又仗着些不多不少的聪明,才能每每在半途而废时遇到转机。他最开始想学音乐,会写曲子也会弹吉他。但地下乐队并不缺吉他手,倒独独缺少鼓手。他就突击了几个月学习了打鼓。之后只要有休息的时间,他就被叫去乐队排练,不时也有人找他当外援救场。后来甚至有制作人看上了他的乐队,提出了灌制唱片的计划。他知道消息的那天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被卡车撞了。左手骨折,休养了大半年,出院的时候早就被乐队的其他成员抛下了。那一年他才高二,又休整了一年补习文化课,高考考上了理工学院。成为模特完全是另一桩意外,同寝室的室友外出发传单,他陪同着一起去,被经纪人看上,问他有没有兴趣去拍照。他的第一反应是骗子,险些打电话报警。因为身高不够,她只能当平面模特,那段时间体重只有58kg,饿得走起路来像是鹭鸶踏水。也是那时候学会了抽烟,否则半夜也时常会饿醒。模特的圈子是另一个世界,漂亮的皮囊下都是焦躁不堪的心,都知道这一行是青春饭,也都习惯了用漂亮脸蛋赚快钱,便想着在青春尚在时找一个可靠的依靠。有一次他见到一个十八岁刚入行的新人挽着一个男人吃饭,一个月还有同样的男人,同样的米其林三星,只是身边的人又换了一个。也有看上了他,独独喜欢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像是午后懒洋洋晒太阳的猫。有一次一个开发商让助理来约他吃饭,他笑着婉拒了,说自己不太会说话。第二天晚上被陌生人堵在路上揍了一顿。

      遇上鱿鱼让他以为自己运气变好了。那一年他也对大城市生出诸多厌倦,厌倦了大商场的明亮灯光,像是能把灵魂都漂白。厌倦了要预约的法式餐厅,侍应生按照顾客的衣着推荐餐单。厌倦把人的一切明码标价。但是鱿鱼没有厌倦,她只是厌倦了普通人的生活。有了第一个孩子后,他对鱿鱼说结婚之后干脆搬去小城市住。鱿鱼望着他时,神情近于嗤笑。诸事早已有预兆。鱿鱼和他是奉子成婚,他至今不清楚为什么避孕会失败,可能是源于女人的一点心机。他渴望家庭却不渴望婚姻,冥冥中似乎总有一种预感,恋爱时的快乐在结婚后尽数会化为乌有。婚后他尽责当着父亲,尽管有人暗示他妻子婚后曾在深夜与别的男人私会过。他佯装不知。他是单亲家庭出身,又是独子,童年的记忆里充值着寂寞,一个人背着书包独自回家,成年后他的梦中已经会出现。他在鱿鱼身上寄托了对家庭的渴望:温柔的母亲,两个互为玩伴的孩子,一个温馨的家。第二个孩子的病是在出生后一周确诊的,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他辞了模特工作,腾出更多的时间照顾两个孩子。鱿鱼起初还会定时回家,后来夜不归宿的日子就更多了。他是不爱飞的鸽子,鱿鱼是展望着蓝天的鹰。提出离婚的时候鱿鱼只有二十五,是很年轻,还算得上未来可期。她的手上有新情人送的钻石戒指,全套行头都换成了香奈儿。小时候顾襄上历史课,知道汉武帝的老妈入宫前竟然还结过婚,他觉得很厉害。现在他知道了,他也有一个厉害的妻子。不,是前妻了。

      他才只是二十七岁,但内心里终究有一部分衰老下去了。自那之后,他似乎成了一个更加漫不经心的人。他自觉的还算漂亮,聪明,有魅力,但人生中总是充斥着半途而废。他需要钱,而且凭正当手段难以得到的钱。他说了许多谎,租借跑车和名表,在画廊和酒会上出现,结交各类名流。但真正的富商圈子是一个密闭的圆,并没有给他空隙介入。他想自己应是个高明的骗子,但喜欢上他的男人是个意料之外的猎物。一种笨拙的孩子似的情感近于灼烧了,顾襄不自觉惶恐起来。能用谎言承载谎言吗?他自觉负担不起多余的责任了。

      顾襄拖着鞋跟慢吞吞地回去,顺便给陆白野打包了两个菜。进屋时陆白野正站在客厅,对着面窗户,若有所思。他的脸一半隐没在光里,低垂着头,有种落落寡欢的味道。他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顾襄,眼神有毫不掩饰的期盼,一抹光顿了顿,轻轻地荡开。顾襄动摇了,想着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陆白野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好啊。”

      “其实我……”陆白野欲言又止,抬眼又张望着顾襄,说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吧。我其实是个敷衍地活着的男人,很懒散,也没什么目标,也没有太多生活的热情。又是个骗子,你也知道。你很喜欢我,我很感谢。”

      “我不需要感谢。”

      “我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有些寂寞。在一个孤立无援的环境里待了太久,总会把一些东西误解为爱慕。你只是想从过去的环境里抽身。”

      陆白野皱着眉说道:“我不接受这个说法,你也根本不了解我。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如果我非常有钱,你会更快地同意和我在一起吗?举个例子,如果我是陆白野呢?”

      顾襄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你是陆白野,那我就是你爸。”

      陆白野一愣,继而不可耐何地苦笑道:“你小子不要总想着占我便宜啊。”

      顾襄也跟着笑开,道:“你要是陆白野,我才不和你在一起。太富有了,这样的人会很麻烦的,几乎是令人困扰了。你如果是陆白野的话,哪天我让你失望了,你会恨我的。”

      “我不会!”

      “所以你不是啊。”顾襄轻轻笑了,说道:“话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白野别过头,有些赌气地说道:“反正也不重要,反正你也拒绝我了。”

      顾襄说道:“我没有拒绝你啊,我只是想和你说清一些的风险。我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没关系,我也不是你知道的这样。”陆白野踌躇着问道:“那你算是答应了?”

      “算是薛定谔的答应吧。”

      陆白野皱眉道:“你这也太不真诚了吧。”

      “可是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都有点不认真吧。”

      陆白野不愿意编个假名给顾襄,这太尴尬了,万一情到浓时顾襄叫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名字,他说不定会当场熄火。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个小名,是小时候家里人叫的,有点那个,因为那时候有这种说话,说多病的男孩子取个女孩子的小名就能顺利长大。你听了不准备笑。”
      顾襄一本正经道:“绝对不笑。”

      “真的不笑?”

      “如果我笑了你就把我埋在苹果树下面。”

      “好的。”

      “那我告诉了,叫萍萍。草字头的那个萍。”

      顾襄喉咙里窜出一记气声,紧咬住下唇,为了忍耐笑意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肩膀抖个不停。陆白野叹口气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笑吧,你忍着的样子像是海狸鼠一样。”
      海狸鼠顾襄获得赦免,整整笑了五分钟,险些呛到自己,“萍萍真的很适合你了,非常大家闺秀。”

      “你死了,顾襄你这个混蛋。我明天就买凶杀你,把你埋土里。”

      “真的要买凶杀我啊?”

      “是的,你完了,你这个骗子,说好的不笑。”

      顾襄抬头,用惯常的含笑的眼睛望向陆白野,懒散又略带玩味地说道:“我还以为爱能让我获得赦免呢。”

      陆白野听到这话一愣,心中轰然一惊,紧接着心中便是山崩地裂,江河奔涌,诸般情绪汹涌而出。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如果这份爱赦免了你,那也请一并赦免我。”

      “会的。”顾襄的吻落在他的眼睛上,“相信爱的人始终会被赦免。”
      无论爱能否赦免他们,那一个下午顾襄房间的床没有被赦免。床摇晃了几个小时几乎要散架,以至于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后,问他们下午做了什么以至于两人走路都在打飘。

      顾襄正在手机上叫外卖,头也不抬,镇定地说道:“在打蚊子。下午我房间有蚊子。”

      孩子好奇地问道:“那爸爸脖子上的红印子也是蚊子咬的吗?”

      “是啊。不信你问小鹿阿姨,是不是很大一只蚊子?”顾襄偷偷用脚在餐桌下蹭着陆白野。

      “嗯。”陆白野从耳根红到脖子,恨不得把头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他手心微微发汗,望着窗外想着,夏天是真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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